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嚇得站不穩的樣子,向前踉蹌了一步,突然轉身,右腳用力向後踢去,那人在我背後推了一下,正好可以使我判斷他肩膀的高度,從而確定了右手舉着手槍的位置。
我領着小女孩去醫院,離開傑爾德的房子時,隔壁房子的門開了一半,一個老太太想出來,探一下頭,就往裡面縮。我眼明手快衝過去一手抵住門,老太太混濁的眼珠驚惶地望着我,囁嚅地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溫和地說:“這位女孩子身體有點不舒服,我帶她去附近的瑪莉醫院,如果住在這裡的男孩子回來了,請您轉告他一聲,請他馬上到醫院來探望。”
老太太驚疑不定地看着我,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我微笑着謝了她,轉過頭,女孩子主動來牽着我的手,低聲說:“我叫蜜娜,謝謝你。”
她的小手冷冷的,有點汗溼,有點緊張,我緊緊握住。
繼續生命是一種勇氣,解決掉生命也是一種勇氣,我希望我們可以互相鼓舞。人生的道路曲折而漫長,只有不斷互相依靠,纔不會被冷漠凍死。
我坐在醫院走廊裡等蜜娜,想趁機整理一下亂成一團的頭緒,但蜜娜蒼白而強作鎮定的小臉老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弄得我靜不下心來。
線索至今已經完全斷掉了。
記錄着也許是與案情有關的膠捲遺失了。
跟莉莉有私交的人給綁架了。
莉莉的鄰居死去了。
第一點的突破口也許必須着落在龍恩身上,他的背景令我不得不懷疑他。
第二點要找出傑爾德,也許已經是沒有希望的事情,但是,是誰那麼及時地把他帶走了,我不得不懷疑一個人。
布朗夫婦都死去了,但他們的房子可會留下關於莉莉的一切?
綜合三點,我只想到一個人,龍恩!但是我是那麼希望那個人不是他!頭開始隱隱發痛,走廊轉角處傳來爭執聲。
兩個彪形大漢腳步匆匆拐過轉角,也許是看出他們來意不善,兩個護士小姐一路跟着嘰哩咕嚕地想阻撓,大漢們理也不理。一個護士小姐乾脆雙手一張,攔在前頭的大漢前面。那大漢頭也不擡,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用大掌一推,那護士就被整個撥到一邊去了。
那兩個人筆直向我走來,我不由站了起來。
如果感覺無誤,那應該是非常明顯的敵意。
走廊裡的空氣變得異樣,本來零散坐在走廊的人都馬上站起來離開這是非地。
果然是來找我的,兩個大漢,一個停在我面前,一個包抄到我身後,封住我的退路。
我冷冷打量他們,不一樣的服飾,但表情同樣傲慢冰冷,身材魁梧,非常像保鏢。
站在我面前的人臉生橫肉,右眼的長度比左眼明顯短了一釐米。他操着並不太標準的英語:“顧小姐?請你跟我們走一趟。”他的語氣冰冷,並沒有一點邀請的意思。
身後的護士小姐看見形勢不對,掏出一個對講機來按着,想叫保安。我後面的大漢大步上前,狠狠一揮手,她手裡的對講機就給揮到牆上去了,大漢上前像老鷹抓小雞似地一把拎着她衣襟,把她雙腳後根提離了地,右手舉起,似乎要做掌刮的動作,我大喝一聲:“住手!”
大漢一愣,並沒有來得及對那護士怎麼樣,那護士已經嚇得暈了過去。
大漢一鬆手,嚇暈的護士委頓在地上。
另一個護士看見同伴這樣,馬上靠牆蹲了下來,雙手放在了腦後。
我瞪了那大漢一眼,對那個兩隻眼睛不對稱的大漢說:“你們是誰?要我去哪裡?”
大漢說:“要你來見我們的老大。”
“你們老大是誰?”
