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空冥扇
滿月當空,月華如練。
屋外的大風已經止歇,是以這個夜晚難得的寧靜。
破敗的茅屋中,凜初從草蓆上緩緩起身,因剛剛強行壓制住術法反噬之苦,此時他的身體極是虛弱。就連一個擡手的動作,都能引得他一身虛汗。他拿過枕邊的汗巾,輕輕拭去身上的汗水,那曾經白皙矯健的身軀,此時已經大半變成晶瑩碧綠,這是與滄崚劍融合的結果。凜初的視線避開自己的身體,迅速穿好衣服,裹得嚴嚴實實,又拿起鬼面面具戴在臉上。自從他發現自己的臉上出現了融合的碧綠顏色,便造了這個面具,也再不看自己的臉,連洗臉的時候都會刻意避開不看自己如今的樣子。
屋外的麒麟獸相伴多年,早已能敏銳感知主人的一舉一動,知他已無礙,先前的緊張戒備似乎也放鬆下來,兩個圓大的鼻孔對着門口“呼次呼次”地喘着氣。
凜初緩步走出來,輕拍巨獸的龍首,道:“老夥計,我又捱過一天……很不錯吧?”
麒麟獸卻把自己的頭探得更低,口中卻發出低低的“嗚嗚”悲鳴,巨大的龍首輕輕地靠了靠主人的身體,似在撒嬌,又似在關懷主人的病痛。
凜初見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眼裡卻蒙上一層水霧,道:“還以爲你自己是剛從蛋殼子裡蹦出來的時候,現在長成了傻大個兒,叫我怎麼抱?”
“嗷嗚”麒麟獸似乎很得意,昂頭沖天嚎叫,巨大的尾巴掃起滿地雪沫,弄得凜初一身一臉。
“呦呦呦,還不樂意了,報復我!”凜初一邊抖落身上雪沫,一邊抓着麒麟的尾巴大笑起來。
只是,凜初此刻的體力哪裡鬥得過一隻龐然大物?跑了幾步便靠坐下來,喘着氣求饒,直說:“不鬧了,不鬧了……”
他伸手到自己的懷裡,取出一柄摺扇把玩,那摺扇白玉爲骨,乃出玉山,又以嫘氏所出的冰蠶絲織就扇面,是以不畏水火,正是當年青藤相贈的空冥扇。
“刷”的一聲,寶扇展開,正面畫的是建於雲海之上的空中樓閣,亭臺水榭,環以五色祥雲,彩鳥起舞,乃當年盛極一時的青羅宮全貌圖。而扇子的背面只畫着一個女子的小像,那女子面容明豔美好,青衣嫵媚,懷中抱着一隻雪白彩尾的鹿角小獸。
凜初伸手拂過畫中人的眉眼,耳邊似乎又響起她清亮的笑聲。
她說:“我們青羅宮的人不拜君王,只拜父神盤古。有什麼心願,只要對着天地傾訴,父神都會知曉……”
他說:“別看我生於天家,但我無心帝位。我的心願,說來簡單,想要實現卻很難。”
她說:“你且說來聽聽,即是朋友,我自當全力助你。”
聽她如是說,他很開心,笑着說:“我的心願便是用最短的時間結束大荒的戰亂,然後和我歡喜之人隱居避世,安安穩穩地一直生活在一起……”
她拉他起身,一同向着太陽的方向跪下,說:“我們把心願告訴父神,他一定會幫我們達成的。”
說着便附身叩首,以額觸地,鄭重道:“我父盤古,從今日起青藤願傾盡所有,助凜初平定妖亂、安撫大荒,至死不違此誓!”
他也學樣對着太陽叩首,道:“大荒平定之日,便是凜初與青藤相守不離之時,至死不違此誓!”
她聞言驚訝地看他,“你……你……”
他卻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擁住,呢喃着說出心意:“傻丫頭,我歡喜的那個人,就是你啊!”
……
凜初的思緒被麒麟的異樣打斷,麒麟獸站起身來,怒目盯着樹叢陰影的黑暗,嘴裡發出警告似的喘息聲。
凜初收了空冥扇,輕拍了麒麟的背安撫它,對着黑暗揚聲道:“既然來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很快,樹影的黑暗中走出七個人,正是追蹤而來的宋逸和葉展等人。
宋逸來到近前,躬身施禮,道:“我等並無惡意,只想打聽之前被您帶走的女子和東方小兄弟的下落。”
“哈哈,就你們幾個人,還不夠我的麒麟獸飽餐一頓。膽識不小啊!”男子面上的鬼面具在夜裡看起來越發猙獰可怖。
宋逸到底是青雲門弟子,雖不知對方底細,即便心中畏怯,但面上卻不表露,道:“我們並不想傷及無辜,還請……”
宋逸的話還未說完,就見坐在地上的黑衣男子,一開手中摺扇,另一隻手取下鬼面面具,露出一張十分詭異的臉,一半晶瑩碧綠如美玉雕刻,另一半則是俊逸的年輕男子。看到宋逸的驚色,男子完好的那一半臉上展出一個笑容,眼裡卻射出赤色紅芒,皮肉開始瞬間腐敗,血肉模糊……
宋逸被驚得後退幾步,其餘人也從未見過這樣情景,驚駭非常,面面相覷。
但見男子手上摺扇開合翻覆,又起變化。
雪地上突然生出無數只蒼白的人手,皮肉腐敗,枯骨外露,似無數螻蟻自四面八方匯聚而來,近前,便有的攀附而上,有的抓握腳踝,有的撕扯皮肉,不多時,七人皆被一隻只腐肉和白骨之手包圍,如陷白骨地獄,場面十分可怖。
慌亂之中,衆人雖寄出法寶,揮舞佩劍抵抗,怎奈那些腐朽之手,如跗骨之蛆,且越聚越多,所有的抵抗都變成無謂的掙扎……
再望向先前黑衣鬼麪人,哪裡還有他的影蹤?
林中,凜初坐在麒麟獸背上,由着麒麟慢悠悠地走着,手裡把玩白玉摺扇,想起剛纔那些人看到自己面容時的驚懼神色,不免難過。
他當時有些動氣,所以用空冥扇造了個稍顯可怖的法陣嚇他們,這等懲罰也足夠了,哎,怎麼說那些人中還有兩個女子,不要被嚇出什麼毛病纔好……
[未完—第十二章 青羅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