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黑色大氅,滿臉笑容。
她也笑起來。
他一眨眼:“幫忙的事情等會再說,這麼冷,先去吃點東西纔是王道。”
一人一蛇都飢寒交迫,聽得這話,真是再合心意沒有了。
塗山侯人笑道:“天寒地凍,熱酒最好,我知道有一家百花酒……”
鳧風初蕾卻搖搖頭,看着前面一家冷冷清清的酒肆,這是今天唯一沒有進去尋找過的地方。她想,順便去看看也好,便隨手指了指。
塗山侯人順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到“魚羊鮮”三個大字。
他大笑:“熱湯比熱酒更好。”
魚羊鮮是陽城最偏僻的一間酒肆,平時很少有人來這裡。三人進去的時候,也沒聽到什麼響動,就連前來招呼的小二也是懶洋洋的,一副常年睡不醒的樣子。
三足陶盉裡,熱湯咕嘟咕嘟,魚和羊成爲世界上最鮮美的組合。
塗山侯人盛了一大碗,笑嘻嘻的:“快吃,你倆都快凍僵了。”
鳧風初蕾毫不客氣喝了一大碗,委蛇的雙頭也津津有味地吃了一條魚。
塗山侯人這才問:“這麼冷的天氣,你們居然到處轉悠,是在找什麼?”
“找一個人。”
“誰?”
“姬真。”
“姬真?小狼王帶來的那個美女?”
“可不是嗎?那天小狼王把她扔在我那裡就跑了,我們只能替他安頓,誰知道一覺醒來,姬真不見了,不知跑哪裡去了……”
塗山侯人端着湯碗,他沒有喝,又放下,定定地:“你們知道姬真是大費還給小狼王的嗎?”
“這……”
“我聽說大費夜襲白狼國,帶回來許多美女。姬真便是其中最美的,他本是要把姬真獻給大禹王,不過,大禹王轉而賞賜給他了。”
他直言不諱:“像大費這樣的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給人好處。如果他非要把姬真還給小狼王,只能說,他看中了小狼王身後比姬真的利益大得多的好處……”
鳧風初蕾苦笑:“這好處不就是你嗎?”
“我?”
“因爲你是大禹王的兒子!”
塗山侯人微微意外:“我還以爲小狼王的第一報仇目標是大費!”
鳧風初蕾想起小狼王的那一套劊子手理論,便沒有做聲。
“難道大費真的是想利用小狼王來殺我?”
鳧風初蕾尚未回答,只聽得悽婉琴聲從隔壁傳來,緊接着,有粗豪大漢的怒吼:“哭,哭什麼哭,賤人,要你笑,你偏哭,你想死嗎……”
“嗚……”的一聲,彷彿一個女子的哭聲生生被拳頭堵了回去。
“賤人,再哭一聲,我就打死你……”
二人一起站起來。
這偏僻酒肆,竟然還有人。
仔細一聽,好像也只有隔壁一桌人。
房門緊閉,裡面的聲音卻清清楚楚傳出來。
七八個醉醺醺的大漢圍着一個弱質少女,少女衣衫不整,滿臉淚水,她手裡的蘆笙已經被踹飛在地上,其中一個大漢還一腳踏上去,狠命踩了一腳,破口大罵:“什麼破玩意兒,跟號喪似的,你這小娘們,雖生得不錯,卻整天一副寡婦臉,就跟死了幾十個老公似的,他孃的,晦氣得要命……”
少女跪在地上捧着酒樽,雙手顫抖得厲害。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個沒完沒了,煩死了,要不是見你生得好看,老子早砍死你……”
另一人大笑:“別別別,就算要砍死,也得先玩一下,都還沒玩過呢……”
“算了,等把這小賤人玩夠了再扔出去,真是他孃的掃興……”
“賤人,快好好伺候大爺……”
“跪着爬過來……”
“記住,一滴酒也不許飛濺出來,否則,你就死定了……”
……
少女果然不敢再哭了,連抽泣之聲都壓抑下去了。
門,被一腳踢開額。
幾個醉醺醺的大漢聽得踹門聲,一起轉向門口。爲首的大漢戴一頂熊皮帽子,瞪着塗山侯人:“你小子走錯門了?”
塗山侯人笑嘻嘻的:“可能吧。”
“什麼叫可能吧?”
鳧風初蕾的目光卻落在跪在地上的女子身上,那梨花帶雨的美人兒不正是姬真是誰?
委蛇大叫:“雞胗,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姬真一見他倆,真真如見到了大救星,淚如雨下,“魚鳧王,請你救救我……”
她急於逃命,小步就跑過來,卻被一大漢伸腿一絆,當即匍匐在地。大漢一伸手,就拎小雞似的將她拎起來,一把提起她的頭髮:“小賤人,你還敢跑?我看你真是活膩了……”
委蛇大怒:“快放了她!”
