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很快便會發現重離等人一夜未歸,於是,便會前來尋找。
找不到,自然就會生事。
輕則發生一場騷亂,重則引發一場戰爭。
鳧風初蕾淡淡地:“他們已經不會再出現了!”
鱉靈這才醒悟過來,敢情大王是先解決了整個大炎帝國的商隊,最後纔出現在王宮裡的。
這一下,整個背心都溼透了。
竟不知大王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而且,大王不僅回來了,還順手解決了大炎帝國的商隊。
很顯然,她早就調查了大炎帝國商隊的所作所爲。
魚鳧王就是魚鳧王。
縱然她一副重傷未愈的樣子,她還是魚鳧王。
他額上冷汗涔涔,再一次跪下去:“大王,臣下有罪……臣下有罪……”
“你有什麼罪?”
“臣下辜負了大王的信任……臣下沒有嚴守大王的規矩……臣下迫於壓力破壞了許多魚鳧國的傳統,這都是臣下的失職……”
他並未爲自己的行爲進行辯解,相反,他一味請罪。
鳧風初蕾盯着他。
只見這老臣跪在地上,不停叩頭。
可是,她並未怎麼責怪他。
覆巢之下無完卵。
金沙王城變成今天這樣,大炎帝國的商隊橫行無忌,也不是他的錯——他根本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他只能順勢而爲,左右逢源,以換取一個苟且的平安。
但是,在重離等堅持要驅逐杜宇時,他還是頂住壓力,一再拒絕。
憑這一點,鳧風初蕾便原諒這老臣了。
他並不壞,也不是外界傳聞中那麼有野心,事實上,他只是按照他在中原所熟悉的那一套法則行事,但是,關鍵時刻,他還是堅守了底線。
她真的沒有怪他。
她只是淡淡地:“鱉靈,你起來。”
鱉靈站起來。
魚鳧國的君臣之道並不嚴格,魚鳧王也很少讓臣下跪拜,唯有這次,她讓鱉靈等跪了很久,纔開了這個口。
“鱉靈聽令!”
鱉靈慌忙道:“大王請吩咐。”
“你即刻傳令下去,撤掉城西所有富人區,將其變成貴重商品展覽區;撤掉全城所有妓館,遣散所有女技和老鴇。那些女子若是自願的也就罷了,若是有被強迫拐賣逼迫而來的,則處死老鴇和相關拐賣人員,一個不留;此外,你還必須立即着手整頓瀰漫金沙王城的酗酒和賭博之風,嚴禁典當任何財物,嚴禁廢棄任何耕地,嚴禁懶漢匯聚,如有違背者,按照法令鞭打不赦……”
“遵命!臣下馬上就去辦理!”
鱉靈和一干下屬倉促退下。
直到急匆匆地奔出王殿,他才停下腳步。
一干幕僚也停下腳步。
鱉靈回頭看了看夜色下的王殿,只見那古老的王殿靜悄悄的,好像剛剛發生的一切從來也不存在似的。
好像那幾十名被瞬間擊斃的大炎帝國商隊成員,從來就沒有來過似的。
有一個叫做張冰的年輕人,是新近才被鱉靈任命爲太守的,早前因爲資歷淺,從未見過魚鳧王,此時才如夢初醒一般:“鱉靈大人,那……那人真是魚鳧王嗎?”
鱉靈沒有吭聲。
“就算魚鳧王徹底消滅了大炎帝國的商隊成員,可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大炎帝國那麼厲害,很快他們便會知道此事,那時候,該怎麼辦?他們總不可能坐視不理吧?”
鱉靈摸了摸額頭上的冷汗,低聲道:“這就不是我們該關心的事情了。有魚鳧王在,一切便都不是問題了。”
“魚鳧王,她真有那麼厲害?”
