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臣酋人不知已經張望了多少遍,每每聽得大禹王問起,便誠惶誠恐:“已經派人去找雲華夫人了……快了,也許就快回來了……”
就連這老頭也覺得自己的聲音十分無力,空洞,對於大禹王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安慰能力。
時間,變成了一種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凝固了似的。
所有人都盯着牀榻上滿身黑氣的啓王子,一個個暗忖:啓王子這不是已經死定了嗎?別說雲華夫人,就算大羅神仙來了,也恐怕沒辦法了吧。
終於,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大禹王就像見到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夫人,你總算回來了,你快看看啓兒……”
雲華夫人死死盯着他,震駭得不能自已——不過幾個時辰,大禹王滿頭的頭髮便灰白了。
大禹王治水多年風吹日曬,本就十分顯老,加上他才大病了一場,就更老了幾分,可是,之前,他纔不過白了一小半的頭髮,而現在,整個頭全部灰白了。
他卻渾然不覺,只搓着手,居然笑起來,如釋重負的樣子:“夫人回來了,啓兒就有救了……”
她顧不得他的頭髮,兩步奔到牀榻邊,一看塗山侯人,臉色就變了。
大禹王察言觀色,竟然不敢追問,只是怯怯的:“夫人……啓兒他……啓兒他……”
雲華夫人生平第一次見他如此膽怯之色,本要說出口的話也嚥了下去,她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塗山侯人的眼皮,低聲道:“大王先彆着急,我看看再說……”
她摸出一粒丹藥,撬開塗山侯人的嘴,輕輕一拍,那丹藥就鑽進了塗山侯人的喉嚨,她再一拍,只聽得咕嘟一聲,丹藥便被吞了下去。
大禹王急忙問:“啓兒這是中的什麼毒?”
雲華夫人仔細看了看塗山侯人的傷口,又看了看被巫醫拔下來放在一邊的箭簇,好一會兒才道:“這可是鬼方的箭簇!難道啓王子是中了鬼方的獨門毒藥?”
“還有救嗎?”
“大王別急,別急……”
雲華夫人仔細看着那箭簇,只問:“是誰對啓王子下了毒手?”
大禹王怒容頓現:“一定是小狼王和鳧風初蕾!”
“鳧風初蕾?她怎麼會殺啓王子?”
“門口的侍衛都看見了,是委蛇把啓兒送來的,扔到王宮門口就跑了。風胡子發現他時,他的肩頭就插着這支毒箭,兇手不是鳧風初蕾還有誰?”
雲華夫人嘆道:“大王,你可真是氣糊塗了。鳧風初蕾真要殺啓王子,豈會令委蛇把他送回來?鳧風初蕾這分明是在救啓王子啊……”
“別管那麼多了,那些狼子野心的蠻夷,本王一再寬恕他們,雖然他們在萬國大會上搗亂,可是,萬國大會之後本王也沒有對他們進行大肆搜捕,不料,他們竟然利用本王的仁慈,下毒手害了啓兒。傳令下去,將小狼王等所有蠻夷一網打盡……”
“大王且慢……”
雲華夫人立即道:“別的人不好說,鳧風初蕾是絕不會害啓王子的,如果這時候對她下手,豈不是亂傷無辜?而且,啓王子還在昏迷之中,真相如何也不得而知,貿然出手,只恐抓不住真正的兇手!”
大禹王一怔,沒有開口。
雲華夫人知他關心則亂,竟然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通,也是暗暗心驚,大禹王的內心不知要焦慮成什麼樣子,纔會如此徹底時常
大禹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追問:“啓兒真的還有救嗎?”
雲華夫人沒有回答,因爲,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解毒丹入喉,按理說,再毒的毒藥也該消退幾分了,可現在啓王子還是滿臉黑氣,可見,解毒丹藥對這鬼方的獨門毒藥根本沒有什麼作用。
但是,她不能說出口,因爲,她發現大禹王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打擊了。
她只是柔聲道:“事情還沒到最壞的地步,依我看來,先別打草驚蛇。”
大禹王緩緩地搖頭,好久,才淡淡地:“若是啓兒真的死了,本王一定把那些蠻夷全部殺絕!”
