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問起權晟風,這樣坐吃山空的日子,過不了多久。
他摟着我望着一份旅館提供的報紙,沉默了片刻,“我去找個工作。”
我心裡有點發酸,我瞭解他,他從很年輕的時候,就出來混黑道,雖然最初在覃濤手下打馬仔,可後來他能打能殺,又有腦子,覃濤就將他提拔了上來,在社會上,他從來都是主宰者,很少在別人手下,我看着他比原先更瘦的臉,他的眼角有一絲皺紋了,我驚覺,他三十八歲的生日剛過幾天。
“晟風,不安全,我昨天去街上買東西聽到說——”
我欲言又止,他笑了笑,“聽到什麼,我每天都不出去,你告訴我。”
我咬着嘴脣,“鳳城的局子,下了三張A通緝犯的通緝令,是你、許憐九還有舞絕。”
我殺了樑局害了姚庚榮重傷,而那天晚上原本登記入會的舞蹈演員名單,就是舞絕跳的那支舞,所以雖然是我代替了她上場,可最後局子的目標依然是她。
權晟風聽到說舞絕被*以爲是那晚的槍擊兇手,他似乎長長的鬆了口氣,“還好,他們沒有懷疑你,不然現在沒有了勢力的我,都不知道該如何保護你。”
他說罷靜靜的沉默了片刻,“許憐九……”
我扭頭去看他,他的眉頭蹙在一起,有些淒涼無奈的笑了一聲,“當初西涼碼頭爆炸那次,我要是不當着姚庚榮的面兒說出她的身份,就好了。現在倒是害了她,其實她們三個,我最辜負的就是憐九,她二十多歲爲我做事,現在已經三十一歲了,我尚且還有了你,嚐到了世間真情的滋味兒,她卻愛錯了男人,愛了一個不值得的。”
他低下頭,薄薄的有點蒼白乾裂的脣抿成一條直線,我知道他口中的不值得的男人就是他自己,許憐九愛他深沉,甚至悲壯的都有些不像女人對男人的愛,我定定的望着他,努力安慰着,“我想,她不會怪你。”
他沒有說話,其實我這樣說,也是昧着一顆良心,我等了白唯賢十四年,即使最後千帆過盡我也放下了,可還不是怪他怨他恨他,如果當初早點找到我,他不是沒那個能力,我又怎麼會墮入風塵染髒了自己。
無數次和權晟風親密的時刻,我都覺得自己有些配不上他,姚溫和爲了他生爲了他死,二十四年都清清白白,他卻不曾看她一眼,到她死了,他能給的也只是一座無情的空墳,如果不是因爲我,權晟風到不了今天,他要是娶了姚溫和,背後有姚庚榮撐着,所有的罪責都可以推到高楚寒身上,覃濤的那點勢力,也不會得逞,我沒有給他什麼,我沒有乾淨的身體,沒有耀眼的家世,更沒有一顆自始至終都是他的心,大抵我纔是這所有女人裡最不值得的那個。
我將權晟風手裡的報紙奪過來,“你不能出去,你忘了,A通緝犯,是會廣發照片的,不管是電視、報紙、還是大街小巷的通緝令,濱城這麼繁華,一個人認出來了,爲了那點懸賞,多少人都知道了,到時候,我們連在濱城藏着都不行了。”
權晟風沒有說話,他的沉默讓我特別害怕,我扳着他的臉,讓他面對着我,“A通緝犯,都是特別大的罪,晟風,你告訴我,讓我清楚,你到底都做了什麼?”
