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餐廳內,還是原來的位置,只不過此時已經換了女一號。
溫暖站在餐廳門口的一棵綠色植物旁,大珠植物寬厚的葉子擋住了她半個身子。
不過她想,就算沒有這顆植物遮擋,顧翊宸也不一定會發現她。畢竟,他現在的心思、目光,可都在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女人身上。
他親自爲那個女人倒了一杯紅酒,然後又親自切好牛排遞過去,動作優雅流暢,神色怡然,一掃先前面對她時的疲態。
心裡的小火花越燒越旺,很快變成燎原大火!溫暖握緊拳頭,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壓下衝過去“捉姦”的慾望,以及心痛的感覺。
手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她掏出手機,對着那二個人按下快門。
……
這邊,顧翊宸把切好的牛排放到孫真真面前時,孫真真忍不住好奇的問:“你確定她會回來?”
“說不定,她現在就站在某個角落盯着我們看呢。”顧翊宸見孫真真想轉頭,俊逸的容顏上依然保持着柔笑,聲音卻與那和煦的神情相反,冷得刺骨:“別亂動!小心露餡。”
孫真真就真的不敢亂動,叉起一塊牛排放進嘴裡,筆直的看着他,咧嘴一笑:“這樣總行了吧?”
顧翊宸看了她一眼:“可以笑得更甜蜜更幸福一些。”
“顧大少爺,你又不是我家思密達,對着你,我可沒辦法笑得幸福。”孫真真把“幸福”二個字咬得很重,漆黑的眼珠子一轉,又叉起一塊牛排,遞到他嘴邊:“來,啊……”
顧翊宸愣住,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怪物似的。
孫真真不在意,巧笑嫣然,“這可是韓劇裡情侶之間最經典的甜蜜畫面。”
顧翊宸的黑眸射出二道冰冷的視線,落在她小人得志的臉上。
孫真真剛纔只用叉子叉過一次牛排,吃的時候又顧及脣上的口紅,嘴巴張着,直接用牙齒咬下牛排,所以叉子上應該沒有沾到她的口水。
可他還是覺得很噁心。
孫真真也正是因爲知道他有潔癖,才這樣捉弄他。
她依然舉着胳膊:“怎麼,不吃?小心家那位看到,會懷疑哦。”
顧翊宸硬着頭皮,把牛排咬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狠狠的警告:“你要是敢再亂來,一分錢也別想拿到。”
孫真真笑笑:“那我就到你女朋友前面去揭你的底!”
她和顧翊宸鬥過那麼多回合,一直處於下風,難得他有求於她,她不借機好好的報報仇,一掃多年的怨氣,就是個大傻瓜。
不過,顧翊宸不愧是顧翊宸。
脣邊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我也可以去你思密達面前說咱們兩個有過一腿。”
“顧翊宸!你,你夠狠!”孫真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那個疑神疑鬼又愛亂吃飛醋的思密達。
顧翊宸修長的手指輕輕磕了一下桌面,“注意表情!別忘了,你此刻可是在和“初戀情人”吃飯,只能擺出幸福、甜蜜的模樣,怎麼能一臉猙獰?”
孫真真說不過他,氣呼呼的,繼而一想到他命不久矣,有再多的氣也都消散了。
她喝了一口紅酒潤了潤嗓子,放下杯子的同時發問,“可是,你確定這樣最好?”
顧翊宸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一言未發。
“我不知道你的那位是什麼性格,不過,倘若有一天,我的思密達用你現在用的這種方式趕我離開他,不管他有多少苦衷,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顧翊宸輕輕搖晃着手裡的紅酒杯,猩紅色的液體在杯子裡旋轉出漂亮的弧度。
不原諒就不原諒吧,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孫真真見他只盯着紅酒看,不理自己,身子不由的往前傾了傾,“喂,你自己下了這樣的決定,考慮過她的感受沒?或許,她寧可陪你,也不想被你這樣傷害呢?”
顧翊宸終於看向她,脣張了張,聲音很輕:“時間太短了。”
孫真真不解:“什麼時間太短?”
