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 坑深236米,心魔 天天書吧
長生劫。
不死不活,無勝無負。
墨九直到此時,對圍棋的知識,依舊一知半解。
半眯着好奇的眼,她看看蕭乾凝重的面容,沒有絲毫的轉暖,而懂得棋局的完顏修也靜靜站在那裡,靜觀棋盤沒有吭聲兒。從兩個人的樣子判斷,似乎很爲難?
她不由也皺起了眉頭。
“老蕭,長生劫,怎麼破?”
“長生劫,循環死局,無法破。”
“啊!”墨九心裡一窒,“那怎辦?”
蕭乾雖然容色受損,但勝人一籌的氣度與挺拔的身姿,讓他在舉手投足間,仍然大氣優雅。
側過眸子,他淡淡問完顏修。
“國主對此局,有何看法?”
完顏修微微一笑,撫着小狼的皮毛,輕鬆地回答。
“我只是來奶孩子的……棋局的事,就有勞蕭兄了。”
額!墨九挑了挑眉頭,怪異地看了他一眼,覺得這貨在裡頭呆久了,肯定腦子受了刺激,影響了身心健康。嗯,回頭得好好給他做一下心理疏導。
然而——
蕭乾卻像聽懂了他的話。
“一般人與國主一樣,遇長生劫,大抵都會陷入局中,無法自拔……”
這不是損人麼?墨九翻個白眼,“老蕭,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怎麼破。”
蕭乾眉頭略蹙,淡淡掃視着他們,慢條斯理地開口。
“說到底,這局,就是一個心魔。”
“心魔,何解?”墨九更爲好奇。
“不懂棋之人,看看也就罷了,反正也是不懂,自當破解不了。可於懂棋之人而言,卻無疑是一個不得解脫的魔障,從而陷入死循環之中……”說到這裡,他轉向完顏修,目光篤定而冷漠,“想必我們沒有來之前,國主已經參詳到了此局的妙處了?”
完顏修哼一聲,不答。
怪不得!墨九突然懂了,忍不住想笑。
要不是已經仔細參詳過,且始終沒有找到答案,他又怎麼會一直不過來?而且在被問及棋局時,還自說奶孩子呢?
輕嘆一聲,她笑:“老蕭,國主好不容易尋個臺階,你又何必非要逼他承認呢。不厚道。”
一聽這話,完顏修急了。
一把將狼兒交還到墨九的手上,不耐煩地看蕭乾。
“我到想看看,此長生劫,蕭兄有何高見。”
蕭乾微微一笑,脣角牽動間,那臉上的坑窪不平,便滲出一種令人恐懼的暗芒來。
“人心好勝,認敗最難。棋局如戰場,規律亦是相同。試問兩軍交戰時,彼此都耗盡兵力,看似都有勝算,卻怎麼都贏不了對方,一直循環膠着,誰肯敗走?這棋也是如此,破不了,卻可以變——而蕭某以爲,這間石室機關的破解之法,也在於一個變字。”
“變?肯敗,即是變?”
完顏修似有所悟,墨九卻似懂非懂。
“老蕭,到底幾個意思?”
淡然掃她一眼,蕭乾沒有馬上回答,徑直走到一顆黑棋的邊上,一邊指着棋盤的位置,一邊描述棋盤上的風雲變幻,“黑棋一佔此位,就成淨活(圍棋術語,是指無法被殺掉的棋),故而,白子必須破眼。這裡,黑棋在此位提子,白子再佔得那個位置,於是,就形成一個五殺棋局。”
又換一個位置,他繼續:“僵局之中,黑棋只好往此位擠,想要做成‘曲四活棋’。白子此時,只能提了再說。接下來——”他走到另外一顆黑棋的身邊,“此棋一提,棋局又重新回到起點。於棋而言,只是棋局回到原點,但對我們而言,如果按這個長生劫的順序來搬動棋子,機關又將復位……”
也就是說,如果陷入長生動,哪怕搬棋子搬得累死,也出不去。
結果只會死在這個無限循環中……
墨九朝他豎一個大拇指,“老蕭好樣的。”
蕭乾轉頭看她,“阿九懂了?”