他望着我,許久,久到似乎時間都靜止了,我分明感覺到自己心口有些壓抑,害怕聽到他說,又害怕他不說,這樣的矛盾感讓我特別窒息。
“鳶鳶,我殺過人,也走私了很多違禁非法的東西,還雖然這些我都是通過手下做的,可我是罪魁禍首,你明白麼。”
他吸了口氣,“當初我知道了我母親和我的藏身處是談秀雯無意泄露給白家的,我恨她,提出了離婚,她本來不願意,用自殺威脅過我,說我可以外面有女人,可以不回家,她只求做我的妻子,在我偶爾想起她來的時候,回去看看就行,再相敬如賓無情無義,能是夫妻,她就滿足,後來,我很長時間沒有回去,她忽然主動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在一起吃頓飯,那個晚上,我又提了離婚的事,她就答應了,後來我知道,談秀雯的大哥從某個渠道瞭解了我在外面做的事,他護着他妹妹,也是爲了護着談家,說也許離婚是一件好事,夫妻之間,一旦有一方出了問題,另一方受到的牽連最嚴重,談秀雯不在乎,她也是可以爲我生死的女人,但她不能牽連談家,於是我們就離了。”
他的手指穿梭在我的頭髮裡,輕輕的蠕動着,有些癢。
“離婚那天,我還記得特別清楚,她穿着一身水藍色的長裙,是棉質加綢的,在陽光底細望着特別滑,她拿着結婚證,站在臺階上等我,我剛走過去,她就哭了,低下頭抹眼睛,不肯讓我看到,我那一刻,就算再沒有感情,也是心疼的,我主動抱了抱她,她跟我說,‘真好,每次牀笫,都是我主動,你從不肯吻我抱我,有時候你在牀上的敷衍讓我覺得特別難堪,匆匆忙忙就結束了,背對着我穿好衣服,連一句話都不肯跟我說,我很想知道,夫妻之間的溫存是怎樣的,我卻從來沒得到過,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很廉價,一個女人,次次主動攀着丈夫求歡,可如果我不主動,你更不會碰我,這夫妻之間,是不是更快就到了盡頭。’鳶鳶,她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心裡閃過一絲不忍,我曾試着愛過她,其實她是最適合我的女人,她懂事不張揚,體貼也聰慧,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她在家裡任何事我從不用擔心,但我也清楚,這不是愛,只是一種沒有感情卻彼此依賴的自私。”
他扭頭望着窗外,樹葉沙沙的晃悠着,窗戶開了一條縫,透進來的風特別好聞,清新得有些春日泥土和嫩草的氣息,濱城的風裡,都是天與海的味道。
“許憐九和金玉玉,她們是叔伯姐妹,許憐九叫金麗麗,她比金玉玉年長六歲,舞絕姓方,和她們是鄰居,她的真名其實連我都不知道,當時她太小,才六歲,餓的都要死了,後來再遇到,我問她,她說天涯淪落人,她姓緣。”
權晟風淡淡的笑着,目光專注得望着窗外,“貴州巴縣朗省那一帶,九十年代初一場特別大的乾旱,死傷二三十萬人,我那時候母親剛剛去世,我自己帶着賣了家禽和土地的錢北上找工作,恰好路過了那裡,當時她們還有舞絕,就在一個茶棚底下坐着,手裡拿着破碗,那麼漂亮可愛的臉上都是灰塵,看着我心裡一疼,我剛失去了母親,和親人餓死的她們又有什麼不同,我將我帶着的饅頭和水都給了她們,還給了她們一筆錢,雖然不多,可那是我能拿出來的最多的一部分了,許憐九當時最大,十四五歲的樣子,金玉玉和舞絕都只顧着吃,只有許憐九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後在我要離開時,她忽然跪下磕了一個頭,一雙看着有很多心思的眼睛,定定的望着我,問我的名字,她的目光特別堅定,還有幾分我也不太明白的情愫,我說我叫權晟風,她點了一下頭,笑着說我記住了。沒想到,這一聲記住了,就記了這麼多年,我當時,本以爲就是一句感恩太重時的戲言而已。”
