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布這樣亂來，白衣天尊就不管嗎？”
“白衣天尊？人家是神，怎麼管得了我們這些凡人？”
“白衣天尊不是無所不知嗎？”
店小二笑起來：“姑娘，你還小，不懂事。就像歷代的國王，不也是無所不知嗎？可是，國王那麼忙，手下那麼多人，國王自己還有王妃，要娛樂，許多小事情就得交給大臣們管理，對吧？國王不可能每一件事情都去過問，對吧？久而久之，其實就是大臣們說了算，畢竟，老百姓又不直接面對國王。這就是俗話所說的縣官不如現管……”
“唉，白衣天尊可不也是這樣嗎？人家是大神，豈能過問這些小事情？布布大將軍就算故意刁難我們，我們又能如何？我們能找白衣天尊申訴嗎？先別說我們根本見都沒有資格面見白衣天尊，單單說，我們若是惹怒了布布大將軍，只怕他更變本加厲的整我們，那樣，別說賺錢了，我們可能老本都要賠光了……”
小二唉聲嘆氣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誰會管我們這些亡國的商隊呢？唉，真是倒黴了……”
鳧風初蕾默了一下，只見店小二已經轉身做別的事情了。
她也不能再主動繼續這個話題，只是隨意看了看，正要出門，忽見鱉靈急匆匆地走進來。
鱉靈當然沒認出她，只以爲是一個普通的顧客，但見他徑直走到店小二工作的地方，店小二立即問：“侯爺，貨源到了嗎？”
鱉靈愁眉苦臉：“千里迢迢，哪有那麼快？”
“可是，我們最多再有三五天，就會徹底斷貨了，那時候該怎麼辦？要不，等萬神大會之後，我們就返回金沙王城？”
“哪有那麼容易？布布大將軍不發話，我們哪裡敢走？”
“難道我們就在這裡空耗着嗎？房租可是天價啊，昨天就通知了，下個月房租漲價一半，我們又沒什麼貨源了，這樣白白開着光交租嗎？大人，你說怎麼辦啊？”
鱉靈尚未回答，只聽得門口一陣嘈雜聲：“讓開，讓開……統統都給本將軍讓開……”
竟然是布布的聲音。
鳧風初蕾急忙和幾名女客悄然退出去，也不離開，只悄然混在看熱鬧的人羣裡。
只見布布站在大門口，他依舊是一身雪白衣裳，一副瀟灑倜儻的模樣，手裡一把綠色的寶劍，在空中隨意揮了揮，大聲道：“鱉靈，你出來……”
鱉靈和店小二立即一溜煙地小跑出來，畢恭畢敬：“大將軍有何吩咐？”
布布冷笑一聲：“本將軍接到投訴，說你們商隊囤積居奇，哄擡物價，一匹普通的蜀錦竟然售價高達一千兩黃金，這事情可否屬實？”
鱉靈和小二面面相覷。
小二沒忍住，亢聲道：“物以稀爲貴，蜀錦貨源稀少，又無法補充，當然可以賣貴一點。再說，定價一千兩的蜀錦可不是一般的蜀錦，而是出自宮廷的刺繡專用，總共不到五匹，其他絕大多數可都是隻有一百來兩黃金，最便宜的還有幾兩黃金的，而且，是一匹布不是一件衣服，一匹布可以做很多套衣服了……”
“放屁！再貴能價值一千兩黃金嗎？無非是一破布匹而已，能吃還是能喝了？竟然要一千兩黃金？你怎麼不去搶劫？”
小二嘀咕道：“蜀錦至少能穿，而且需要無數巧手繡娘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成本也非常高。可那些珠寶玉石才真的是不能吃也不能穿，但它們往往要價幾千兩黃金，甚至一萬兩黃金……”
“放肆，你這小廝竟敢頂撞本將軍？”
鱉靈一把拉住小二，急忙賠了笑臉：“大將軍息怒，大將軍息怒，小二不懂事，在下給你賠禮道歉……”
布布冷笑一聲：“也罷，本將軍若是跟一個小廝計較也就失了身份。不過，本將軍得提醒你們，既然在九黎做生意，就要遵守九黎的規矩，不能哄擡物價，不能囤積居奇，老老實實壞不了，若是再敢亂來，明日便查封了你這小店……”
“是是是，大將軍請放心，我們一定整改，馬上整改……”
布布環顧四周，又探頭朝裡面看了好幾眼，“杜宇呢？”
“杜將軍……杜宇……他外出考察市場，暫時沒回來……”
“考察市場？該不會又是去搗亂了吧？”
布布提高了聲音：“這個不自量力的小子，老是潛伏到白衣天尊的禁地鬼鬼祟祟，他到底想幹什麼？難道是想刺殺天尊嗎？”
鱉靈嚇一跳，顫聲道：“怎麼可能？這不可能……杜宇怎麼會刺殺天尊？”
“他想刺殺也沒門。在天尊面前，他還不如一隻蚊子。”
“沒錯。在天尊面前他比蚊子還不如，他怎能刺殺天尊呢……”
布布冷笑道：“鱉靈，你聽好了，若想安安穩穩做一輩子魚鳧侯，你就好好約束杜宇等人的言行。若是再被本將軍發現杜宇搗亂，必將以奸細罪將他處死……”
