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字引 坑深011米 探浴
院門口圍有一大羣人。
可小郡主身子金貴,她要推人出去,誰能攔她?
事發突然,就在衆人乾瞪眼的當兒,宋妍已經搶了馬奔出了驛站。這姑娘性子又野又急,自幼跟着哥哥習了一些防身的武術,身子骨壯實,腳程也快,轉眼便沒了蹤影。
吳嬤嬤追了幾步沒追上,心頭氣沒消,紅着眼睛就去踢墨九。
“賊婆娘可恨!你什麼賤命,竟敢辱罵郡主?”
墨九對這老婦罵人的工夫,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她見過潑的,真沒見過這般潑的,不等反應,已被這老虔婆拉住了身子。她下手狠,腳也快,又扯又拽,罵咧時,一隻尖腳便往她襠下招呼。
“我靠!”墨九正待避開,吳嬤嬤突然下盤一歪,一個劈叉生生摔倒在地。
沒人看明白她怎樣摔的,可她不是一個肯吃虧的主兒,“哎喲”一聲叫喚,便想罵人。可頭纔剛擡起,就看見一雙黑麪錦靴,一身飄逸黑袍,再往上,是蕭乾帶了一絲陰霰的俊美面孔。仔細觀之,那流光黑眸裡,似有意味不明的邪冷之氣。
“本座面前,何時由你猖狂了?”
吳嬤嬤曾經抱過還在襁褓中的蕭六郎,這些年雖無接觸,卻知六郎爲人清冷,卻從不苛責下人。但他這句話不輕不重,卻字字都在斥責她不懂規矩。吳嬤嬤只愣一下,便嚇得磕頭認錯,嗚嗚哭訴着擔心宋妍的安危。
老虔婆也聰明,懂得趨利避害。
她畢竟是宋妍貼身之人,蕭乾不好處罰,只不再理會,徑直吩咐人去尋找郡主,也順道遣散了院子裡的人。墨九看了一場好戲,有些奇怪他會好心的幫自己,偏頭想了一陣,便湊過去問他,“你到底圖我什麼?莫不是真的看上我了吧?”
蕭乾鐵青着臉掃她一眼,調頭走了,沒給她說一個字。
墨九討了個沒趣,伸伸懶腰,也回屋去了。
卻不知,缺少娛樂的當下,人們最喜“叔丨嫂通丨奸”這樣的題材。
小寡婦勾引小叔子的事兒,很快就添油加醋地傳了出去。
當然,那是後話。這會兒墨九見宋妍氣跑了,也沒什麼感覺。若說她有多討厭那姑娘倒也不是——畢竟在她看來,不過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但若說她對此抱有同情心,也不可能——畢竟她不是宋妍她娘,操不起那份心。
所以,墨九沒半分理虧,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哼曲兒。
倒是玫兒,好幾次出去詢問情況,可每次都灰頭土臉的回來。
墨九受不住她欲言又止滿臉焦灼的糾結樣兒,不由惱道:“你和她一不沾親,二不帶故,她便有個三長兩短,也與你八杆子都打不着。再說了,人家是郡主,她吃肉的時候,你連湯都喝不着,你一個小老百姓,爲了皇家女兒操的哪門子鹹菜心啊?”
這貨罵人的時候嘴也毒,沒給玫兒留情面。
玫兒一急,眼圈都紅了,扁着嘴巴道,“墨九,我是擔心你。”
墨九望着牀帳子翻白眼,“我有什麼可擔心的?”
玫兒道:“小郡主身份尊貴,若她有事,你怕是要殺頭的。”
這個時代尊卑貴賤自有三六九等,階級的劃分早已深植在玫兒的心裡。墨九懂她,可二十五年的現代教育,也根深蒂固地在她的腦子裡形成了人人平等的觀念,一時很難改變。
看玫兒委屈的垂淚,她嘆息,“好了好了,我保證沒事,行了吧?”
玫兒擡頭,吸着鼻子問:“當真?”
這小丫頭倒是真的關心她。墨九心裡一暖,下牀扶她坐在凳子上,輕輕揉着她瘦削的肩膀,突然有一種提前做孃的即視感。心裡頭詭異的一悚,她又彎脣笑起:“小小丫頭,怎就不肯聽老人言?”
使着一個嬌軟軟的十五歲身子,她老氣橫秋地教育玫兒:“你沒看見蕭家六郎有多喜歡我嗎?吳嬤嬤想碰我一下都不能,他豈會任由旁人爲難我?”