墨九一哂,搖頭,“沒太懂,但不懂也得爲你點個贊。”
蕭乾黑眸微微一眯,“……你過來。”
看他非得給她說明白不可,墨九嘿嘿笑着,看一眼若有所思的完顏修,走到他的身邊猛地扯他袖子,“你就別賣這種關子了,你就說,如果我們要動,得先動哪一顆棋就行——”
蕭乾點頭,望向完顏修。
“國主可有想法了?”
完顏修抿了抿薄薄的脣,“不瞞蕭兄,我之前確實陷入了這個循環局裡,如何都思不得破解之法。如今聽蕭兄一言,如醍醐灌頂——”看着依舊不太明白的墨九和託托兒,他走到蕭乾先前站立過的黑棋邊上,“黑子佔此位,成淨活,而此時,白棋可不必破眼,以退敗之勢,不讓棋局形成五殺局——”
“國主所言有理。”
兩個男人你一言,我一語,在黑白棋子的邊上,你走過來,我又走過去,擺出一個又一個風流倜儻的造型,嘴裡飆出來的,全是圍棋術語,墨九聽了個七七八八,依舊雲裡霧裡,但他倆卻越說越興奮,就好像擺在他們面前的,已經不是一局棋,而是放眼天下的逐鹿之局。
約摸一刻鐘後,墨九終於怒了。
“我說二位棋仙,咱們可以先出去再討論嗎?我都快餓死了——”
爲了響應她“餓了”,狼兒也“嗷”了一聲,使勁兒舔她的手。
一人一狼,那飢渴的樣子,讓蕭乾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瞥向完顏修。
“國主,有勞了。”
討論了這麼久,完顏修還真的有點服氣這個蕭大郎了。
他點點頭,走到那一顆白子的邊上,低頭試了試石鑿棋子的重量,又不知想到什麼,突地回頭看了蕭乾一眼,“我曾說,這世上我就服一個人,你弟弟蕭乾。過了今天,看來,還得加上一個你。”
蕭乾一怔,隨即笑笑。
“榮幸之至。”
完顏修向他拱了拱手,然後低頭,雙手扶在白子上,凝神運氣,準備旋轉——
可還沒有轉動棋子,他面孔一僵,突然感覺有什麼不對,猛地又直起腰來,看向風度翩翩的蕭乾,看向冷眼旁觀的墨九,再看向那個傻不愣愣的託托兒,突然氣就衝上了腦門兒。
“我操,老子是國主,是國主!爲何下力之事,就得老子來做?”
“……”
墨九看他氣得面紅耳赤的樣子,忍不住想笑。
可這個時候笑他,確實太不厚道了。
畢竟他沒有說錯,他不僅是國主,還是一個長相英俊的國主。讓他來搬大石棋子,真的太暴殄天物了。
輕咳一聲,她愣生生把笑容憋成了一張便秘臉,慢吞吞走到他的前面,語重心長地誇獎。
“狼兒它三舅,你得知道,你不僅是後珒國主,還是大珒國第一戰神,第一勇士,除了你有這麼大的力氣,我們這幾個,你看,病的病,弱的弱,而我,又是一介婦人……誰能動得了它?難不成讓狼兒來麼?”
