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空氣近乎凝固,劍拔弩張!
焦蘇與那穿貂少年,一個站在桌後,一個坐在桌前,一桌之隔。
焦蘇瞪圓了眼睛,滿臉猙獰,掏出一把手槍,槍口指向那少年的腦袋。
“辱我師尊,今天必不能饒了你!
“我這手槍子彈全部喂毒……”
便見那少年不慌不忙,面帶笑意,擡起右手,指尖燃燒着黑色的、污濁的、油膩的丹火。
焦蘇面不改色。
“……我這手槍子彈全部喂毒,即便擦破點皮,序列八都扛不住!
“所以還是算了,萬一走火,怪尷尬的。”
他把槍重新揣回去,不管額頭冒出的冷汗,強行擠出個笑臉。
“這位……大佬,您來找我,是想談什麼事情嘛?”
穿貂少年也咧嘴笑了。
他放下手,收起丹火,拂一拂自己身上的白色貂皮大衣,漫不經心道。
“我也有問題。
“我不該直呼麻柳師叔的名號。
“平日裡總聽師父喊他這名號,我也聽順了耳,說順了嘴,對不住師叔啊,哈哈哈!”
氣氛稍稍緩和。
焦蘇繼續開口道。
“不知您的師尊是哪一位?”
便見穿貂少年自我介紹。
“我叫餘翠,是師父最不成器的小徒弟。
“我師尊,麻柳師叔應該很熟。
“他名爲,白包仙人。”
焦蘇滿臉恍然。
“原來是傳說中的白包仙人!
“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
他一邊吹噓,一邊等腦海中古仙師父給迴應。
這白包仙人,到底是哪一位?什麼來路?
便聽師父語調古怪。
“是兜率仙賊學會的副會長之一。
“當年災劫來臨前,就已經是巔峰君侯。
“災劫來臨,神秘加身,他恐怕已經是假王了吧?”
哦?
焦蘇恍然。
到目前爲止,仙委會記錄在冊的古仙,絕大多數都在序列四,少數序列三。只有張教授的師尊青爐古仙一個,疑似序列二!
這穿貂少年餘翠的師父,也在序列二?
他整理好心情,伸出手笑呵呵同餘翠握手,同餘翠一起笑起來。
“那我斗膽稱呼你一聲……餘翠師兄!
“鄙人,焦蘇!
“與師兄相見恨晚!相見恨晚!
“哈哈哈哈。
“不知師兄來我這裡,有何指教啊?”
餘翠雙眼放光,表情亢奮。
“來找師弟打秋風!
“住豪華酒店,吃海鮮大餐,買新款的貂,買酷炫跑車,享受生活!
“這三年裡,你都當上仙委會的大官兒,可我苦逼兮兮,啥也沒撈着。
“白天在高中裡讀書寫試卷,夜晚在師父座下修行。
“高考考了兩百三十分,連他媽大專都上不了。
“修行也沒修出個名堂,修到序列七就卡住了!
“可是人家別的仙術師,都他媽無限風光,當官的,發財的,泡妞的,出名的,各有精彩!
“我心裡不是滋味啊!
“就想找師弟,讓師弟幫我安排一下,讓我享受下人間繁華!”
焦蘇和餘翠對視一眼,兩個人,四隻眼,都閃爍猥瑣光芒。
“哈哈哈哈!
“好說!
“一定給師兄安排到位!”
“嘿嘿嘿嘿!
“多謝!
“一定不敢忘盛情款待!”
焦蘇掏出手機,在通訊錄找聯繫人。
餘翠則坐到辦公室沙發上,安靜等安排。
焦蘇撥通一個電話,打了出去。
“喂?方經理?你們那總統套房……”
他一邊安排,一邊向餘翠笑笑。
餘翠所說的,想體驗人間繁華什麼的,這套說辭,他只當放屁,根本不信。
餘翠到底想幹嘛,他不知道,也不能問。
餘翠所說的,師尊是兜率仙賊學會序列二,白包仙人,他卻深信不疑。
因爲,餘翠來時推開的那扇門,還沒關閉。
那門洞裡仍然有黃沙茫茫飛舞,遮天蔽日,透出詭異和荒涼,正是那河洛大寶庫!
