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覺得這個顧什麼是真心的麼?”蓮翩一邊給桑祈遞上熱茶,一邊皺着眉頭問。
“不好說。”桑祈誠實作答。
“那幹嗎還要陪他折騰?”蓮翩努了努嘴,“我看卓公子纔是真心,你就不怕惹得他惱了,不要你了?”
“噗……”桑祈一口茶湯差點沒噴出來,“卓文遠是真心的?”
卓文遠對她要是真心,母豬都會上樹。一想起他嘴上說一套,實際做一套,她就覺得這傢伙只是愛捉弄自己罷了。雖然包養花娘的那件事,出於不想破壞這傢伙在蓮翩心目中的高大形象考慮沒有告訴她,但桑祈自己心裡還是明鏡似的,知曉他花花腸子的長短。
於是只就顧平川一事論事,道:“無妨,我就覺得他這個人挺有意思,想知道他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桑祈邊說邊把玩着手上的杯盞,美眸微眯,脣梢凝笑,流露出幾分狡黠而魅惑的神情。
蓮翩隱約覺着,她對這個男子和旁人不一樣,怕是有點上心了。或者換個角度,是不是應該說,是這個人太聰明,三言兩語就輕而易舉地挑撥起了桑祈對他的好奇呢?
因着卓文遠這趟遠門去了許久還沒回來,桑祈正好有的是時間可以跟顧平川在一起。次日便湊到了顧平川面前,問:“怎麼樣,中午一起吃飯?”
彼時顧平川情緒沒什麼波瀾,只是低着頭應了聲好,下課後拿了食盒到院子裡等她。
以前都是和卓文遠一起的,別人也都習慣了他倆的關係,沒人特意圍觀,這回換了個人,難免引起注意,時不時就有探究的視線往二人這邊瞄來。
顧平川沒說什麼,沉穩地邁步,但能看出來握着食盒的手有些緊張,眉心也微微蹙着,似是不喜被人這樣打量。桑祈自己也不好意思,特意找了個偏僻的假山後才停下來,打算安靜吃頓飯。
天氣寒冷,即使保溫得再好,飯菜還是容易冷掉。桑祈又懶得交給雜役熱,因而一般都是帶些涼着也能吃的東西,比如醬牛肉,熬製的皮凍等,搭配點蓮翩擅長製作的奶酥餅,溫上一壺酥油茶,也是極好的。往顧平川的食盒裡看去,竟眼睜睜看着他從食盒裡端出了一大碗湯。
湯麪早就不冒熱氣了,她正心想着,這玩意沒加熱過,可怎麼吃……沒想到顧平川將其往桌上一放,便直接吃了起來。
她看着他優雅自如的吃相,有些驚訝,奇道:“不涼麼?”
顧平川停下動作看了看她,搖搖頭,用筷子撥開湯表面那層厚厚的油脂,解釋道:“此燉物乃雞湯煲煮而成,上面漂浮着一層熱油,有隔絕熱度的作用,雖然看似並無熱氣冒出,可也阻擋了寒氣進入,裡面的食材還是溫的。”
桑祈不太相信,一伸筷子便到他的碗裡夾了塊肉來親自嘗試。一口咬下去,才發現不是雞肉,而是吸飽了湯汁,燉得軟爛的土豆。別說,竟然味道非常好,而且還帶着燙嘴的溫度。
“果然如此,是個好方法。”她讚歎道,想着回去讓蓮翩也照着做試試,自己中午就也有熱湯熱菜吃了。
再看顧平川,擎着筷子,半天沒再動,面色有些陰沉。桑祈沒想到自己這個自然而然做出的舉動好像惹他生氣了。一想到二人確實不熟,不由尷尬地撓撓頭致歉道:“抱歉。”
“無妨,喜歡吃的話下次也給你帶一份。”顧平川嘴上雖然這樣說着,卻再也沒動那份湯一口。
桑祈不好意思地將自己的牛肉遞給了他,道:“那個,要不你吃這個?我還沒動過,我們換?”
顧平川又搖搖頭,謝絕了她的好意,“不必了,今天沒什麼胃口。”
桑祈悻悻地收回手,想着這人可能是有點潔癖吧,難怪衣服那麼纖塵不染,還整理得一絲不苟。
都怪自己不瞭解人家就亂動,鬧得挺不好意思的,於是斟酌半晌,拉起他道:“好吧,我真的錯了,爲了賠罪,我親自下廚賠你一份午飯。”說着不顧他的再三推卻,生拖硬拽,把他帶到了廚房。
因着博士和弟子們大多都自己帶午飯,廚房裡的物事不多,是給住在這裡的雜役準備的。可翻出來點食材還是不難,桑祈找到兩個土豆,挽起袖子躍躍欲試道:“看我露一手,給你炒一盤土豆絲。”
說話間又看見一個茄子,想一起炒炒試試,便拿起茄子打皮,看看站在門口不肯進來的顧平川,招手道:“進來幫個忙?”
顧平川剛纔還只是有點不高興,這回眉頭徹底擰起來了,好像桑祈站在地方有什麼洪水猛獸一般,說什麼也不肯入內。
桑祈收拾好茄子才發現他還在外面,疑惑地看着他,問:“怎麼?”
