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畢方
衆人在雪域中跋涉半日,目所及處仍只見蒼松古柏、皚皚白雪,連個飛鳥、小獸都不曾見到,衆人甚是奇怪。
想那冷雲鎮附近的矮山坡都能尋得一兩株雪參,這崑崙山,竟找不到一株像樣的藥草,難不成是他們行錯了路?
眼見日已西斜,葉展對宋逸道:“先尋一處落腳處,再作打算。”
宋逸頷首,又看向身旁琬琰,道:“東方師弟以爲如何?”
琬琰一路皆被忽視,如今見衆人都齊齊看着自己,忙將手上把玩的小巧摺扇不落痕跡地收攏回衣袖,才道:“全聽幾位師兄安排……”
日落之前,幾人終於找到一處簡陋的茅屋,應是往來上山狩獵或者採藥的村民建造的,雖是簡陋,但終是可以抵擋些風雪,好過露宿風雪中。
幾人在茅屋裡還找到了火盆,又出去拾了些樹枝,有葉展在,盛一盆火暖身自是不難。有人將雪質於釜中,放在火上加熱,待到雪化成水,又取了些鹽巴和香料,放在裡面。也有人將隨身帶着的乾糧插在樹枝上,置於火上烤,很快屋內便香味彌散。
宋逸拿着幾塊烤得金黃的白麪饃饃和一碗湯水,坐到琬琰身邊,和藹地笑着:“東方小兄弟,快趁熱吃吧!”
琬琰接過稱謝,卻見宋逸只看着他吃,自己卻不吃,疑惑道:“宋師兄,你怎麼不吃?”
宋逸卻笑着搖頭。
一旁的日娃卻不屑道:“宋師兄修爲早已到了上清之境,虧你也是修仙之人,竟不知‘辟穀之術’?”
琬琰聽罷,並不再多話,只管低頭吃自己的。宋逸反而不好意思起來,故意找琬琰說話,道:“術業有專攻,東方師弟莫要掛懷。我等修仙悟道,醫術並不精鑽,不若東方師弟可以懸壺濟世,治病救人……”
琬琰畢竟年輕,聽宋逸此言,先前的不快便減去大半,回以宋逸一個微笑,但也不接他的話。
宋逸又道:“不知可否一觀東方先生所書藥方?”
琬琰擡頭,臉上已收了笑意,但很快伸手探背上包裹,掏出一張黃紙藥方遞給宋逸,一方黃紙被龍飛鳳舞地寫得滿滿當當。
宋逸恭謹地雙手接過,展開來看,其餘人也都湊了過來。
若說衆人先前被師徒三人鬥猰貐的場面驚到,但後來也知那不過是幻術,便也不甚驚奇。但總歸三人以醫者自居,有此等幻術傍身已是不簡單。如今見到東方贇手書的處方,衆人自然好奇,加之既爲修真之人,多少都懂些簡單醫術以自醫,但衆人此時看到的這張處方,卻不禁靜默半晌無人出聲。
最後,還是宋逸道:“在下所學淺薄,還請東方師弟指點。”
琬琰微笑結果處方,道:“並不是什麼稀奇的藥方,只是家師慣用古字書寫處方,宋師兄不習慣罷了。”隨即將處方收起,便不多言,算是給了宋逸及衆人一個軟釘子。
衆人礙於顏面,並不好再追問,兩個女子日娃、月娃性子直率,憤憤然道:“有什麼了不起,故弄玄虛罷了,我們苗疆的咒符,他也未必識得!”卻被葉展以目光制止,便不再說話。
琬琰心下暗自鬆了口氣,心道師父果然神機妙算,知他與這些人同行,恐無機會查閱殘卷,便事先將巖洞的位置以此方式告知。先前他拿給宋逸的黃紙便是東方贇以古字書寫的地圖,東方琬琰跟隨他學藝多年,自是識得這些古字,但其他人,便未可識得。但琬琰此番還是冒了些風險,世間之大,怎知除卻他師徒三人便無人識得這些古字?不過,東方贇書寫時也設了玄機,此古字地圖在閱讀上有特殊的方法,即便有人識得古字,不知閱讀方法,也是惘然。東方琬琰倒是更擔心有人追問處方內容,他便要臨時編上幾味藥草,又要在之後於崑崙山上中尋得,那便有些麻煩,好在這些人自恃名門大派,並不肯拉下顏面,對他刨根問底,倒也省了不少事兒……
夜裡,宋逸和葉展主動守夜,琬琰睡在角落裡,再次探到衣袖中,手指撫摸那把小巧摺扇,扇骨觸手溫潤,紋飾古拙,他的手指沿着那紋路細細描畫,心中已暗自篤定,那紋飾實爲幾個古字——“風舞九天”。
忽地,屋外紅光一閃,已聞得“簌簌”風聲,琬琰起身,其餘人等好夢正酣,並未察覺。琬琰輕手輕腳走到屋外,並不見宋逸和葉展。只見東南方紅光一片,猜想二人應是趕往,便尾隨而去。
越是靠近,便覺紅光越盛,且周圍空氣也隨之變暖、溫熱,待到近前,更有灼熱炙烤之感。
只見那紅芒源頭竟是一隻赤色大鳥,狀如鶴,單足,白喙,周身燃着烈焰,竟是傳說中的神鳥畢方。