他腦海中,麻柳古仙萬千唏噓。
“這餘翠,竟然能利用河洛大寶庫?
“究竟是怎樣做到的?
“他師尊白包仙人,究竟掌握了多少大寶庫的秘辛和知識?”
……
籤幾份文件,看幾張表格,辦公室裡悠閒的一天,又要過去了。
臨近傍晚,窗外果然又飄起小雪。
白墨和方小雨、吳輕芸,都圍在茶几旁邊,吃一盒酥脆的蛋卷。
狐狸徒弟小吹雪蹲在茶几上,爪子捏起一根蛋卷。
“嗷嗷嗷!”
它仰脖張大嘴巴,將蛋卷整根豎進嘴裡。
“啊嗚!”
一口悶掉。
隨即一邊咀嚼,得意洋洋看看師父。
這是它專門給師父表演的,一口悶蛋卷的絕活兒!
方小雨噗嗤笑出聲。
白墨也笑着摸摸小吹雪的腦袋。
“很厲害啊。”
此時他一邊吃,一邊皺皺眉頭。
最近,狐狸山挖出的丹道文獻,已經越來越少。
關於仙草解離的文獻在變少。
關於丹藥煉製的文獻也在變少。
更要命的是,丹藥煉製是個非常精密、非常複雜、非常繁瑣的系統過程,而狐狸山挖出的文獻都是些碎片信息,東一榔頭西一錘,不太靠譜。
“真要等着,去那河洛大寶庫再賭一把?”
正糾結,他突然聽到,窗外隱約傳來喧譁聲,好像有人在大喊。
“白墨專家……”
吳輕芸和小吹雪也都聽到,和白墨一起起身,來到窗前,看到窗外雪花飄飄,暮色昏昏,工廠大門外,有人穿着鼓鼓囊囊羽絨服,舉着個喇叭,正在大聲呼喊。
聲音穿過數百米距離,穿過風雪,穿過白墨辦公室的窗玻璃,已經很小,但還是能聽清。
“白墨專家!我證明一加一等於二了!”
白墨愣了片刻。
幾個意思?
證明了哥德巴赫猜想?
這麼厲害?
證明了那不應該趕快去發論文麼?
跑來這弄個喇叭喊啥?
他正要讓人去問問,便見工廠保衛科,衝出兩個穿着橙色衝鋒衣的保安,把那喊喇叭的“數學家”按倒在地,奪了他的喇叭,和他扭打在雪地裡。
這又是什麼情況?
白墨有點摸不着頭腦。
他身爲序列五的草丹之師,聽覺敏銳,此時不費勁便能聽清幾百米外那“數學家”和兩個保安的打罵聲。
“你們兩個給我滾,別搶我喇叭,別按我!
“我是大數學家!
“你們敢找我麻煩,白墨專家饒不了你們!”
兩個保安頗不耐煩,把這“大數學家”按在草地裡,一個按着他的肩膀,一個膝蓋壓住他後背。
“狗屁數學家!” “我們科長早就說了,知道你這號人物。
“你他媽就是個民科!”
“趕緊滾聽見沒,再敢來打擾白墨專家,就揍你一頓狠的!”
兩個保安橫眉怒目,語氣兇狠,嚇唬這“大數學家”。
“我纔不是民科!”
這大數學家彷彿被刺激到,狠狠一個翻身,竟是掀翻兩個保安,他猛的爬起來,刷的一聲從口袋裡掏出個墨綠色瓶子。
“讓我見白墨專家,不然我就喝藥!”
啊?
兩個保安看看這滿臉通紅氣喘吁吁的大科學家,看看他手裡的墨綠色瓶子,看到那瓶子貼紙上三個紅字,“百草哭”,倆人都愣住了。
這可咋辦?
……
辦公樓上。
白墨拿着手機,聽到陳遠林的彙報。
“……他就是個民科!
“他是西州城郊的拆遷戶,初中學歷,從小喜歡數學。
“自己胡亂戳了一套東西出來,根本不符合數學原理,就是在胡說八道。
“他找各大期刊雜誌投稿,被當成笑話。
“又跑到上京數學中心去,被保安給轟出來。
“最近一直在西州亂轉,騷擾了好幾家院所,也去過西大數學系。
“不知道從哪打聽了您的名號,跑到我們廠來了!