啓王子中毒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天下。
朝中大臣蜂擁進王宮打聽情況,大禹王卻閉門不見。大禹王連續幾天都沒有上朝,甚至連夏后氏、有男氏這些最親近的部屬,他也拒不相見,一應事務,全部交由國師皋陶裁決。
皋陶的日子也不好過,因爲,他的兒子受傷躺在家裡。
外界傳說,大費將軍正是趕去捉拿刺殺啓王子的兇手,被兇手所傷。
而兇手,自然便是小狼王和鬼方女王。小狼王曾經在萬國大會上搗亂,企圖刺殺大禹王,說他刺殺啓王子,就並不令人意外。
可鬼方女魔頭就不同了,大家繪聲繪色的描述,說她是如何專門擄掠男人,百般蹂躪後就要殺掉。而且,她們專用劇毒無比的短劍,見血封喉,必死無疑,啓王子,便是中了她的毒。
一時間,陽城但凡有點姿色的男子都人人自危,再也不敢單獨上街,尤其是一些清秀文弱的小白臉,更被家人牢牢保護,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鬼方的女魔頭掠去先奸後殺了。
更可怕的是小狼王。這麼一個異族人,大夏的死敵,居然率領一羣人在陽城招搖,事前,還沒被人發現。
一時間,陽城震恐。
大禹王派出的軍隊全城搜索,卻沒有找到絲毫蹤跡。小狼王和麗麗絲,早就跑了。
唯有躺在家裡的大費,七上八下。
他躲閃得快,所以避過了大量的衝擊波,饒是如此,還是被炸傷了面孔,以及一條左腿,好幾天都無法行動自如。
更令人沮喪的是,他那張英俊的面孔雖然被巫醫一次次換藥,但還是留下了疤痕,甚至還有毀容的跡象。
他坐臥不寧,每天打聽外界的消息,焦慮得根本無法安心養傷。
他怕小狼王或者麗麗絲被捉住,任何一個人落網,都可能供出他指使人毒殺啓王子的事實。
直到三天後,消息傳來,大禹王全程搜捕,並無二人的身影。
他如釋重負。
他的黨羽連番在朝堂上爲他講話,力贊他如何英勇追捕敵人,並且被敵人重傷,證據當然也是擺在那裡的,畢竟,苦肉計都沒這麼逼真——誰會差點弄斷自己的一條腿呢?
大費將軍忠心耿耿,唯一的遺憾是本領不足,沒能當場捉住殺手,反而令自己受了重傷。
那天晚上,皋陶很晚纔回家。
他嚮往常一樣直奔兒子房間,先看了一下兒子的傷勢,大費問:“父親,啓王子還有救嗎?”
皋陶搖搖頭。
大費面上,笑容浮現。
皋陶盯着兒子,低聲道:“難道啓王子真是你殺的?”
大費故作驚訝,一攤手,沉聲道:“父親,我怎會親自去殺啓王子?可千真萬確是小狼王殺的。事實上,我要是早點趕到,也許還能救他一命,但是,不巧,我趕到時,他們的戰鬥早就結束了,就連啓王子我也沒見到。等我趕到的時候,那一干蠻夷已經全部跑了,這不,我還誤入陷阱,受了重傷……”
皋陶鬆一口氣,連連點頭:“不是你就好!不是你就好!費兒,怎麼說,我也不願意和大禹王撕破臉!”
大費對父親這種翻來覆去的婦人之仁很是不以爲然,但是,他還是畢恭畢敬:“父親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啓王子中毒,真的跟我毫無關係!”
皋陶語重心長:“做人做事,凡事不可做絕了,費兒,你戰功雖多,但有時未免殺戮太重。這也是我多次提醒你的,以後,你切切不可仗着少年氣盛,凡事都該留些餘地……”
大費畢恭畢敬:“父親教訓得是。父親一生仁慈公正,我相信,父親必然有滿滿福報。而且,我再次重申,啓王子絕非傷在我之手,而是傷在小狼王和鬼方魔女之手,他倆是衝着大禹王來的,一定要報仇雪恨,啓王子的傷勢跟我真的毫無關係,甚至我自己也是被他們追殺的對象……”
皋陶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
這天早上,一衆朝臣雲集大殿門口,聽完國師皋陶一番冗長的爲大禹王父子祈禱的文字之後,大家都覺得十分無趣,夏后氏忍無可忍,打斷了皋陶,大聲問:“啓王子的傷勢到底如何?是不是真如外界所傳的中了無可破解的劇毒?”
彤城氏也急忙問:“巫醫們都束手無策,要不要傳令下去,遍訪名醫?”
“對,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乾脆懸賞下去,九州遍尋解毒高手,就不信找不到破解之法……”
就在這時,酋人低着頭疾步走來,近了,先衝着皋陶拱拱手,低聲道:“大王有令,請國師代爲宣讀。”
皋陶接過一看,臉色變了。
有男氏急忙問:“大王下了什麼命令?”
皋陶緩緩地:“大王下令,暫緩啓王子和各族的聯姻。如果各族等不急,可以自行將女兒許嫁他人。”
衆人目瞪口呆。
有男氏和夏后氏大叫:“莫非啓王子真的不治了?”
夏后氏乾脆一把抓住酋人:“你快說說,啓王子真的不行了?”
酋人低着頭,老眼都紅了,垂着手,只是一聲不吭。
衆人心裡一沉,大禹王此舉徹底表明:啓王子是真的沒救了。
皋陶嘆道:“估計啓王子是真的毒入膏肓,大王的性子你們也知道,若非如此,他不可能拿聯姻大事開玩笑。”
斟灌氏的首領吐出一口氣來:“老天可真是無眼,這不是讓大王斷後了嗎?”
重臣面面相覷。
恭祝大家元旦節快樂。元旦節加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