鱉靈低斥:“別胡說八道了,趕緊去完成魚鳧王吩咐的任務。記住,任何人都不可以敷衍,絕不能草草從事。”
衆人領命而去。
早朝。
那是一場久違的大會。
當盧相等老臣見到活生生的魚鳧王坐在王位上面時,竟然忍不住老淚縱橫。
“少主,你可終於回來了……”
和杜宇一樣,那些土生土長的老臣們都叫她少主。
因爲,她剛一出生,他們便這麼叫她了。
鳧風初蕾看到這些老臣,也百感交集。
本來,她以爲自己回不回魚鳧國,這世界都不會有任何的改變。如今,才知道,這世界其實會有改變——哪怕是小小的改變。
或者變得更差,或者變得更好。
只不過,她不願意看到金沙王城變成九黎廣場一般驕奢淫逸的城市。
只不過,她不願意看到幾萬年的古國就此陷入墮落的深淵。
於是,她回來了。
哪怕這回歸的時間並不能長久。
她注意到,盧相和一干老臣在左邊,鱉靈和張冰等在右邊,土著和投奔者,涇渭分明。
他們的表情也是涇渭分明。
盧相等固然喜出望外,重新見了春天的表情;張冰等則惶惶不安,分明一副混不下去的樣子。
政見的不同已經導致了嚴重的裂痕。
黨派分裂,是治國的大忌。
她沒有就這件事情做任何的評論,只平靜地頒佈了各項任務之後,令兩位老臣單獨留下。
杜宇,盧相,鱉靈,昔日魚鳧國最重要的三位大臣。
此刻,他們再度聚首。
盧相絲毫也不掩飾自己的狂喜,“我們都以爲再也見不到少主了,沒想到少主居然平安無恙地回來了,這下好了,這下好了,我們再也不用擔心了……”
鱉靈卻只是垂首站着。
鳧風初蕾和顏悅色:“鱉靈,你辛苦了。”
他一怔。
“你昨夜連夜帶人突襲全城,不但封閉了所有的妓館,還好好安頓了所有人,到今天白天,金沙王城已經不再有醉漢和鬥毆者,鱉靈,你做得很好。不過,這以後你可能會更加辛苦,畢竟,城西的奢華大院的改造纔是最難的任務,那些人一定會跟你大肆作對,搞不好你會左右爲難,而且,接下來馬上就是秋社大祭,你還得和盧相一起忙碌,只怕你一個月之內都很難有休息時間了……”
前幾個任務也就罷了,秋社祭祀卻是大事。
大王已經說得很清楚,令他和盧相一起負責,這就是表明如往常一樣,對他沒有任何猜忌。
鱉靈人老成精,如何不知少主這番心思?
要知道,少主可不是一般中原君王,會和臣子來什麼兜兜轉轉,爾虞我詐的政治遊戲。就像昨夜少主一出手立即將重離等人徹底消滅一樣,真要覺得你有了二心,那麼結果只有一個:立即消滅。
現在,少主的態度非常明顯:你並無大錯,我繼續信任你。
鱉靈垂下頭,嘆道:“大王還肯如此信任我,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回報纔好。”
鳧風初蕾還是和顏悅色:“你本來就沒有錯!縱然有一些不好的手段,也是爲情勢所迫。”
“多謝少主這樣成全老臣的臉面。”
他轉向盧相和杜宇,面上全是慚色,一拱手:“二位,可真是對不住了……”
盧相大笑:“鱉靈大人這就見外了。實不相瞞,早前我雖然對你不爽,但是,後來一想,你也是沒有辦法,被迫行事。若是沒有你擋着,只怕我們就不能全身而退了。依照我這樣的牛脾氣,只怕早就和大炎帝國翻臉,很可能招致他們的強烈報復。那時候,少主又沒有回來,我們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只怕整個金沙王城都會遭到報復……鱉靈大人,說起來,你是有功勞的,在這一點上,我真的遠遠不如你……”
鳧風初蕾也點點頭,那也是她的看法。
鱉靈看了看杜宇。
杜宇一直沉默。
和過去一樣,除非必要,他一直很少開口。
鱉靈垂下頭:“雖然少主寬宥,但是,老臣還是十分慚愧,自認再也沒有資格厚着臉皮呆在高位,今日,便辭去職務,今後只做一個平民百姓。”
此言一出,衆人都安靜下來。
大家都看着魚鳧王。
鳧風初蕾沉吟了一下,還是點頭:“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
“多謝大王。”
鱉靈退下。
只剩下盧相和杜宇。
盧相嘆道:“大王回來了,魚鳧國也安定了。但是,老臣還是有所擔憂。大炎帝國如日中天,布布大將軍掌握了全世界的大軍,如果他知道重離等人死亡的消息,一定會發兵征討魚鳧國,到時候,如何是好?”
鳧風初蕾慢慢站起來,一字一句:“這便是我留下你們二人的原因。”
盧相驚詫地看着她。
“魚鳧國和外界的通道已經徹底被封閉。今後,商隊只能通過西海出入,縱大炎帝國也不例外。當然,他們今後很長時間也無法再來魚鳧國了……”
盧相不敢置信。
他根本不知道封印的事情。
他也想不到少主已經封印了整個魚鳧國。
從此,諾大的古蜀國已經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裡,無論是行人還是飛鳥,都在秦嶺邊上便會止步。
再強大的軍隊,也無法翻閱那綿延幾千裡的青銅神樹屏障。
縱然是再厲害的東夷鬼兵,也無法動其分毫。
可是,這在他們來說,是完全不可理解的。
鳧風初蕾也無意於詳細解釋,只和顏悅色:“你們無需再擔心外部的戰爭或者安危問題,只需要一心一意把金沙王城和整個魚鳧國治理好就行了。”
盧相儘管不解其意,但是,他們深知少主的習慣,絕不可能誇大其詞,所以,聽得這話都放了心。
鱉靈走出城門,在僻靜處聽得一陣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