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昌帝和鄭貴妃相識於彼此年少時。
自從將鄭貴妃從那個農家小院裡帶出來,這一晃眼,他們就已經相伴着越過三十年了。
可現在,看着自己搭在肩頭的那些已經花白的頭髮,再對比一下嬌豔宛如當年的鄭貴妃,元昌帝一時間都有些懷疑起這三十年的時光到底有沒有在鄭貴妃身上停駐過。
否則,爲何他已經垂垂老矣,而鄭貴妃卻仍保留着當年的青春?
而且,鄭貴妃還是以這樣的年紀懷了身孕,她本該被腹中的孩子折磨得面色蠟黃現出老態纔對,但如今……
都說時光最是無情,任有怎樣的身份在一視同仁的時間面前也只能帶着不甘,看着自己一點點變得衰老。
但,也許,時光真的對有的人就是格外的手下留情?
就比如,鄭貴妃。
元昌帝的眼神於是有些複雜難言,他伸手撫上鄭貴妃嬌豔而又充滿彈性的臉頰,“一轉眼,朕已經成了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但愛妃不僅沒因時間的流逝而蒼老,這段時間反而看着更年輕了些……”
說着話,元昌帝心裡難以抑制的涌出些不甘來。
他這些年的身體本就不如以前,近半年來又經歷了許多事,先是因永昌公主和楚承啓之事而大怒,後來又因爲鄭貴妃策劃了《規範圖說》以替寧王謀太子位而生了一通氣,偏這些憤怒都不能對旁人說起,自然也就無從疏解。
元昌帝最後能下定決心立太子,其實也是有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日漸衰敗的原因在裡面。
縱是坐擁天下的君王,到最後也只能在無情的時間面前俯首稱臣,這讓元昌帝如何能甘心?
可再如何不甘,他也只能一點點將他的江山交到他的兒子手中。
元昌帝想着這些,手上便漸漸用了力,直到被鄭貴妃的痛呼聲喚回神。
“皇上,您弄痛臣妾了。”鄭貴妃痛呼,眼中還帶着十足的關切,“皇上,您這是怎麼了,可是哪裡又不舒坦了,臣妾立馬讓人召了太醫來爲您診脈……”
被她這樣一喚,元昌帝恢復了神智,連忙將手收回來。
他方纔不知不覺間手勁兒太大了,在鄭貴妃那容光煥發的臉上留下了一條明顯的紅印。
看着鄭貴妃臉上自己留的印子,不知道爲何,元昌帝心裡沒有半點的愧疚與心疼,反而因爲鄭貴妃焦急之下的一聲“哪裡又不舒坦了”而隱隱有些介懷。
又不舒坦了?
難道他現在已經老到讓鄭貴妃覺得他隨時都能有個三長兩短嗎?
元昌帝的臉色頓時就陰沉起來。
鄭貴妃也不知元昌帝這是爲何突然就變了臉,張了張嘴正要說着什麼,外面就先傳來宮女的稟報聲。
“皇上,貴妃娘娘……”來人是鄭貴妃身邊最受信任的宮人。
元昌帝聞聲看過去,只見那宮女手上捧了一個黑漆描金的托盤,托盤上蓋了一層紅色的絨布,叫人看不清上面裝了什麼,但隱隱也能從絨布上印出的形狀上看,大抵是個小盒子。
見這名宮女上前,鄭貴妃臉色立即就是一變,沒等元昌帝再多看一眼,就開口訓斥道:“你這不長眼的奴才,沒見本宮正與皇上說話嗎,有什麼要緊的事不能等到稍後?”
被鄭貴妃這樣一訓斥,宮女似是唯恐鄭貴妃會降罪,慌忙解釋:“回貴妃娘娘,奴婢不敢擾了您與皇上說話,只不過,貴妃娘娘您吩咐過的,無論如何,也要叫奴婢準時送了金……藥來給您服用。”
聽宮女竟然還敢頂嘴,鄭貴妃面上怒色更甚,她先是往身邊的元昌帝那裡看了一眼,然後怒道:“還不趕緊給本宮滾出去!”
宮女面上一白,匆匆行了個禮便欲退下。
但這時,元昌帝卻突然出聲了。
“且慢,”元昌帝望着宮女手中的托盤,“將東西拿給朕看看。”
鄭貴妃眼中閃過驚慌,偏偏又什麼也不能說。
而那端了托盤的宮女,看看鄭貴妃,再看看元昌帝,到底不敢忤逆元昌帝的意思,端着托盤一步步走到元昌帝身邊。
元昌帝伸手掀開絨布。
托盤上只放了一個只有半個巴掌大,四四方方的紫檀盒子。
這盒子雖然用料名貴,但並不如何精緻,除了木料本身帶着的隱隱香味,還能聞到淡淡的藥味。
這是,藥?
元昌帝想起鄭貴妃的異常,以及宮女說話時的含糊不清,心下犯疑,取了那盒子便打開來看。
木盒中間,一丸龍眼大小,看着金光燦爛不似尋常的丹丸靜靜的躺着。
“皇上……”鄭貴妃有些不安地解釋,“皇上,臣妾最近身子有些不舒坦,這,這是太醫開的保胎藥。”
元昌帝微微眯起雙眼?
鄭貴妃這樣紅潤的面色,如何像是身子不舒坦的樣子?
再則,太醫院裡誰能不知他對鄭貴妃這一胎的看重,要是鄭貴妃真的不好到要用保胎藥的程度,他又豈能半點不知?
那丹丸,看着,可也不像是什麼保胎藥……
這樣一想,元昌帝心中越發生疑,緊緊握了那盒子,沉下臉,先將宮女揮退了,然後看向鄭貴妃,不悅地道:“愛妃如今竟連朕也開始隱瞞起來,這是不是什麼保胎藥,朕只需喚了太醫一問便知,愛妃莫不是真想朕問了太醫才肯說實話?”
鄭貴妃一聽,紅潤的雙頰便也跟着一點點變白。
但是,頂着元昌帝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她到底還是沒能堅持住,吐露了實情,“回皇上,這確實不是什麼保胎藥,而是,而是臣妾兄長送來的……金丹。”
最後兩個字,鄭貴妃說得極爲小聲。
這金丹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歷代帝王意圖尋仙問藥以證長生的可是不少,服食丹藥的也不在少數,可到最後,又有何人能夠真的求得長生?
正相反,因爲服食了丹藥而暴斃的君王倒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