大漢不耐煩起來:“你不用管,只要跟我們走就是。”
我冷笑起來,不去理他。
我想繞過他,去料理那個暈倒的護士。
走過他身旁時,眼睛不對稱的大漢喉嚨裡發出一聲咕嚕,突然出手一下向我的手腕抓來想扭轉我的手,來勢很猛。
我走過去的時候早有準備,根本不容他抓住,手肘一甩,脫出他手掌範圍,掌沿順勢在他肘關節輕輕掃了一下。人的肘關節有個穴位,對刺激很是敏感,有時不慎輕碰一下,也會有觸電的感覺,麻上半刻鐘。
此刻我就是一點不客氣地在他手肘的穴道掃了一下,大漢整個跳了起來,左手握住右手肘關節,瞪着眼睛看着我,嘴裡罵了一聲。
我身後有人拔出槍來指着我後心,“喀”的一聲,正是打開保險的聲音。
我裝出驚慌的樣子,舉起手來,背後那人得意地走近我,用沒拿槍的左手推在我背上,似乎想押走我。
我好像嚇得站不穩的樣子,向前踉蹌了一步,突然轉身,右腳用力向後踢去,那人在我背後推了一下,正好可以使我判斷他肩膀的高度,從而確定了右手舉着手槍的位置。
我的踢腳正中那人握槍的手腕,“啪”的一聲,那人的手槍脫手摔在牆上,再掉落地上,滴溜溜旋轉。大漢俯身要揀,我眼明手快,一踢,把槍踢到牆角,再一腳,踢向那人面門。那人俯着身子,躲避不了,用手來格,我微微一收,踢中他胸口,大漢悶哼一聲,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
手肘還沒有恢復過來的大漢馬上拔槍,但姿態還沒有擺好我已經衝過去,近身時,槍就失去了準頭,我拳打腳踢,他雖然身材魁梧,但並不太經打。外國人身材魁梧,上身的肌肉比較強壯,上肢的力量也非常的大,但相對而言,下盤則稍嫌單薄,是攻擊的好對象。
不過幾個回合,他已經被我的腿掃中腿關節,蹲在地上站不起身來,臉部也中了我的拳,捂住臉的手再也放不下來,而開始那個捂着自己的肚子根本無法站立起來。
我拍拍手,慢條斯理走過去撿起掉在地面的槍,一共兩支,我檢查了一下,都是真槍。
蹲下的護士小姐驚魂初定,馬上跌跌撞撞衝出走廊報警。
我走到那個捂住臉的大漢面前,“把你腰間的移動電話交給我。”
大漢被我打中臉部,指縫間滲出鮮血來,嘴脣也腫了,罵罵咧咧地向腰間摸去。
這時,那個大漢在指縫後的眼神終於流露出驚訝和害怕的神情。
我玩弄着兩把手槍,要大漢們把手放在腦後,面向牆蹲下。
我翻開手機的蓋子,準備按鍵,兩個警衛人員走進了走廊,匆匆來收拾現場。
我按鍵的手指突然停住,有一股無形的壓力瀰漫在這小小的走廊。
我機警地把電話塞到衣袋裡,握住一把手槍,警惕地打量四周。
兩個警衛人員開始緊張起來,拔槍:“不許動,放下槍支。”
我只好把槍放在地上,做個手勢,顯示我並沒有武器在手裡。
兩個警衛仍然非常緊張,拿着手槍半貓着身向我走過來。
事情突變在一瞬間。
兩個警衛走過來時,他們左側的一間病房的門突然打開,一雙毛絨絨的手把住他們的頭,狠狠一撞,“碰”,很響的一聲,我看見鮮血自警衛們的頭飛濺而出。
我大驚之下,自地上撿起手槍,擡手,並沒有來得及瞄準,一物飛旋過來,正打在我手槍上,“啪”,這次是我手中的槍被打到牆上。
我握住自己的手腕,看見那是一張撲克牌,我敵意地打量着面前這個人。
他背光而立,身形瘦長,很高,很瘦,影子被拉得很長,一雙眼睛在陰暗處如兀鷹一般閃着兇光。他也在打量我,時間似乎突然停頓,而我們之間對恃的壓力越來越大,我覺得自己的呼吸也慢慢開始變得困難,是壓力太大,太全神貫注的結果。
而我跟對手目前根本沒有緩解的意思,壓力越來越大,待到無法承受的一刻,就是雙方出手之時。對恃了似乎有一個世紀那麼長,實際上也許只有幾分鐘的樣子,但是我的汗水已經滾滾而出,視線慢慢變得模糊。背脊涼且癢,似乎有無數毛毛蟲在爬,但我並不敢稍動,對方發出的壓力已經把我完全籠罩住。
唯一支持我堅持下去的是,我的眼尾看見那人身側地面有幾個黑點紛紛落下,應該是我的防守姿態也使到對方汗下如雨。
我的眼睛越來越痛,視線也越來越模糊,意識想要堅持,但肉體幾乎已經繃到了極限。
就在我幾乎要放棄堅持,打算開始攻擊時,我模糊的眼睛看見對方朝我笑了一笑,滿口的白牙如野獸一般閃光。
我一驚。
面前白影翻飛,如蝶影飛舞。
我暗叫不好,伸手護住面門,襲來的物體“霍霍”在我身側飛舞,劃過身體如刀片一般鋒利。在暗器的風聲中,有勁風呼呼穿越重圍,正是對手近身來襲。
我旋身避過,拳頭自我臉側擊過,拳風擦過我的臉,獵獵發痛。
我避到牆角,躲閃得非常狼狽。
來襲的暗器紛紛落地,正是無數撲克牌,也不知有多少張上面沾了我的血,我只覺手臂裸露的地方傷痕累累。
攻擊依然如影隨形。
對方拳頭非常有威力,拳出連珠,我猛然低頭,“砰砰砰砰砰”,我腦袋後面的粉牆在一眨眼的功夫被一連砸了五下,我雖然沒空去看,但可以肯定,牆出現了裂縫。
但無論是誰,在那麼大力度打牆之後,攻擊總會有一絲遲緩吧。我趁着對手一刻遲延,出腿便踢。
對手以拳擊手防範的姿態握拳來擋,身子慢慢後退。
我連連出腿取他面門,趁他用拳頭防備擋住視線時,我衝上前,狠狠出拳。
對手剛纔的一連串攻擊,除了使用撲克牌當暗器有點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的拳頭,完全是西洋拳法的套路,快攻狠打,拳勢直接簡單有效,所以,我趁他的拳頭在防範的時候,也就是最犀利武器用於防範的時候,攻擊他的空門。
在技擊的時候,更多的時候是思維勝於本能,在我盤算好了,已經開始在想像我一拳打中他胸口的時候,對手突然出腿向我迎來。
完完全全的出乎意料!