他笑了笑,低頭吻了吻我的臉,“就像我對你,只一面,就忘不掉了,我於她是恩,你於我是情。”
我摟着他的腰,耳畔是他清晰的呼吸聲,每一下都撩撥進我心裡,有幾分光陰的沉重。
“再見的時候,我已經是世紀名流的二老闆了,我同時又想到鳳城發展,我從成爲了覃濤手下一名馬仔的那天起,我就沒想過要一輩子爲他所用,我一定要靠自己得到天下,姚庚榮四十歲那年才擁有了這麼大的組織,我纔不過三十多而已,我告訴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去做。到鳳城,我就遇到了許憐九,通過她,又見到了舞絕和金玉玉,我驚訝的是,她們都出落得很美,美人對於男人而言,是致命的,於是我就將她們分開,最有心機的許憐九我在還不認識姚庚榮只是聽說的時候,就想好了要給他,鳶鳶你說,我是不是特別心狠?我當初救她們,並不是要她們報答我,可我唯一做的這件好事,卻是在多年後有了企圖,我現在想到她們三個人,都覺得很難過,也不知道,有沒有怪我。”
少年一見誤終生,自從情根深種。
許憐九於權晟風便是如此吧,這份癡心,不只是她自己甘願爲他所用,還用了那麼多年,教育舞絕和金玉玉,都用身子做利器迷惑敵人,最終報答了權晟風。
“我想法設法要接近姚庚榮,結果姚溫和在一個雨夜送上了門,我通過她,終於進了姚公館,我得知姚庚榮的夜總會需要一個唱得好駐場的歌女,我就找了老師用一個星期的時間教會了許憐九,她嗓子生得好,長得也標緻,毫無疑問的應上了,我叮囑她,想盡一切辦法也要做姚庚榮身邊的女人,她不負我的期望,纔不過兩三個月,就將姚庚榮迷住了,姚庚榮爲了她,不惜不顧姚溫和的反對,也將許憐九接到姚公館住下,姚庚榮女人不少,可除了他的兩個妻子,真正帶進了姚公館的,也只有許憐九這一個了。”
權晟風想到曾經,那目光的疏離,可能也覺得有些恍惚了,不過才一個多月而已,就好像已經過去了幾年那般。
“因爲許憐九,我掌握了姚庚榮許多秘密,同樣,她在他身邊替我說了很多話,而姚庚榮也看出來姚溫和喜歡我,所以對我很多產業的發展都格外縱容,我就用在世紀名流拿到的錢在鳳城開了夜總會,將金玉玉帶了進來,她比許憐九長得更美,鳳城第一美人一下子就叫開了,我讓她幫我打入白道那些人的內部,給我在局子裡做間諜,他們什麼時候要查港口和碼頭,什麼時候調查走私、盤查貨物,金玉玉都會告訴我,所以每一次我都輕鬆逃過去。”
他攥着拳頭,眼底有閃閃的東西,他忽而閉上眼睛,“而舞絕,被我帶到了世紀名流,她其實並不是最初的舞絕,而是我換上去的,那個真正的舞絕,從來沒有真面目示人過,她從戴着紅色的面紗,即使客人出大價錢要她把面紗摘下去,她也不肯,正因爲沒人見過真舞絕長什麼樣子,所以這個假舞也沒有被拆穿,她是我在世紀名流的臥底,爲我做了許多事,能把覃濤從世紀名流踢走,都是她的功勞。”
權晟風又將眼睛睜開,眼底有一片濃濃的猩紅,“我縱然是姚庚榮眼裡的接班人,是世人在背後議論最多的黑幫王者,可我也毀了不少的女人,我從不覺得自己是個英雄,我有時候甚至恨我的殘忍,如果不是爲我做事,許憐九和舞絕,又怎麼會被通緝,她們應該嫁了個很好的男人,過着平淡的日子,而不是顛沛流離的逃着。”
他說完重重的嘆了口氣,將被子拾在身上蓋好,有些淒涼的扯了扯脣角,“鳶鳶,我累了。”
我哦了一聲,扶着他躺下去,問了大夫,他說權晟風身體沒什麼,只是心情太壓抑了,導致身體受了影響,建議他出去旅遊散心,或者開些中藥調理,我買了幾副,太貴了,說是好藥材,一副要八十,一天就要一副,權晟風起先和了三天,之後問了價錢,就說什麼不肯再喝了,大夫跟我說,不調理的話,積鬱成疾更不好治療了,要是到了住院的地步,搞不好幾萬都花進去,我嚇得不輕,又一次趁着他午夜熟睡爬起來,從行李箱掏出來我們全部的家當,我那時候忽然想到,假如我們出事了,這點錢連離開濱城再安家都不夠了。
