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叄叄伍章 審迷案

“你知無不言就是。”唐同章忙頜首允答。

舜鈺這才道:“店鋪夥計一口咬定那是個老太婆,皆因她弓背彎腰很厲害,走路慢得需人攙扶。我卻想黑色大氅遮掩下,其實是兩個女子。”

“兩個女子?”唐同章吃驚道,沈澤棠看着她,眼中有抹讚許一逝而過。

舜鈺接着說:“或許是香玉揹着被俘的唐姑娘,她倒底年輕力弱,手掌又被齊腕斬斷,疼痛負重,定是吃力得脊背如壓了塊大石頭,而至舉步維艱。又或許是唐姑娘救出香玉,因不得已的原因,揹着她僞裝成老太婆逃出府去。”

唐同章神情一沉,語氣有些嚴厲:“你說是香玉等幾俘了小五尚還可信,若說是小五與他幾人勾結,則是無稽之談。”

“唐大人毋庸緊張,不過是議案而已。”沈澤棠笑了笑:“無論如何,總是確定了一件事,唐姑娘雖整晚未回閨房,卻也沒踏出衙府半步。被廚房婆子、獨眼雜役拘在某處倒也理通,不過唐姑娘是玄葉師太的徒弟,能被他二人制住,說其爲頂尖殺手不算過。”

“頂尖殺手。”唐同章鼻尖沁出冷汗來:“我家小五雖習武卻無戾氣,平素也是待自閨中,不曾與誰結過仇怨。”

沈澤棠看着他,目光如炬:“大人可聽說過‘鷹天盟’?”

唐同章額上覆起密密汗珠:“略有耳聞,是個行動周密嚴謹的殺手組織,被他們盯上的目標從未失手過。”

“你倒是消息靈通。”

聽得沈澤棠如此淡淡一句,他忙解釋:“是前日收到鎮江知府楊清關於‘樂善莊’無故失火,趙莊主及夫人身歿的卷宗,其中提及另一借屍還魂案,只把‘鷹天盟’簡略幾句帶過,方纔知曉。”

沈澤棠沉穩道:“唐姑娘或許與人無仇無怨,唐大人應知官途難免多舛,需得仔細三省汝身,爲官時清廉剛正乎?爲民謀而不良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唐姑娘如今正值生死攸關之際,望大人深思冥想,若想起甚麼,應坦誠相待纔是。”

把唐同章臉色灰敗,惘然諾諾的失魂模樣盡收眼底,沈澤棠並不說破,轉而問同知餘慶,那牛首山下的陶公又是何來歷。

餘慶至跟前作揖回稟:“他只是嚮往陶公歸隱田園的灑脫氣度,而自詡爲陶公矣,其原名爲馬昌遠......。”

沈澤棠面龐一凝:“馬昌遠,曾任工部左侍郎,秩品爲正三品。”

餘慶怔了怔,旋及陪笑道:“沈大人所言極是,聽聞其女錦娘因不服京城水土,而常年纏綿於病榻,才使他終棄了仕途,於六年前辭官,結廬牛首山相依度日,銀錢缺時會捆柴或挖些藥材到集市來賣,平日裡奉公守法,並無異常之處。”

沈澤棠不落痕跡的看向舜鈺......又是六年前與田啓輝同朝的官員,這一趟種種兇險到底是衝他、還是衝她而來。

恰招錄典吏邱正被帶來,唐同章依命迴避。

沈澤棠肅面銳目,彰顯不怒而威的氣勢,邱正心慌意亂腿一軟,“撲通”跪倒在堂前。

“邱正,可知喚你來所謂何事?”餘慶大聲喝道。

“不......不知,請大人明示。”邱正話說的結結巴巴。

沈澤棠朝餘慶擺手,沉聲問:“邱典吏,你以權謀私,犯收受賄賂罪,你可知罪?”

衆人皆是一怔,怎還沒審就已定罪了。

那邱正更是神飛魂奪,拼命磕頭嚷着冤枉。

沈澤棠依舊平靜,重拿過籍冊翻着,半晌冷笑說:“籍冊首頁寫明招錄需知條款,第五條是甚麼,你告訴本官。”

邱正唯唯諾諾,沈澤棠不以爲然,接着道:“你雖含糊其詞卻心如明鏡,但凡招錄的雜役不求識文斷字,需得相貌周全、品行端正、身世清白即可。雜役胡四眼目缺一,這叫相貌周全?廚房洗碗婆子肖氏,籍冊記載家住八仙巷十號,方纔侍衛前去竟查無此處,這叫身世清白?邱典吏你裝聾做啞,收取銀子通融,使兩員殺手矇混過關,而至唐姑娘如今下落不明,你還不從實招來。”

邱正身若篩糠卻還抵死狡辯,沈澤棠顯見耐性已盡,不再廢話,只蹙眉命道:“邱正家中有子八歲,讓其來替父受此杖責之苦。”

邱正瞬間面如土色,忽聽門邊腳步窸窣,轉頭去看,自已小兒已被衙吏抱進堂內,另手持帶刺長藤條的衙吏隨後跟着。

那小兒咧着嘴高興,要掙開衙吏朝爹爹懷裡撲,沈澤棠給沈桓一個眼色,沈桓會意,接過衙吏手中藤條,讓娃兒趴俯椅上,剝了褲露出肥鵝之股。

舜鈺暗忖這天下最冷酷無情的非沈二爺莫屬了,怎能讓個孩童帶父受過呢,再聽沈桓高高揚起藤條帶出的風聲,實在夠狠,怕是不死也去半條命,眼見條梢劃成彎曲弧線要落將下來,倏得聽邱正高亢的嘶喊:“沈大人饒命,在下認罪就是。”

沈桓倒底武藝精深,氣息一提那條梢堪堪而過,肥鵝之股還是白嫩嫩的,孩童卻嗚哇嚇哭了。

待孩童被帶走,邱正這才俯首招認道:“一年前在下在酒館吃酒,與胡四偶識得,方知與他爲鄰,他老孃隔三岔五會弄些野味給在下娘子,因此關係日漸親近,後託在下給他在應天府中謀個雜役差事,曉他相貌缺損因而猶豫,卻抵不過他老孃巧言勸解。”

“他老孃說這個雜役差事,常年面朝板道背朝天,做些灑掃培植之粗活,誰會去特意看他是否缺鼻少眼哩!在下想着也有道理,又礙於平日情面,就替他謀此差事,他還算任勞任怨,也不愛招惹事非,這一年裡倒是相安無事,是以前日裡他帶個婆子來,求着給她謀個活計,並塞給在下五十兩銀。”

邱正不停磕頭苦苦求饒:“怪在下一時見財眼開,闖下如此大禍,請沈大人恕罪。”

沈澤棠命衙役將其押解下,唐同章鐵青着臉從畫屏後走出,看着舜鈺問:“那馬車可確實是陶公的?”

舜鈺欲答又被他揮手止了,自言自語道:“是了,簾上既繡有雙頭蛇,非其莫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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