他的出腿狠且快,高踢向我的面門,腿未到,勁風已經讓我感到窒息。
大驚之下,我只有伸手去格,因爲來勢太猛,我側身用四兩撥千斤的技巧把大部分力度卸去,趁勢矮身,在地上一滾,在他腿下滾開去。
這次的估計錯誤差點要了我的命,躲閃得如此狼狽之餘,我的胳膊跟對手的腿不過是輕輕接觸,旨在卸開力度,交接之間,已經“噗”地發出一聲悶響,半邊身子立刻麻了起來,如果這一腳接實,我這胳膊可能就會即時廢了。
對手嘿嘿地笑了起來。
我用左手握住右手傷處,掙扎着爬起來。
對手笑完之後說:“怎麼樣?還要打嗎?跟我們走吧。”
他身邊立刻有人反對:“不行,得先教訓教訓她……”正是被我打倒在地的兩個大漢,他們爬起來比我快,手裡也撿回了自己的手槍,此刻用來指着我,眼光滿含怨毒。
那高瘦漢子喋喋笑了起來。
我一步步向後退去,背脊突然一涼,觸到了牆。形勢突然壞得不能再壞。
高瘦漢子說:“你能避過我的腿已經很不錯了……”
他正說着話,我突然把頭一低,埋頭一把扎向他懷裡。
他身後持槍的大漢扣響板機,擦過我頭髮,射到了牆上。
我這次反擊也完全出乎對手意料,直接穿越對手腿的攻擊範圍,撞進近身攻擊範圍,拳變掌,掌化拳,攻擊發生在一瞬間,我發揮出自己功夫的極限,在眨眼之間,往對手胃部一連攻擊了一十三下,連串的悶響,聽起來就如一聲。
儘管我的右手此時並沒有什麼力度,但雙手齊擊,又一連十三發都是攻擊同一部位,我有足夠信心,對手已經完全失去了反擊能力。
我的背還沒有完全直起來,身子已經急速倒退,閃到後面,拳腳併發,再次擊倒那兩個持槍大漢。
等我站定,我的對手已經都倒下了。
高瘦漢子捧着自己的胃在嘔吐,臉都青了。
我撫着自己手臂上被他撲克牌劃出的絲絲血痕,真是一個可怕的對手,如果剛纔稍一遲疑,現在倒在地上的一定是我,而且肯定比他更難看。
我再次掏出移動電話,按響傑克辦公室的電話。
這時手術室的門打開了,醫生探了半身出來,吃驚的表情:“發生什麼事情了?”他顯然是聽到了槍聲而停住了手頭的手術。而現在病房外的景象確實是亂七八糟,險象還生,醫生問了之後看見現場這個樣子,臉上的吃驚就變成了害怕。
我安慰他:“沒有什麼,不過是打發了幾個流氓,我現在正在報警,請繼續你的工作。”
醫生臉有點發白,點點頭,縮了回去。
但將關閉的門裡傳出蜜娜的聲音:“顧,是他們,我認得他們的聲音。”
我吃了一驚:“什麼?”
“他們是昨晚來捉走傑爾德的人,我認得他的聲音。其中有一個人臉上有一塊討厭的黑斑。”
我看着在地上打滾那個人,他竭力想站起來,右臉上有一塊橢圓形的黑斑,形狀像一隻蛾子的半邊翅膀。
電話接通了,米克在我手上的電話裡緊張地:“喂,喂?”
我深深吸一口氣,斷掉了電話。蜜娜的話讓我瞬間下定決心,打消了跟米克直接聯繫的想法。
我在那個臉上有黑斑的人面前蹲了下來,把移動電話還給他:“你一個人帶我去見你們的老大,記住,不要再用槍指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