權晟風在剛到濱城的第四天給還留守在鳳城的馬原打過一個電話,是用共用電話亭打的,馬原說他自己的手機被監控了,世紀名流已經查封,*查到了許多權晟風從前的罪證,現在已經在各個火車站和機場埋伏了便衣,包括工作人員,人手一張權晟風的照片,考慮到南省這一代風聲太緊,*的猜測是權晟風逃到了北方,於是南省這一帶,並沒有太多警力追查,都北上了,我當時還覺得,權晟風真的聰慧也膽大,即使被逼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清晰的分析了*的辦案可能,來了一個反間計。
之後,權晟風再也沒有和馬原聯繫過,*找不到權晟風一日,自然不會放過他手下的人,跟蹤監控都是少不了的,不能再自投羅網。
權晟風一日比一日消沉,他吃的不多,睡得不好,我不願再讓他放縱身體,可他卻每夜都要拉着我做一次,他說只有那時候,親密的擁有着我,纔不會覺得是末日。
再厲害的角色,在隨時可能陷進牢籠的那一刻,都會覺得崩潰壓抑吧,嚴重的,就會積鬱成疾,我不敢想那一天到來了會怎麼樣,我能做的,大抵就是養起來我們兩個人,就像他曾經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帶走了我,接納保護了我,現在我也不會放棄他。
我低眸看着躺在牀上睡顏微蹙的權晟風,其實我理解他現在的滋味兒,無處訴又不想憋着,可對我說了,又怕我擔心,他不停的回憶那些過去,回憶所有讓他記憶深刻的人,他只是想趁着自己還自由清醒的時候,祭奠一下他放縱瘋狂了一輩子的人生,在那一幕幕的回憶中,他也許後悔了,也許沒有,可我知道,他走上這條路,又有多少是世事的逼迫。
我換了一件衣服,然後從一側的椅子上,拿起來另外一份報紙,離開了旅館,輕輕將門關上,那份報紙,是我去街上買吃的特意從報亭拿來的,上面寫着一則消息——皇冠天堂招聘美豔公關。
時隔近一年之久,我再次拾起了舊行,我有些想笑,可我沒辦法,那些女人,爲了權晟風,可以賠盡清白,賠盡性命,我何嘗不能,權晟風爲了我,做了階下囚,我爲了他,寧願不惜一切。
我知道紙包不住火,我也知道走到這一步,不應該,可自從遇到了我,權晟風做了太多不應該的事,他不能離開旅館,不能見到天日,而那點錢根本撐不住多久,一旦濱城待不下去了,我們連離開的經費都沒有,又怎麼逃亡,怎麼保命。
我攥着那份報紙,站在皇冠天堂的門外,黃昏時分,燈紅酒綠又閃爍了起來,不多時,便是達官顯貴紙醉金迷的夜晚,我定定的立了許久,低眸看了一眼身上這件始終不曾穿過的藍色裙子,還是我二十歲生日,權晟風送我的禮物,很貴,很美,很清純。
他對我說,在他眼裡,我是世上最乾淨的女子。
那時望着他的眼睛,我告訴自己,程鳶禾,這輩子,都不能辜負這個男人,不能辜負這句話。
如今,我爲了他,爲了不知未來的命數,還是要踏進來這滾滾紅塵。
接待我面試的是這裡的媽咪,前臺告訴我,她是最紅的媽咪,看人準,帶出來的姑娘沒有不紅的,她輕易不接公關,接的就一定讓她賺大錢,都喊她瑩姐。
倒是挺年輕的,穿着黑裙子拿着一份入職表從五光十色的樓梯上下來,她見到我的時候眼睛一亮,笑着打量了我許久,“姑娘要做公關?”
我點點頭,她請我坐下,吩咐一個服務生倒了兩杯雞尾酒,她的目光從沒離開我的臉,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拘謹得往一側黑暗處躲了躲。
“你爲什麼做這個。”
我很誠實,“缺錢。”
她點頭,似乎這個說法聽太多次了,我趕緊補充了一句,“我真需要錢。”
她笑着,“我知道,幹這個,無非兩種,自己虛榮,身子空虛,想一邊滿足自己的慾望,一邊試試自己魅力怎麼樣,還有的是缺錢缺得活不下去了,家裡有人生病需要錢,自己需要錢上學,甚至有的傻了吧唧的,爲了男人,都有。”
她最後這句話刺激到了我,我臉色變了變。
“以前做過麼。”
我抿着嘴脣,“做過。”
“這麼漂亮,很受歡迎吧。”
我嗯了一聲。
“聽口音不是濱城人?”
