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沒想到顧青未會問這樣一個問題,她先是微微一怔,然後低下頭看向顧青未,在看到顧青未眼中的認真時,便也真的開始認真思索起這個問題來。
“如果真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老太太微眯着眼,想起年輕時吃的那些虧,“自然是想盡了辦法也再不讓自己有所遺憾。”
顧青未並不意外老太太會有這樣的回答。
想到老太太曾經因爲魏太姨娘之事而有的多年的隱忍,又道:“祖母,您這些年因爲魏太姨娘的存在,想必也沒少生過悶氣,您對祖父就沒有任何的怨言嗎?”
隨即,顧青未不待老太太回答,就自己先搖了頭。
她的祖父雖然納了魏太姨娘,但一來是祖母親自張羅的,二來又有曾祖母施壓,在這件事裡,祖父本身是沒有納妾的意願的。
而反觀她與寧致遠之間,當初寧致遠的第一個妾室,雖然也是經了她點頭同意的,但那時素紈和她肚子裡的孩子的事尚未查清,被鄭貴妃當着衆多命婦的面拿話一逼,她會點頭,一是出於無奈,二也是帶了些賭氣的成分。
誰知道,那位被鄭貴妃賞下來的美人,就真的入了定國公府爲妾呢?
聽顧青未提起已經許久沒有想起過的魏太姨娘,老太太面上的笑容微斂,沉默片刻之後,才道:“歡姐兒,你再過不久就要出嫁了,這些事祖母倒也不怕講給你聽。”
“祖母這一輩子,若說真有什麼憾事,那大概就是將魏太姨娘納進來了。”
“做顧家的媳婦縱然再如何艱難,但至少有一點是幸運的,只要自己硬氣一點,憑着那條家規,就能讓自己不必陷入那些妻妾之爭裡。別的高門後宅裡,又有幾個女人能遇到一個願意只守着一人過一輩子的夫君?”
“而祖母,明明有着這樣的幸運,當年卻因爲婆婆的施壓而親自替你祖父納了個妾回來,再想想後來那些年裡,因爲魏太姨娘而生出的事端來,祖母就每每後悔不迭。”
“至於說怨不怨你祖父,應該是有過怨吧,但比起怨你祖父,祖母最怨的卻是自己。”
“這後宅裡何嘗不是一場戰爭,作爲女子,不能只希望夫君能夠始終節身自好,當你確認那就是你想要相伴一生的人時,也應該主動捍衛自己的丈夫。”
“若是你自己都放棄了,又怎麼能奢望讓夫君一直堅持?”
說着這些話,老太太想起自己當年的倔強,也是一臉的感慨。
現在回想起來,若當年她能夠始終堅持着不低頭,縱然婆母會對她有不滿,但她只需再堅持不久,等她有了身孕之後,這一切自然就能迎刃而解。
想到這些,老太太面帶遺憾的輕輕一嘆,然後低頭看向顧青未,“歡姐兒,祖母不知道你爲何會突然有這樣的問題,但想來與寧世子也不無關係,聽祖母的,只要確認他是那個值得你託付身心的人,那就不要輕易鬆開你的手,等到他真的做出讓你無法諒解的事之後,你再灰心再失望,也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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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的聲音並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很輕緩。
但聽在顧青未的耳中,卻無疑是振聾發聵的。
自重生起,只要想起前世那些年的孤寂與痛苦,她第一時間想到的,總會是寧致遠將一個又一個姨娘擡進府裡的風流。
卻從沒有反思過,她與寧致遠之間會走到最後這一步,她到底有沒有責任。
責任啊……
她當然是有的。
她想起前世有一次安平長公主生病時,作爲兒媳的她在牀前侍疾時,安平長公主揮退所有人與她說的那番話。
她說:“歡顏,你與致遠之間的糾葛,從前我總以爲你們最終能夠看透,卻沒想到,我到底還是沒能看到你們重歸於好的那一天。”
“致遠確實有錯,這一點就連我這個做母親的也不能否認,但,歡顏,你只顧着看那些浮於表面的東西,到底有沒有想過要更深入的去了解一下?”
“你不肯原諒致遠的風流多情,怨他擡了一個又一個的姨娘進門,可你爲何不看看,致遠這些年臉上何時帶過笑,他真的就沉迷溫柔鄉之中不可自拔了嗎?”
“你們這樣互相折磨了這麼些年,到底都得到了些什麼呢?”
互相折磨……
也許他們真的就是在互相折磨吧。
可是顧青未真的無法越過心裡那道坎兒。
成長於顧家,哪怕這個時代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但她見多了從一而終的夫妻,自然而然的就難以接受她與她的夫君之前還有其他人。
但,不可否認,她與寧致遠之間,她最初是退了那一步的。
前世種種就像一道道光影,在顧青未眼前閃現而過,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辭別了老太太回到未明居的,待她回過神時,她就已經獨自呆在了自己的閨房裡,躺在牀上看着頭頂的帳子發呆。
六叔的事發生之後,她與寧致遠之間的關係就急轉而下,後來發現有了身孕,整個孕期更是都被寧致遠小心翼翼的呵護着。
那時她其實已經認識到自己故意冷待寧致遠,是因爲出於心裡對六叔的愧疚吧。
所以,在臨盆之前,她就已經決定,待孩子出世,她要與寧致遠和好如初。
那日寧致遠去端王那裡赴宴,他其實是不想去的,只因那時的她隨時都有可能生產,後來還是她說了大夫預測的生產日期還有個五六日,他纔不放心的離了府。
後來她突然破了水,才讓素紈去尋人通知寧致遠回府。
她以爲寧致遠會及時趕回來,卻沒想到,直到她痛了一整夜生下了辰哥兒,都沒看到寧致遠的身影。
不僅如此,被她遣去給寧致遠送信的素紈,還在她第一次抱了孩子時跪到了她的牀前,口口聲聲說她腹中有了寧致遠的孩子,求她給她以及孩子一條生路。
顧青未如何能信呢?
一個成日裡只要在府裡都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的人,會去偷腥,而且還偷的是她的陪嫁丫鬟?
她急於想要從素紈嘴裡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但直到素紈被活活打死在她面前,她依然咬緊了牙關說孩子就是寧致遠的。
素紈如此決絕的賭上自己和腹中孩子的性命,難道就只爲要離間她與寧致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