被她裱糊得那麼高大,完顏修當即找回了臉。
得意地哼哼一聲,他瞥一眼墨九。
“小婦人,讓開點,小心孤運氣的勁風,掃到你的臉——”
墨九硬生生嚥下笑意,特老實地點頭稱是,“好好好,辛苦三爺了。”
退開兩步,她猛地調過頭,實在憋不住那股子由心而生的笑意,臉上的表情扭曲之極。
蕭乾與她對視一眼,脣角也微微一牽。
兩個人心照不宣,只有它三舅,還在呼哧呼哧搬石頭——
石室裡靜默了一會。
接着,完顏修搬動棋子的“咔咔”響着,轉了一個方向。
不得不說,雖然墨九的話,有安慰他,以及逗他的嫌疑,但有一點她真的沒有說錯——如果沒力氣的人,哪怕曉得怎麼破局,也只能乾眼看着,比如她自己。
這間石室的棋子,都是原石所鑿,下頭也都有軸可以轉動。雖然每一顆棋子轉動之後出現的結果不會相同,但每顆棋子的重量都直逼數百斤。若非力大之人,莫說搬轉於它,估計能讓它挪動一下都是做夢。
咔咔的機括聲,很熟悉——
響徹石室,也帶給了大家希望。
緊接着,隨着這顆白棋的搬動,另外一邊的黑棋也“咔咔”而動。
這些棋子就像有人在下棋一樣,在棋盤上走珠似的,按照既定的軌道佔位。
蕭乾掃了一眼,冷繃着臉,低聲道:“點殺,撲破眼。”
完顏修累得氣籲喘喘,回頭就咆哮罵娘。
“孃的,你搞女人的時候有力氣,搬棋就沒力氣了?”
一句“搞女人”,驚得墨九面色一僵。
而完顏修自個兒脫口而出,說完也愣住了。
石室裡,四個人都沒有吭聲,氣氛怪異的僵滯着,好一會兒,卻是託托兒耷拉着腦袋,突然冒出了一句,“咳,你的叫,叫聲……有點,點大……我們,我和國主……都,聽聽見了。”
啊啊啊啊!
墨九突然想去死。
想了一下他們從那個平臺下去,從石階繞道,再上行走臺階——
從位置上來說,此處應當在他們呆過的平臺的上方。
也就是說,他們之間,也許只隔着薄薄的一層石板。
這隔音的效果——
額的娘呀!墨九囧了!
她的人生初體驗,居然還有兩個聽房的人。
而且,其中一個還是完顏修。
她羞得滿臉發燙,又尷尬,又緊張他們會不會聽到其他的話——可再仔細一想,託托兒說的是“叫聲”,隱隱又明白了。他們說話的聲音可能聽不見,但那種聲音的穿透力,咳,會比較強。
亂七八糟的想着,她正尋思怎麼擺脫窘境,完顏修已經默默地“點殺”去了。
說了那句話之後,他再也沒有吭過聲,也沒有看她一眼。
石室裡,一時間怪異地安靜着。
蕭乾眉梢微揚,看墨九窘迫不堪,噙笑走近,握了握她的手。
“不必介懷,飲食男女而已。何況,我們本是夫妻。”
是哦,本是夫妻。他們又沒有當着大家的面兒幹那種事,聽見了又有什麼關係?
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完顏修的背影,她尷尬地笑了笑,故意四處打量着石室,然後岔開了話題。
“老蕭,我覺得這石室的位置都挺玄妙的,基本遵循了九宮八卦的佈局,等以後我老了,就來這裡住着,慢慢完善老祖宗的機關,不僅要把漏洞補好,還要比之前更爲精妙——然後,我就把自己埋在這兒,等百千年後,也膈應膈應那些後世的崽兒們……看他們急紅眼,嘿嘿。”
蕭乾失笑,拍拍她的頭。
“調皮!”
墨九纖眉一蹙,“那可不是調皮,這個計劃,我已經有譜了。不過——”說到這裡,她略帶羞澀地瞥着蕭乾,踮着腳尖,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小聲道:“爲了紀念我們的第一次,我所制機關,都會給人留一條後路。我們初次那個地方,我要修建一座迴光返照樓,若有後來者,也如我倆情深,我便贈其黃金滿屋,祝其白頭偕老。若是蠅營狗苟者,我便讓其萬劫不復——”
蕭乾挑眉,“阿九有滿屋的黃金嗎?”