給溫暖緩衝的時間……
顧翊宸低垂的漆黑眸裡閃過濃濃的悲傷和絕望,他又何嘗不想讓溫暖陪他走完人生最後這一段路。
可每當他猶猶豫豫,掙扎着想告訴溫暖他生病了,極有可能會死的時候,腦海裡不禁浮現出的那一幅幅畫面,又阻止了他。
他還記得前陣子有個電臺重播韓劇《對不起,我愛你》,女主角最後爲男主角殉情了,她竟然感動的不行。
當時他還笑話她傻,說結局太不真實,編劇那麼寫,只不過是爲了騙女性觀衆同情的眼淚而已,她還傻傻的上當。
她不服,立即反駁道:“男主死了,徒留女主一個人極度寂寞,生不如死,還不如追隨他而去,至少,他們在天堂還能再見。”
在對待愛情這方面,溫暖骨子裡其實是有一點極端和偏執的。
她也怕寂寞,就在前不久,他車禍,她還說過他要是死,她一定追隨。
他真怕她最後做出和《對不起,我愛你》的女主一樣的決定。
所以,他寧可她恨着他活下去,也不想她做傻事。
如果,他有大把的時間,他可能會勸服她。可,他沒有。
他已經計劃好,也做足了準備,首先傷了溫暖的心,等她對他絕望之後,他會以和孫真真去美國爲藉口,離開這裡。在美國,即使他去世,消息也會被封鎖。
而溫暖可能會傷心,可能會恨他,但這些感覺,會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變淡,等有一天,她知道一切真相的時候,說不定已經有了新的愛人,或者結婚生子,有別的生下去的理由支撐她,她應該不會做什麼偏激的行爲。
他給不了她一個完整的家庭,給不了她寶寶,給不了她一生一世的陪伴,甚至會要了她的命,那他最後唯一能爲她做的,就是現在做的這些。
顧翊宸嘴裡苦澀,從不喝酒的他,還是抿了一口紅酒。再擡頭看向孫真真的時候,眼底的一切情緒已經被掩藏。
“等她找上你的時候,你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吧?”
“放心吧,壞人我當習慣了,知道怎麼來。”孫真真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假如她動手打我呢,我可以還手嗎?”
顧翊宸冷冽如冰的視線刷的射過來。
孫真真撇了撇嘴:“你自己傷她就行,我要是被打,竟然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呵,賺你點錢,還真是不容易。”
顧翊宸談起溫暖,連眼神都是溫柔的:“暖暖是不會打你的,她的修養比你好。”
孫真真不幹了,哇哇的叫起來:“你這話,是該對大老遠從美國專程回來幫你的人說的嗎?”
顧翊宸撥弄着面前的美食,不理她。
又被無視,孫真真的心裡又起了捉弄他的興致,壞壞一笑:“你想讓溫暖以爲她是我的替身,所以你才愛上她。其實,這是不是真的啊?你是不是喜歡過我?嗯?承認吧你,這不丟人。”
顧翊宸擡起眼皮,左邊的嘴角也微微往上一揚,露出一抹不屑的淺笑。
“你該慶幸,你長得有幾分像她,不然,我這點錢,你還真就賺不到。”
說完,他叉起一塊水果沙拉放進了嘴裡。
他沒有一點胃口,但爲了演戲,不得不吃這些索然無味的東西。
溫暖做的,哪怕是最簡單的清粥小菜,也比這一桌所謂的“大餐”好吃。
他有多久沒吃過她親手做的飯菜了?
孫真真望着對面那個臉上又不自覺的露出絕望和悲傷的男人,心裡也很不好受。
只能故意用輕鬆的語氣打破僵凝的氣氛:“七少,你確定,你的病治不好了嗎?”
顧翊宸本不想把自己的病情告訴任何人,可孫真真說他不道出實情,她就不回來幫忙,最後,因爲時間緊迫,他只能從實招來。
孫真真又追問一句:“倘若你治好了,卻錯過了她,不會覺得可惜嗎?”
不會覺得可惜嗎……顧翊宸也在心裡問自己。
答案,只有他活下來才能知道。
……
溫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餐廳的。
她沒有去顧家,也沒有去溫家,而是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樓。
幾日沒回來了,櫃子、沙發、地板上,都落了薄薄的一層灰。
人在彷徨無助,傷心難過的時候,最喜歡在能令自己安心放鬆的地方呆着。而這個公寓,就是她的避風港灣吧。
衣架上還掛着顧翊宸的外套,鞋櫃裡,她的棉質拖鞋和他的並排放在一起,客廳茶几上有他用來看新聞查資料的平板電腦,餐廳的梳理臺上,他常泡茶的紫砂壺靜靜的坐在那,還有浴室,有他的洗漱用品……
若說這是她和他的愛巢,一點都不假,每一個物件,無論大小,都是她和他一起生活的證明。
可是,怎麼短短几天,她們的愛情就像這個屋子一樣,蒙上了一層灰塵呢?
溫暖回過神,大步走進浴室,放水,洗抹布,洗拖布,把整個屋子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
等她忙完,整個公寓煥然一新,傢俱在燈光下折射着璀璨的光芒。
溫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擡頭往牆上那個心形的時鐘看去,都十一點半了。
這個時鐘,也是她和顧翊宸一起在傢俱市場挑的。當時,她說心形的東西好俗,他們都這麼大了,還學什麼小孩子,弄什麼心形。
可他堅持把這個時鐘抱了回來,在她阻止他往牆上掛的時候,他還擺出一副委屈的模樣,“怎麼了,年齡大了,就不能談戀愛嗎,就不能講究浪漫嗎?”
他控訴的神情和語言,弄得她都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當場就放過了他。
如今,她好想問問他,戀愛談完了,熱度過了,他就可以什麼都不講究了嗎?就可以故意支開她和別的女人約會嗎?就可以和別的女人談笑風生嗎?就可以吃別的女人喂的食物嗎?
她翻出手機。
新進的短信和未接電話,沒有一通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