只是,此時畢方周圍地面積雪已融成一汪水澤,赤鳥立於中央,雪水已沒過單足一半高。畢方撲扇翅膀,卻不能飛起,似有某種力量將其壓制原地,但隨着羽翼撲閃帶起更多火焰,周圍積雪不斷融化,雪水向水澤中央慢慢匯聚,竟是越積越深,甚有淹沒火鳥之勢……
琬琰順勢望去,一團氣流正以畢方爲中心盤旋上升,直至高空中,雲巔之上,一抹白色亮光微微晃動,若不細看,極難察覺。若非白色亮光旁邊立着一個青白倩影,琬琰便不會聯想到,那個雪夜裡,月光下,青色裙裾溼了大半的女子,那樣似曾相似的明麗面容,那清清淡淡似有深意的笑,彷彿一切瞭然於心,又勘破、頓悟、無所無謂……
她說她叫風青羅,她說她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風舞九天。
眼見水澤中的畢方鳥受制於水靈,已顯頹勢,忽地兩道金色法器亮光拔地而起,如流星劃破夜空,朝着雲端上的一人一獸發難,竟是宋逸與葉展的法寶六合鏡和九龍神火罩。霎時間,壓制畢方的氣流結界一時不穩,卻被畢方拿到了機會,一道閃電衝着雲端上的因因乎劈去,隨即趁勢掙脫了束縛,振翅而起……
琬琰心中暗驚,先前已見識過這兩件法寶的威力,如今又有畢方這等神獸加入,風青羅和因因乎恐有危險。
琬琰不敢耽擱,自懷中掏出一個白玉也似的瓷瓶,倒出裡面晶瑩的甘露液滴,一路奔跑,一路向着周圍的樹木拋灑。隨即,異象突生,被那甘露淋到的樹木陡然長高了一大截,藤蔓枝葉都瞬間活了一般遊走移動起來,很快便尋到宋逸和葉展的藏匿處,對他二人行圍攏之勢,更有一些樹木向着空中的火鳥發起攻擊,衝着畢方拋射果實,那畢方本已怒極,見狀更是狂嘯着噴出烈焰與閃電,因樹木乃屬木靈,最是畏火,被畢方縱火一燒,便成灰燼。但琬琰哪裡管得了那麼多,仍是一路拋灑甘露一路狂奔,畢方畢竟是神鳥,很快意識到是下方那個狂奔中的人施的法術阻他,閃電烈焰便齊齊想着琬琰招呼而去。
畢方的注意力被引開,風青羅和因因乎的壓力頓減,兩件法寶又因宋逸和葉展各自對付樹精藤怪,攻勢也退了大半,一人一獸得了喘息。本可逃脫,卻因見到年輕人被一團玄火吞沒而直直衝進火海之中……
只待近前,女子白裘一展護住少年,因因乎口大如鬥,將周圍烈焰吸入大半,又瞬間衝着半空中的畢方噴吐而出,畢方大驚,慌忙退後。
琬琰未料想風青羅和因因乎會來救他,心中感動,此時卻非說話之際,手裡一張靈符突顯,一拉女子衣袍,口中生訣,便是使了土遁之術,帶着女子遁逃。
但因琬琰傷得極重,土遁的距離其實不遠,只從火海中退到先前留宿的茅屋附近,隱約還能聽到畢方的狂嘯和因因乎的淒厲叫聲。
琬琰擔心茅屋中休息的其餘人聞聲而來,會對風青羅不利,忙道:“姑娘先走,我會設法救出你的因因乎……”
女子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又嫣然一笑,仍是雲淡風輕的口吻:“恐怕,來不及了。”
琬琰這才擡眸環視,原來,逐月、寒星等五個人已經將二人圍住,雖然不知細節,但看琬琰一身傷,又有風青羅相伴,不遠處的一片火光中,依稀可見葉展和宋逸的法寶之光,貫通下來一想,便知前因後果。
此時五人的臉上全是肅殺之氣,逐月道:“東方小兄弟,交出這個女子,你可以繼續採藥救人,我們也好交差覆命,兩不相干。”
琬琰卻下意識將風青羅護住,嘴上不說話,腦中卻在瘋狂想着對策,但如今這幾人深信白澤瑞獸奉書於風青羅的夢境,還有什麼能令他們放棄風青羅?琬琰一時間也想不出良策……
就在這時,忽聞一聲劇吼,似極龍嘯,一隻青色的巨大麒麟獸憑空出現,擋在琬琰和風青羅身前。麒麟背上端坐一人,黑披風、黑斗笠,面戴鬼面面具,看不出來路。卻對琬琰和風青羅一揮手,道:“上來!”
注:
畢方:木精,如鳥,青色,赤腳,一足(有說兩翼一足),不食五穀。見則邑有訛火(有說常銜火在人家作怪災)。爲黃帝衛車之神鳥(有說爲致火之妖物,俗稱火鴉)。《山海經》、畢方《神異經》、《淮南子》俱有載。
在《山海經•西次三經》中,有在章峨之山,有一種鳥,型狀如鶴,一足,有紅色的紋和白喙。就是叫做畢方。
《海外南經》:“畢方鳥在東方,青水西,只有一隻腳。”
[未完——請繼續欣賞 第九章 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