“阜城的。”
“哦對,我也有阜城的朋友,我說聽着這麼耳熟呢,你挺瘦啊,站起來我看看。”
我規規矩矩的站起身,在她手的示意下轉了一個圈,她滿意的點點頭,“倒是有料,你做過就該知道,男人沒有不喜歡身材好的,光有臉蛋兒也不行,各方面都好,才能拴住男人只找你。”
瑩姐點了一根狹長的香菸,吸了一口,望着我眯了眯眼睛。
“我看你在這裡也能紅,要是打算在我們場子做,我可以大力培養你,花錢培養,你紅了,我帶着你。”
我擡起頭主動看着她,“我不想陪侍,只是喝點酒唱唱歌。”
瑩姐的眉頭皺了皺,“那樣賺不多啊,以你的姿色,如果肯出、臺,一晚上打底五千很輕鬆,咱們這裡來的,全都是很厲害的人物,不瞞你說,京城的,我也接待過,那甩手都是一萬兩萬,現在的白領都要賺倆月呢,只在包房陪酒唱歌,你一晚上不過千八兒的,你這麼好的臉蛋,爲什麼放着大錢不賺?”
我死死攥着裙襬,都能感覺到自己手心裡的汗。
“我有丈夫,我不想背叛他。”
瑩姐似乎有些驚訝,“丈夫?你都結婚了?”她再次細細打量了我一下,張了張嘴,“你多大?”
“二十歲。”
“這麼年輕,就有老公了?因爲老公出來做?”
我沉默着沒說話,瑩姐笑了笑,將煙戳在菸灰缸裡,“我理解,但是你既然要做公關,即使不*,也要陪男人喝酒啊,他早晚還是會知道,咱們皇冠天堂,是濱城最好的夜總會了,特別有名,你只看我們登報招聘公關就知道,咱們後臺很硬,不然也不會這麼明目張膽涉、黃。另外,跟你說句實話,我特別看好你,咱們場子陪侍的和只玩兒包房的姑娘,都加起來八百多個,就算不上齊了倒班,到了上班點電梯都擠不動,可長得跟你這麼漂亮的,沒幾個,你肯定能紅,你要是在這個場子紅了,你老公做爲男人,就算你再漂亮,也不可能一次腥不偷吧,萬一碰上呢,碰不上聽到你名字呢,我看你的身份證……”
瑩姐低頭看了一眼,“程鳶禾是吧。”
我點點頭,因爲*在追捕權晟風,他們知道我的名字是白鳶鳶,所以我拿了程鳶禾的身份證,我本身在*眼裡是無罪的,只是權晟風身邊一個不知情的女人而已,他們不會花功夫找我,但是我和權晟風同時消失,一旦他們追捕權晟風,勢必連帶着白鳶鳶這個名字也會透露,所以我用了程鳶禾。
“你原先藝名呢,你不會用真名做小姐吧?”
“豔豔。”
我想到了黎豔惜,摘了她名字裡的一個字,瑩姐點了點頭,“也行,尊重你的意見,我會盡量給你擡價的,一晚上不*只坐包是三百到五百,不過我白價碼給你擡到八百,給你拍張藝術照,當花名冊,估計你生意錯不了,挺看好你的。”
她沉默了片刻,“但是你要記住,小姐結婚了,這個是客人的大忌,換位想一下,你來花錢瀟灑找樂子,能找個已婚婦女麼?再年輕漂亮,他們心裡也彆扭,小姐和客人,不就是暫時的所屬關係麼,他們喜歡完全屬於他們的女人,所以你要隱瞞這個已婚的身份,別人問你,你就說是阜城那邊的大學生,來下海賺學費,客人有的心疼你,會多給些,至於不*這個問題,你自己堅持住了,要是有客人爲難你,可以找我,我幫你解決,但是不要爲了自衛和客人動手,那就不好辦了,咱們老闆也不喜歡這樣不懂事的小姐,未必會出手幫你,裝可憐,你做過還不知道麼。”
不管瑩姐說什麼,我都是乖巧的點頭,這一行,我做了兩年,都做到了花魁的位置,我自然清楚規矩,小姐也要長眉眼高低,你要是玩兒冷豔,就不適合這圈子,越紅的越要懂規矩,私下怎麼張揚都行,場子的人都給你面子縱容你,但在客人面前,一句話不痛快了,捱打捱罵是次要,光老闆就能折騰死你,覃濤那兩巴掌,我可是終生難忘。
我跟着瑩姐簡單的辦了一個入職手續,試用期一個月,看我能不能爲場子帶來規定數額的酒水提成,也看看我能不能有紅的苗子,本身這個很好做,但瑩姐想讓我紅,所以她要看看我的能力,她不想虧了我這張臉蛋,在帶着我去樓上攝影棚拍花名冊的藝術照時,還在勸誡我,說誰也不會跟錢有仇,既然都打算揹着老公來賺錢養家了,幹什麼不是做,爲了錢嘛。
