四日前,無風無雨也無晴。
舜鈺把五兩銀子塞給張步巖,轉身走了十來步遠,聽得後頭有人追來,跑得很急,都能聽到文物匣子拍打腰胯的響聲。
她疑惑的止步,回頭看,竟是張步巖追了上來。
以爲他是鑽了牛角尖,來還銀子的,不由肅起面龐,眼神清冷的瞧他。
張步巖嚅嚅嘴,終一跺腳,急聲快語道:“鳳九,你莫以爲給我五兩銀子,我就會對你感恩戴德,我也不要欠你這個情,現就還給你。鹿鳴宴那日,我聽得魏勳要去尋春申畫館裡,專繪春畫的唐六公子,候着時機把你綁了送去,讓他繪你赤身的像,再把那像分發,讓國子監里人手一份哩。”
頓了頓,有些難已啓齒,硬着頭皮說:”那唐門公子可不是善茬,畫了像還得.......把你糟踐了。“
說完不知怎得,竟吁了口氣,渾身輕鬆許多,他雖平日裡言語多刻薄,卻從無害人之心。
想想又有些畏懼惡勢力,再叮嚀一句:”不許提是我講的。”
說完即走,再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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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鈺眼前已有一攤啃得精光的棗核。
又抻着腮出了會神,遂下定決心,去桌案前尋張紙箋,執筆落幾句話兒,抓了把板栗,出門去尋秦興,恰見他灑了把米在青石板徑上,誘得飛來幾隻雀兒,正瞄準了用彈弓打。
聽得舜鈺的腳步聲,那雀兒受驚的撲簇簇逃走,秦興遺憾的很,直道:“小爺再晚來會,今就有烤雀吃了。”
朝他額上敲一記,舜鈺從袖籠裡掏出紙箋,遞給秦興:“把這個帶給魏勳,定要親自交他手上,並問他可敢來?”
說着把板栗也全塞給他。
秦興應承下來,小心把紙箋擱好,把板栗嚼得滿口香,急忙忙走了。
估摸過去半個時辰,秦興匆匆回來,笑嘻嘻稟話:”我路過饌堂,恰見魏勳從裡頭出來,就把紙箋給他,他看後滿臉的古怪,只同我說戌時二刻,一定在箭圃等着,誰怕誰哩。“
舜鈺眼中掠過一抹冷意,恰梅遜也過來道,已知會過田叔,酉時三刻在敬持門處等她。
一切俱已安排妥當,舜鈺擡頭望着陰沉沉的天空,司業吳溥早前來尋過她,可直升進率性堂讀書,重陽節時將入朝歷事,到那時,與徐藍大抵是見不得幾面了!
莫說那時,只怕今晚過後,他定會恨死她了罷!
這樣其實也挺好的。
忽兒有說不出的惆悵。
那般豁達真誠又善良的威武男兒,是值得更好的女孩兒來喜愛。
而她,碾轉兩世、滿身傷痛挾風雨而來,一顆心早已蒼老又破碎,再也愛不起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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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箭圃園內,杳無人跡。
天空黑雲若墨滾,秋風颯颯,吹得落了一地枯黃葉子。
田叔隱在暗處,舜鈺抻直腰,站在兵器房門前,屋檐處吊着兩隻燈籠,還亮着,左右不停地搖晃。
遠遠地,便望見徐藍高大的身影,似瞧到她已在等,疾步遣風而來。
待他近前,舜鈺抿着嘴輕笑,眼波瀲灩的瞟一眼兒:“元稹來得倒準時,你的果籃子我收到啦,這裡先謝過你!”
徐藍低嗯了一聲,昏黃光影下,舜鈺的臉兒被映得有些朦朧。
瞧那春眉水目,微翹的鼻尖,小紅嘴彎着,腮上旋了個小梨渦,似乎淌滿了蜜,看得他心裡甜滋滋的。
深邃的眸瞳有些紊亂。
徐藍莫名憶起某日,無意掃到三哥同三嫂在園子裡調情,三哥一臉想吃人的模樣。
他覺得自個此時的神情,估計同三哥無甚麼兩樣。
其實徐藍原還想說,那一籃的鮮果,是自已親手摘下;原還想問,那棗子甜不甜,栗子脆不脆;
原還想探,她這數日裡可曾想過他!
卻忽然覺得何苦浪費這些口舌。
只要馮舜鈺脫去寬鬆的青布襴衫,再解下里衣或褪下里褲,讓他把雌雄好生辨個分明就是。
”鳳九!“他叫她的名字,聲音卻粗沉暗啞至極:”你若是個雌的,明日裡就隨我回徐府見爹孃,定是八擡大轎把你風風光光娶進門,你給我生兒育女,我徐藍此生只你一個,想爬我頭上如何的作威作福,都隨你。但你若是個雄的,也不白給我看,那晚我迷春香一事,你不願提及,即無龍陽癖好,我便當你是兄弟,若他日你落危難之境,我定竭盡全力相助。“
他頓了頓,忽有些遲疑:”鳳九,你是哭了麼?“
”哭個鬼。“舜鈺用袖子抹一把眼睛,看向紅紅的燈籠:”這是迎風淚!“
徐藍沒聽過甚麼迎風淚,她說是就是罷。
遂環抱着手臂退後兩步,斬釘截鐵道:”是你自個來脫,還是讓我幫你?“
真是傻!舜鈺深吸口氣,朝他眨着眼兒微笑:”我自已來,你看着就是。“
.......好!徐藍頜首答應,濃烈的面龐瞬間嚴肅起來,其實也有些緊張。
他不知是心裡作崇還是怎的,鳳九那一眨眼兒,那脣邊笑花初綻,只覺很是嬌媚。
舜鈺把儒巾解開,輕輕拔掉綰髮的銀簪子。
但見烏油欲滴的長髮披散下來,看着她將發攏至腦後,露出白晳的小臉和下巴尖兒。
本想讓她莫來這些虛的,直搗黃龍就是,忽就說不出口,只怔怔看着,覺她這樣的拆解,實在好看。
指尖觸上腰間束着的藍絲綿絛子,慢慢的將梅花結鬆開,忽得狠心一抽,那絛子落下,襴衫前襟被秋風一吹,散了開來。
舜鈺索性拈着衣襟一個翻扯,襴衫便去了一件。
徐藍有些怔忡的看着她,再移不開眼來。
她穿着荼白色的裡衣及裡褲,寬寬鬆鬆的,一陣秋風朝她撲面而來,衣裳被吹得緊貼住肌膚,頓時顯出莞兒身段來。
那腰肢如嫋嫋楊柳條兒,徐藍覺得他似乎稍用力,便會折彎了去。
把目光一凝,注視着她胸前一馬平川,竟無女孩兒該有的嬌隆,再往下看,心驀的微沉,那雙腿間的男兒物什,隔着褲子鼓囊囊成一團兒,原來竟是有的。
“你還要我脫麼?”馮舜鈺依舊噙着笑容,眸瞳閃閃發亮的睨他。
徐藍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把牙咬一咬,粗聲道:“脫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