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村子裡轉了一圈。發現這裡少了很多人。雖然我對千眼井不能熟悉到每個人都認識。但是,有些人確實是不見了。
我帶着大夥走到老婆婆家。他們家還是老樣子。奢華中帶着大自然的氣息。現代傢俱中滿是古老的味道。只不過,這裡一個人也沒有。難道,那些蛇只是抓走了一部分人?
老婆婆家不遠就是蛇頭廟,也是千眼井的祠堂。當年我和桃花從這裡面逃出來。還曾經討論過它爲什麼建的像個蛇頭。
現在,蛇頭廟已經倒了。大架子歪在地上。不遠處散落着一地殘磚。不過倒了的蛇頭廟更像一條蛇了,像個死蛇歪着頭躺在地上。一眼看地,一眼望天。
我們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帶着滿肚子疑問返回桃花家。
還沒走近,就聽見裡面一陣哭聲。大哭的是八嬸,還夾雜着桃花的嗚咽。
我很擔心,加快腳步往前跑。推門進去,看見桃花媽已經被扶到竹板躺椅上,仍然睡得很舒服。阿花盤在地上,悠閒地吐着信子。
桃花和八嬸正圍着她哭泣。而楊念魂雙手環抱在胸前,靜靜的站在一旁,看着這一幕。
我走過去問:“怎麼了這是,出什麼事了?”
八嬸嚎啕大哭,顧不上回答我。
桃花哭的哽咽,想回答卻說不了完整的話。
於是我轉頭看向楊念魂。楊念魂卻不說話,只是走上前去,掀起桃花媽的衣襟,露出腹部。
這時候青龍和柴教授等人已經趕回來了,就站在我身邊。
大家眼睜睜看見桃花媽肚子上長着一個東西。像一個半透明的小肉瘤。裡面模模糊糊一團影子。
這肉瘤生的很醜,暗紅的一團肉被一層老皮包裹着,一條條鮮紅的血管在裡面盤旋纏繞。這東西長在人身上實在是很噁心。
我突然雙腿開始都發抖。我使勁抓着褲子,這太丟人了。我怎麼能被一個肉瘤嚇成這樣?我扭頭,發現正在抖得不是我,是我旁邊的青龍。
我捅捅他:“看你長得也像個漢子,怎麼怕成這樣?”
青龍尷尬得笑了笑:“我沒害怕,剛纔在村子裡轉了一圈,腿有點抽筋。後面那個老傢伙才怕。”
我回頭,看見柴教授一張老臉白的像一張紙,幾乎站不住了,全靠身邊的阿進攙扶。
我對柴教授說:“您能不能給知識分子長點臉?我本以爲阿進是最慫的了,沒想到您還不如您這寶貝女婿。”
柴教授哆哆嗦嗦伸手指着桃花媽:“這肉瘤,這肉瘤,就是羅小武他們身上長過的啊。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柴教授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激動,嗓子都岔聲了。音調時而嘶啞時而尖銳,聽的人心裡發慌。
在這個肅穆又悲傷得大背景下,最無恥的就要數劉大拽了。他湊過來,腦袋擠在我和青龍中間說:“聽說桃花媽也是寡婦?雖然她身上長了個瘤子,但是我不嫌棄的。”
桃花本來哭得悲悲切切,聽見身後有人這麼說。滿臉淚痕站起來,一拳打在劉大拽鼻子上。當時我的頭正和劉大拽的頭挨着。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桃花的拳風。雖然沒有打到我,但是仍然把我嚇得一哆嗦。
劉大拽痛苦的叫了一聲,捂着鼻子蹲到地上。指縫中已經開始滲出鼻血來。桃花媽生死未卜,情況顯然不妙。桃花滿心悲傷轉作一腔怒火,一把將我和青龍推開,擡腳就要踹劉大拽。
楊念魂把她拉住了:“正事要緊。打死他也不能改變什麼。”
劉大拽還蹲在地上,嘴裡喋喋不休:“要不是我出言幫你們激了一下柴建功,他肯許諾一小時找到你這個小丫頭嗎?哎呦,恩將仇報。”
別人都不搭理他。只有柴教授臉色難看,恨恨得罵:“賣主求榮啊你。該打!”