顧平川臉色有些發白,負手而立,另一隻手緊緊握拳橫在胸前,脊背挺得筆直,道了一句:“君子遠庖廚。”
桑祈一聽,撲哧笑了出來。
“有什麼的啊,幹嘛那麼瞎講究……”
看他打定主意,還是不肯入內。她突然計上心來,佯裝無所謂地繼續拿起土豆清洗,只道:“好吧好吧,不進來也行,不過這是測試的第一關啊。夫妻二人是要不分貧富貴賤相互扶持一輩子的,我可不想嫁給一個以後萬一家道中落,沒了家僕,我生病不舒服的時候,連碗熱湯都不肯爲我做的夫君。”
言罷,只見顧平川面色一僵,也不知道是被測試這兩個字打動了,還是對後面那句不着邊的假設有了感觸,咬了咬牙,大步進了廚房。
桑祈低低笑了笑,將土豆交給他,耐心地教他怎麼削皮怎麼切絲。
顧平川打心眼裡排斥,一直蹙着眉,握刀的力度極大,好像跟土豆有什麼仇什麼怨似的,切出來的絲自然也不像樣。
桑祈看在眼裡,卻不言語,只默默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泰然自若地把他切出來那些長短不齊粗細不一的土豆條土豆棍扔進鍋裡,加上陳醋和西域辣椒,爆炒了一盤端給他,笑道:“嚐嚐。”
他沒吃飯,着實餓了,聞着酸辣土豆絲濃郁嗆人的香氣,喉結條件反射地滾了滾,嘴上卻堅持“婉”拒桑祈的好意。
桑祈一挑眉,又道:“這是……”
顧平川一聽,面上都快結霜了,薄脣抿起,反譏道:“測試對吧?”
桑祈笑而不語。
他便長袖一揮,大有慨然赴死之意,擡手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裡。
洛京飲食清淡,做爲一個土生土長地地道道的洛京人,顧平川顯然適應不了桑祈這西北風重口味,瞬間被辣得眼淚都差點留下來,卻強自保持優雅鳳儀,面不改色地嚥了下去,違心道:“不錯。”
“那多吃點。”桑祈愉快勸道。
顧平川打量桑祈一眼,復又凝視了那盤土豆絲許久,終於握緊雙箸,毅然決然地將整盤都吃了下去。
看他吃得痛快,桑祈很滿意,哼着小調說自己要負責把用過的盤子洗了,放了他先回去。
顧平川同她拱手道別,出了廚房,彷彿蒙受大赦一般,長長深呼吸了一口氣,而後沉着臉大步走遠。
晏雲之遇到他的時候,他正在一碗又一碗地喝水,不難看出忍着不把舌頭吐出來大口喘氣有多辛苦。於是無奈地笑笑,找到了剛從廚房出來的桑祈,問道:“捉弄人就這麼有快感?”
桑祈不明白他所言何意,挑眉道:“怎麼總覺得,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
晏雲之淡淡一笑,稱反正自己也是要去教室,不如同行一路,
桑祈對他突如其來的示好感到莫名其妙,擡頭看看天,以爲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的,嘴上說着:“這是吹的什麼風?”腳卻是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沒什麼,就是聽說了你和顧平川的事,有點興趣。”晏雲之雲淡風輕道,“說說,你都打算考驗他什麼,吃辣能力是其中一大要事麼?”
桑祈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倒也不是,其實今天只是一時興起罷了。我沒有想捉弄他,是真心誠意地想給他做點吃的來着呀……難道,他不能吃辣?”
晏雲之扭頭睨了她一眼,眸色錯綜複雜,似是寫滿了“鬼才相信”。
清者自清,桑祈聳了聳肩,不多做解釋,反問他爲何難得一見地參與八卦,“你和顧平川關係很好?”
“稱不上,有過往來而已。”
“不是師徒關係那種的?”
“不是師徒關係那種的。”
桑祈明白了,敢情他這是爲朋友打探情報外加鳴不平來了,計上心來,把玩着袖子道:“成吧,我可以透露給你一些,不過有條件。你得……”
晏雲之打斷她,“收荷包就算了。”
桑祈臉色一黑,“那……你得告訴我調查情報。”
這回晏雲之沒說話。
桑祈當他默認了,眸中星光一閃,打了個響指,愉悅道:“其實也沒什麼,我桑家的男兒,個個英勇無畏,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所以,我要求也不高,只要他文武雙全,多才多藝,又對我極好就行了。”
晏雲之長眉挑起,問:“家世人品,都不在乎?”
“人品當然要在乎了。”桑祈想了想,“家世倒是沒想過,大家不都差不多麼。”
說着把自己和蓮翩想好的幾個測驗項目與他說了一通。
晏雲之聽着,笑而不語,半晌後才道:“這要求還不高,我看你乾脆把要考驗顧平川的內容整理下來,以後專門拿來比武招親得了。”
“連你都覺得被難住了?”桑祈停下來,驚奇地看向他問。
只見晏雲之抖了抖衣袖,平靜地回望,眼底波瀾不驚,語氣行雲流水,就好像別人問他你姓什麼,他說我姓晏一般自然,道了句:“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