“大將軍放心，在下一定約束杜宇，一定……”
“別讓本將軍看到下一次。再有下一次的話，就不是口頭告誡了，就連你這魚鳧侯，你們整個魚鳧商隊，都會受到懲罰……”
“是是是，在下一定約束杜宇的言行，一定……”
“爲保險起見，你必須馬上把杜宇驅逐出九黎。讓他趕緊滾回金沙王城……”
“這……”
“馬上讓杜宇滾回去，否則，明天便將你這魚鳧商隊徹底查封……”
“是是是……”
布布轉身就走。
鱉靈親自送他出去：“大將軍慢走，大將軍慢走……”
直到布布的身影徹底消失，他才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苦笑一聲，低低的：“我這個魚鳧侯，簡直就是個替罪羊。如果有可能，我怎麼都不願意做這個魚鳧侯，唉，哪怕是在金沙王城做一個百姓，也比在這裡擔驚受怕好……”
躲在人羣裡的鳧風初蕾，忽然很同情他。
原本，遭遇這份羞辱的是自己，可是，因着自己遠走有熊山林，便讓鱉靈一行在這九黎廣場飽受刁難。
是自己這個沒用的國王，將他派遣至此。
而且，看樣子，杜宇的處境也十分危險。
可是，她又沒有任何改變現狀的能力，只能黯然地混在看熱鬧的人羣中，慢慢遠去了。
走出好遠，還看到迎風招展的那面大大的旗幟，上面的“魚鳧”圖案，內心更是茫然。
有人擦身而過，步履匆匆，直奔魚鳧國商隊之地。
他低着頭，只顧着趕路，神情十分焦慮，看樣子，是有什麼急事。
正是杜宇。
鳧風初蕾想起布布一臉兇惡，要找杜宇麻煩的樣子，正要出聲提醒他，可是，只張了張嘴，便閉上，畢竟，他已經不認識自己了，再說，遲疑之間，杜宇已經錯身而過一丈多遠了。
她正要離去，忽見杜宇轉身回頭，盯着自己。
她一驚，本能地拉了拉帽子，移開了目光，裝作不經意地看着對面幾個西域小國的店鋪。店鋪裡琳琅滿目地擺滿了象牙製品、骨頭項鍊以及各種各樣黑紅的酒杯。
可是，她心慌意亂，好幾次想要看看杜宇的方向，卻又強行忍住。
杜宇，大步走過來。
他一直走到她的面前，死死盯着她。
他的目光，和塗山侯人，以及小狼王等，截然不同。
他並不是只看她一眼就移開，他是非常認真地盯着她，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然後，落在了她的眼睛上面。
鳧風初蕾爲了不引人注目，連蜀錦袍子都換了，只穿了一身灰色單衫，而且戴着同色的帽子，原本不該被任何人認出。
可是，杜宇上下打量她，眼中分明充滿了驚異，不安。
這令她忽然想起大熊貓剛來九黎時的情形，心裡一動，莫非那天隨大熊貓企圖偷渡九黎碉樓的，正是杜宇？
她心裡一橫，杜宇沒可能認出自己。
塗山侯人都認不出，他憑什麼？
可是，杜宇的目光總是很奇怪，就算她不經意地避開，轉身背對着他，也覺得那眼光具有穿透性似的。
她更是不安，也顧不得別的，立即就走。
“少主……少主？”
那聲音試探性的，可是，分明是衝着自己的背影。
鳧風初蕾一直期待有故人能認出自己，可今天，聽到這熟悉的兩個字，反而被嚇破了膽，驚駭莫名，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少主……少主……真的是你嗎？”
那聲音，分明變得激動。
她倉促加快了腳步，到後來，幾乎是飛奔起來。
杜宇也追上來，”少主……少主……等等我……我知道是你……”
前面是一個十字路口，對面便是九黎廣場。
熙熙攘攘的行人忽然喧譁起來：“快看，西王母的玉女們又降臨了……”
“哇，果然，神女們又出來了……聽說，西王母的上元夫人要和白衣天尊結爲夫妻呢……”
“真的嗎？這麼說來，神女們是下凡來賞賜大家的了？”
“快，快去看看……”
行人一窩蜂地就往對面奔去，鳧風初蕾被裹挾在巨大的人潮之中，身不由己，也跟着跑過去。
原本只落後一丈多的杜宇，被這股人潮衝擊，待得終於穩住腳步時，只見到處是潮水一般涌向九黎廣場的陌生男女，哪裡還有那個戴着帽子的奇怪少女？
鳧風初蕾沒有停留，一口氣混在人羣中奔出老遠，直到停下腳步，紊亂的心跳才慢慢恢復了平靜。
多可怕。
不被人認識時可怕；被人認識，也可怕。
四面尋找時，已經不見了杜宇的身影。
她略略鬆一口氣。
這時候，她已經不願意再面對任何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