墨九摸鼻子,“暫時還沒有,可總會有的嘛。”
蕭乾默然,但笑不語。
墨九癟癟嘴巴,甩給他一個“你不要小瞧我”的挑釁眼神兒,然後又笑着指了指面前的棋盤。
“還有這棋局,回頭你給我仔細講講,我以爲,把棋局融入機關,真挺有意思的。不過,我家老祖宗肯定不知道後世有如此聰慧機智的老蕭,嗯,失算了。不過,後世嘛,就未必還有人能解了——”
說起她偉大的陵墓設計,墨九滔滔不絕。
直到機括聲再次響起,打斷了她的高談闊論——
在機括聲中,石壁上,出現了一道黑幽幽的石門。
四個人齊刷刷望過去,滿懷脫困的希望,走了過去——
這道石門,與墨九和蕭乾上來時的石門,方向呈對角。
而石門裡面,有一個石照壁,照壁上,有一副栩栩如生的壁畫。
夜明珠閃着爍爍的光芒,四個人看着壁畫,驚了驚,登時就警覺起來。
壁畫上面,竟然是在天神祭洞出現過的《春宵秘戲圖》,畫上的唐皇與貴妃正享着雲丨雨之歡,以一個極爲撩人的姿勢向他們展示着男女之間最爲嚴絲合縫的交纏。
“這什麼鬼?”
墨九不由驚歎出聲。
而其他三個男人,都沒有動靜。
墨九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喂,你們都看傻眼了哇?”
搖了搖頭,墨九琢磨着覺得,這些古代男人吶,沒有受過現代島國經典動作片的洗禮,在這些方面太嫩了,稍稍有點刺激的東西就受不了,看看,連眼圈都紅了……
然後,她就發現不對勁兒了。
再然後,她又聽見了蕭乾的怒喝。
“抱元守一,勿動妄念!”
在這個地方,墨九聽蕭乾說過好幾次“抱元守一”了,可這個時候她真真兒覺得他的話是有道理的,因爲她再一次聞到了那一股子熟悉的香味兒。像是姑娘們用的胭脂,黏黏糊糊的,纏繞在鼻端,揮之不去,仔細聞,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太怪了,她屏了屏呼吸,問蕭乾。
“老蕭,空氣裡有毒?”
蕭乾沒有回答,從他的懷裡掏出幾粒藥丸子,給他們一人一粒,然後自己也含入一粒。
“含在嘴裡,不要嚥下去!”
“解藥麼?”墨九含糊着問。
“不是解藥,只有提神醒腦之用,以免失魂——”
失魂?墨九驚了一下,趕緊把藥丸子含得死死的。
蕭乾攬了攬她的肩膀,將她大半個身子圈入懷裡,以保護的姿勢往裡慢行,然後解釋,“此毒與旁毒不同,若胸無雜念,則無擾無憂,若心有雜念,不管貪,嗔,癡,淫,都會受其控制。”
末了,他又補充,“與棋局一樣,皆爲心魔。”
心魔,人心之複雜,皆可成魔。
墨九看着完顏修紅着的眼圈,突然又嘿嘿一笑。
“剛纔看你們仨都怔住了,想必有心魔。只有我——九爺無慾無求啊。”
完顏修這會兒已經恢復了鎮定,瞥眼一瞅她,他冷哼一聲。
“如此厚顏之人,孤聞所未聞。”
“哧”一聲,墨九瞪着雙眼,奇怪了。
“它三舅,我得罪你了?好歹咱們也親戚一場,你幹嗎處處針對我?”
完顏修不答,彎刀一提,邁步走在前方。
他怎麼會告訴她,若不與她這般針鋒相對,他真怕剋制不住那一隻蠢蠢欲動的心魔,然後做出什麼令他自己也不恥的事來——
論武力,如今這裡,就他最強不是麼?
他若非要墨九,哪個阻止得了?
繞過照壁,是一間空曠的石室,其間又有一條長長的甬道。
夜明珠的光線不太強,照不了太遠,但四個人前行,基本夠用了。
與他們猜測的不同,甬道地面平整,略微潮溼,卻沒有遇上半點阻礙,不過走了五六十丈的距離,就發現了另外一道石門。
那石門在甬道的盡頭,緊緊關閉着。
石門裡面,依稀傳來人聲。
“我要……唔……我要……”
“阿彌陀佛……不行……無量佛祖……不行……”
“人家行不行,我不管,你行就行。”
“啊!貧僧……”
------題外話------
久等啦,小主們!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