玫兒年紀小,卻也不好糊弄。
她沮喪着臉道,“可使君大人說,你是心智不全,有失魂之症……”
墨九拉下臉來,不高興了,“咱們做人,不能總說真話,很傷人的嘛。”
被她的黑幽默逗樂了,玫兒“噗嗤”一笑,很快拭着淚平靜下來。墨九不關心那些人要如何尋找宋妍,她安撫好玫兒,都懶得去看一眼,只歪着腦袋在榻上熬着,有些後悔沒在蕭乾的馬車上拿幾本書來打發時間。
一個多時辰後,天色完全黑了下來。
驛站安靜了,卻有蕭乾身邊的行走,一個叫薛昉的少年來敲門。
小子年歲不大,約摸十六七歲,見着屋裡兩個小娘,臉皮臊得通紅,遞上手中托盤,連正眼都不敢多瞧一下,語速飛快,“墨姐兒,使君讓給您送點甜瓜來。”
墨九沒過門,他也沒把她當蕭家少夫人看待,只當尋常小姑娘一般,統稱爲“姐兒”。對此,墨九還算滿意,向他道一聲謝,便懶洋洋倚在榻上笑問玫兒,“你看我沒說錯吧,蕭六郎對我,那是有情分的……”
玫兒還沒回應,薛昉卻是一愣,老實道:“這些甜瓜是知州大人差人送來的,十個挑夫,足足挑了十擔,小子們都分發了。蕭使君說,天氣炎熱,等明兒壞了也是可惜,連旺財都有份,也不好少了墨姐兒的……”
玫兒輕咳一聲,眼觀鼻,鼻觀心,憋着笑不去去看墨九的臉色。
等她把薛昉送走,關上房門回頭一看,墨九似乎並不覺得尷尬,只側身肘着腦袋看她,柔聲軟語地笑,“歇着吧丫頭,有一種愛叫着相愛相殺。你還小,不懂。”
玫兒:“……”
——
這晚上,驛站不太平靜。
從上到下的人都在緊張地尋找小郡主。
宋妍不僅是誠王的女兒,還是太后娘娘的心頭肉,便是皇帝也極爲喜愛她。這姑娘萬千寵愛於一身,卻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掃了臉面,策馬一去,愣是沒再回來。派出去的人,找遍了周遭可能藏身的地方,都沒有尋到人。
宋驁習慣了她的脾性,也不太擔心,更懶得管她,早早睡下了。可蕭乾畢竟不同於宋驁,他命人通知了附近各州府的官衙幫忙尋找小郡主,卻是好一番折騰。等回房的時候,已經三更天了。
入暑的夜,空氣悶熱,他不耐汗溼,差人打了水入房沐浴,又吩咐薛昉在房中薰上清爽的香膏,方纔遣散侍從,踏入浴桶,靜靜闔上眼舒緩身心……卻不知,先前那一盤加了冰,放了蜜,切得精細的甜瓜,勾出了墨九的饞蟲。
這貨除了睡,唯二的愛好便是吃。
爲了吃,她偷偷從檐下走過,貓腰繞到屋後,藏在窗戶下面。
當然,她並不知道這間屋子是蕭乾住的。靜聽一會兒沒有動靜,她伸出一根手指頭,蘸了唾沫,便學着電視劇演的那樣,輕輕捅破了窗戶紙,湊上眼睛往裡看。
屋裡的陳設卻也簡單,只是每一個擺件都乾淨得令人髮指,明明與她的房間佈置沒有什麼差別,可那一牀一椅一盞孤燈就是不太一般,平白便添了一股子雅緻的仙氣……
等等,何來仙氣?
她的目光終於落在那個霧氣茫茫的浴桶上。
煙霧嫋嫋,熱氣騰騰,幽香撩人。那廝懶洋洋闔着眼,一身溼漉漉,水淋淋,頭髮卻絲毫不亂,與他頸間交錯而過,有一些從桶沿垂落在外,像一條長長的墨色瀑布,有一些落入他身前,覆在他勻稱卻不缺精壯性感的胸腔上,散發着一種罌粟般致命的光芒,比墨九見過的任何一個男子都要精緻華美,讓她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她從沒有想過,一個男人可以生得這般俊。
不僅俊美,就連沐浴,他也那樣規矩。雙手交疊,儀容整齊,專注得一動不動,衣架上的軟緞寢衣也擺放得整整齊齊,襯着他無情疏冷的面孔,似近,卻遠,有着根本就不該存在於現實的風華絕代。
墨九有些懷疑,是不是腦抽了。
她像受了某種蠱惑一般,情不自禁往前一步。
可這時,霧氣中卻傳來聲音,“薛昉,你是皮子又作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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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說再見的時候了,幺妹兒們,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