青龍說:“大家別在這傻站着了。還是找地方趕緊撤吧。我總覺得這裡妖氣沖天,晚上在這睡可不是什麼好事。”
我也覺得是這樣。於是催促大家離開。
桃花哭着不走,要把自己媽媽送醫院。
柴教授在一旁急的跺腳:“你聽我一句勸,就算要送也得明天找十幾個人再送。當年我的戰友就是得了這個病。身上長了這個東西啊,前幾天還算正常,可不定什麼時候就要發瘋,瘋起來太可怕了……軍隊上什麼醫生沒有?可根本就是束手無策。眼看天黑了。大力一個瘋子咱們還照看不住,萬一你媽再出點什麼事,咱們都得死在這。”
桃花只是哭,一句話也不聽。
最後八嬸抹了抹淚:“我這輩子,二十歲之前就把能經歷的事都經歷完了,按理說沒什麼事能再打動我這鐵石心腸。可今天親妹子這樣了,我實在不能丟下她不管。你們不想呆在這,你們走。我和桃花,我們娘倆送她去醫院。”
柴教授很尷尬,青龍也很尷尬。我也很尷尬。
大家只好鋌而走險。拿竹竿牀單做了個擔架,阿進在前,柴教授在後,擡着桃花媽往外走。其餘的人按照進來時候的隊形,全神戒備得把他們圍在中間。
這時候已經接近黃昏,雖然天沒有完全黑下來。但是看東西已經有些模糊了。
街上仍然有幾個人在遊蕩。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總覺得他們步履蹣跚,像是一具具殭屍。
青龍突然像想起什麼來一樣,身手敏捷的跑到一個小夥面前,伸手拉起他的襯衫。果然,他的肚子上也長着一個肉瘤。
柴教授擡着擔架,嘴裡不停:“看這樣子,凡是留下來的人肚子上都長了這個東西。也不知道失蹤的那些人怎麼樣了。”
我回憶着千眼井祖師爺的故事,也回憶着柴教授曾經講過的故事,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是具體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我正在全神貫注得思索,突然腳下一絆,差點把我摔個跟頭。
阿進自從來了這就成了悶葫蘆,他的哥們一個都不在,這一圈人裡邊我的朋友居多。他不敢跟我動手,還要時不時忍受我的搶白。現在他看我差點摔個大跟頭,居然不由自主得笑出聲來。真是無心吐真言啊,他的真實想法算是暴漏了。
我正在思索怎麼算計他一下。沒想到阿進在後面也是一個踉蹌,腦袋正頂在我的背上。也幸好如此,他纔沒有摔倒。否則,非把桃花媽掉到上不可。
我回過頭來問他:“莫非你這是想用鐵頭功置我於死地?”
阿進解釋:“地上不知道什麼東西。很滑,踩上去想摔跤。”
阿進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剛纔絆我那一下也是這麼個感覺,只是我沒注意而已。
我低頭往地上看。這一幕可着實把我嚇了一跳。千眼井的蛇全爬出來了,密密麻麻在地上鋪了一層。
其餘幾個人也都看見了。能做到面不改色的只有三個人:八嬸、桃花和楊念魂。這三位巾幗英雄,有兩位是從小養蛇見慣了的。而剩下一位比較缺魂,不知道什麼是害怕。
相比之下,男子漢們就要遜色得多了。青龍杵在地上強裝鎮定。劉大拽左躲右閃。最絕的是阿進,居然嗷的一嗓子,男不男女不女的聲音嚇退了兩條猶猶豫豫想要爬過來的小蛇。
唯有柴教授,雖然人生落拓,屢受挫折。而最近更是頻頻出醜。但是在這個關鍵的時候還是挺住了。立在地上鎮定的很,保持了知識分子的尊嚴。
我看着他,宛然當年那個仙風道骨得老者,立在千眼井,面對着老婆婆身上的白玉蛇,和她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