熊皮大漢怪笑:“我們在街上抓到的流浪---女,怎麼,你們認識?”
委蛇厲聲道:“快放了她!”
抓住姬真的大漢果然一鬆手,重重將姬真頓在地上,熊皮大漢大笑:“放了她也行,你們有什麼本事來要人?”
姬真彷彿被顛得頭暈眼花,要扶住旁邊的桌子才能勉強站住。接連的驚嚇折磨,不由得花容失色,更是令人慘不忍睹。
委蛇大是不忍,叫道:“雞胗,快過來。”
熊皮大漢一把拎起姬真,獰笑:“美人兒,你要不要跟他們走?”
姬真雙腳亂踢,幾乎呼吸不過來,臉也開始發紫,熊皮大漢才一鬆手,哈哈大笑:“這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找到的美人兒,怎麼可能跟你們走?你等識趣的趕緊滾蛋,否則,休怪大爺不客氣了……”
他又比劃了一下:“還有你這條會說話的怪蛇,別以爲會說話就了不起,大爺我什麼怪事都見過,快滾,否則,將你的蛇頭剁下來煮湯……”
委蛇大怒,蛇尾一掃,熊皮大漢面門上火辣辣的捱了一下,手一鬆,姬真便落在地上,塗山侯人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
他本是將她拉在一邊,立即就鬆了手,可是,姬真整個人是軟的,徹底攤在他懷裡,顫抖着,本能地就抱住了他的腰。
幾名大漢正要圍上來,塗山侯人當機立斷,放下姬真,劈天斧出手了。
一招之下,幾名大漢便鼻青臉腫,狼狽逃竄,若非塗山侯人手下留情,他們早就沒命了。
鳧風初蕾卻一直冷眼旁觀,最初,她以爲是陷阱,畢竟,這世界上沒這麼巧合之事,可是,看到那幾個大漢落荒而逃,方知還真不是陷阱!
就有這麼巧合。
她上前一步,看着姬真。
姬真更瘦更憔悴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鳧風初蕾真怕她當場哭斷了氣,暗歎一聲,伸手將她扶起,端了一尊熱酒給她,姬真一飲而盡,這才慢慢回過神來,對着二人就跪拜:“謝謝二位救命之恩。”
鳧風初蕾嘆道:“姬真,你怎麼落入那些傢伙手裡了?”
姬真花容慘淡:“我在街上找不到出路……就遇到他們……他們搶了我就跑……我……”
委蛇笑道:“塗山小子,你該稟報大禹王,你們陽城的治安可真是不好,怎麼大白天就敢強搶民女?”
塗山侯人苦笑:“我都不知道陽城風氣已經壞到這地步了。萬國大會之前,不都還是夜不閉戶嗎?爲何才短短半個月多,就歹徒橫行了?倒真要好好整治整治那些歹徒,免得他們繼續爲非作歹……”
鳧風初蕾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
要知道,她自己在陽城行走多時,別說殺人搶劫,就連小偷小摸都很少見過,陽城人民引以爲豪的,也便是這淳樸善良的民風。
可現在,忽然竄出來這麼一夥兇徒,難道是因爲姬真實在太美了,以至於陽城的閒漢們也鋌而走險了?
她顧不得擔心陽城的治安問題,只是發愁地看着姬真,自言自語道:“可怎麼安頓纔好呢?”
塗山侯人見她爲難,心裡一動:“要不,我找幾個人把她送回白狼國?”
委蛇大笑:“塗山小子,我們可一直等的便是你這句話。”
鳧風初蕾也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們可就把姬真拜託給你了。”
姬真急忙跪在塗山侯人面前:“既是如此,那就有勞公子了。”
鳧風初蕾見她稱塗山侯人爲公子,忽然道:“他可不是什麼公子,他就是你家小狼王處心積慮要謀殺的啓王子!”
姬真慌忙扣頭:“我……我不知道……”
塗山侯人知鳧風初蕾分明是提醒自己注意提防小狼王,便意會點點頭,“姬真是女子,我不便於帶回王宮。這樣吧,你們先在這裡等一等,我馬上出去找人來,今天就把姬真送走……”
鳧風初蕾也不願意夜長夢多,儘快送走姬真乃是好事,急忙點頭:“我在這裡看着,你趕緊去找人。”
塗山侯人剛一轉身,只聽得姬真嬌怯的聲音:“公子且慢……”
他停下腳步,鳧風初蕾也很意外。
姬真走過去,跪在他的面前,這次,她沒有哭,可是,眉宇之間卻更是悽楚:“白狼國已滅,奴家已經別無親人,若公子執意送奴家回去,奴家唯有死路一條……”
塗山侯人一怔。
“若蒙不棄,奴家願意伺候塗山公子……”
就連鳧風初蕾也意外,難道這姬真又打算跟着塗山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