我一直沒理他,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也就是坐包了,我肯定不會在脫衣服陪男人睡覺,且不說權晟風知道了會不會發瘋,就是我自己,也已經狠不下那個心了。
從我決定要跟着權晟風逃亡那一刻起,我就想過,我可以爲他做任何事,但對於別的男人,我絕不能背叛權晟風,哪怕只是迫不得已的用身子賺錢,我也不會。
本身就不是一個乾淨純潔的姑娘,權晟風不在乎我的過去,我卻爲了他在乎我的現在。
我拍了照片,攝影師也同樣讚不絕口,說我在近景下都沒有缺憾,天生的風月場紅苗兒。
瑩姐大概是看我二心思,怕我不做,給我預支了五百塊錢,囑咐我千萬別忘了晚上九點準時過來試包。
我攥着錢,做了一番掙扎,最終說了聲謝謝,放進了口袋裡。
回到旅館已經是七點了,權晟風正好醒過來,他揉了揉眼睛,問我去哪兒了,我說出去轉轉,他嗯了一聲,起身下牀,進去洗澡,我叫了服務生送飯進來,然後將我收在行李箱裡一直也沒碰的化妝品拿出來,對着鏡子化了一個濃妝,我的臉色最近也因爲太累而有些許的蒼白,紅塵黑眉,更顯得皮膚白皙透明,權晟風洗了澡出來,一眼看到我的變化,他的眉頭皺了皺,“你化妝幹什麼。”
我笑着轉頭,“想化了看看,最近都懶洋洋的,換個樣子,換個心情。”
他走過來,我站起身,和他面對面,他望着我,笑了笑,“鳶鳶美得驚心動魄。”
我也笑,他忽然伸手,在我的眉毛上蹭了蹭,又拿起一側的紙巾,在我脣上捻了捻,“太豔了,我喜歡你清純時的樣子。”
我倉皇的撲進他懷裡,他萬般深情的望着我,讓我覺得特別難過,我知道我不是爲了虛榮,而是爲了讓我和他能更好的活着,能在被*突襲措手不及要離開濱城逃亡的時候,不至於連經費都不夠真的露宿街頭,我不怕受苦,我也不怕生死,我只怕他不適應。
這麼多年他都錦衣玉食過來的,也許早就受不住了幼年時期跟着母親討生活的艱辛了,我不想看着他從那麼不可一世的輝煌變成了落魄的階下囚,白唯賢那段時間,不就險些熬死麼,我不要權晟風那樣痛。
他摟着我,下巴蹭在我的額頭上,緊緊貼着,“怎麼了。”
“想抱抱你。”
他輕笑了一聲,“除了抱我,還想要我麼。”
我被他逗得有點臉紅,“先吃飯。”
他吻了吻我的脣角,“你的意思,吃完了飯要。”
我尷尬得推他,他心情似乎很好,走過去拿起筷子,細心的將肉跳出來,放在我的碗裡,我看着那一幕,心酸得眼淚像是控制不住的瓢潑大雨般,一股腦全都從眼睛裡擠了出來,我趕緊背過身去,不想讓權晟風看到,我拿紙巾沿着淚痕輕輕擦拭着,再重新打上一層粉底,我擡頭看了一眼鐘錶,八點多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轉過身,故作輕鬆的摟着他的脖子,“我還要出去一趟,去超市買點東西,你想不想喝牛奶,我想喝了。”
他將筷子放下,拉着我的手,“把飯吃了再去。”
我搖頭,“我想一邊吃一邊喝牛奶。”
他笑了笑,看了一眼窗外,“天黑了,外面也看不清楚了,我可以出去陪你。”
“不用。”
我拿筷子夾了一塊肉,非要他張嘴吃了,他吃進去,我眯着眼笑,“你睡覺吧,我得多買會兒,看看有沒有水果再買點。”
權晟風蹙眉看着我,“鳶鳶,你想吃什麼就買,不要考慮錢,我想好了,過幾天出去找工作,大不了去當工人,能方便隨時逃走的那種工作,我不會讓你跟着我受苦。”
我的眼前再次有些朦朧,我低下頭,哽咽着,拼命將那種酸澀的感覺嚥了回去,良久才點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