“您放心吧,我不怕他喝藥,我有的是辦法治他!
“真的不好意思啊,讓他打擾到您,我應該向您作檢討!我這就去處理掉他!”
電話掛斷,白墨看到,樓下風雪裡,陳遠林拎着個水桶,已經去到大門口。
他想幹嘛?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但萬一那貨真在製藥廠門口喝了藥,影響也相當惡劣!
陳遠林到底想怎麼處理?
吳輕芸和方小雨,也瞪大眼睛,看向窗外。
小吹雪抱着蛋卷桶,一邊炫,一邊看向窗外。
“嗷嗷嗷!”
……
便見陳遠林來到大門口,怒氣衝衝,一手拎着桶,一手指向那“大數學家”。
“欺負我沒聽過相聲是吧?
“你想喝藥,那就給我喝!
“我這一桶糞湯子等着你呢!
“你喝了藥,我用糞湯子給你催吐洗胃!”
大數學家端着藥瓶,愣了片刻。
“哼!
“你他媽嚇唬誰?
“你們廠裡都是抽水馬桶,哪來的旱廁?哪來的糞湯子?”
陳遠林冷冷一笑。
“沒錯,我們這裡確實沒有旱廁。
“這糞湯子,是我剛剛弄出來的,還熱乎呢!
“想喝藥,你就給我喝!”
兩個保安都被震住了,臉上表情凝固,以前不知道,陳廠長居然還有這種狠活兒?
遠在辦公樓上,白墨也被震住了……
他神識延伸出去,感知到,陳遠林真沒胡說!
那桶裡還真是新鮮的糞湯子!
而與陳遠林對峙的大科學家,手裡握着農藥,看看倆保安,看看陳遠林,看看遠處廠區內高高的辦公樓,在這暮色中,在這風雪裡,竟是流下兩行淚水。
“我喜歡數學有錯麼?”
“你們都他媽欺負人!”
他擰開藥瓶蓋子,猛地將瓶口向自己嘴巴杵去!
便在此時!
颯!
風雪中飛來的筆帽,筆直擊中那藥瓶!
啪!
玻璃瓶炸碎,裡面的黑綠色液體濺落滿地,化了積雪。刺鼻氣味飄散開來,竟是真的“百草哭”!
保安腰間對講機響了。
“把對講機給這位先生。”
保安連忙走上前,把對講機遞給這“大數學家”。
“我是白墨,該如何稱呼您?”
這大數學家愣了片刻,瞪圓眼睛,雙手顫抖。
“我……我……我……我讀過您的文章!
“我還親自推導過!
“我只能推完一半!
“我……”
便聽對講機裡,白墨繼續道。
“我也讀過您的文章,就在剛剛,我讀了您發表在博客上的文章,瞭解了您對哥德巴赫猜想的研究。”
……
辦公室裡,白墨坐在電腦後面,一手對講機,一手鼠標,翻閱這“大數學家”發表在博客的文章。
【千禧年數學界最大突破,哥德巴赫猜想被我證明了!】
【第一節: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分類討論,逐一判斷,假設集合一……】
白墨一邊看,皺着眉頭,只覺得暈暈乎乎。
這人寫的不像數學,基本是他自己臆想中的一段東西。
但從這奇怪的文章中可以看出,他還真的做了很多的努力,很多的思考,雖然絕大多數步驟是臆想,是胡說八道,但也有些步驟,他真的硬橋硬馬在做數學推導!
“……您的研究,經過了多長時間?”
對講機那頭,立刻有激動的聲音。
“十七年!我研究了十七年!
“我寫了一屋子的草紙!
“我不交朋友,沒有別的愛好,我最愛數學!”
白墨皺皺眉頭,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斟酌一番。
“您的研究,恐怕有錯漏,但也有閃光點!
“您勇攀數學高峰的精神,十七年如一日的努力,當然也值得肯定!
“但哥德巴赫猜想,以我們現有的知識體系,恐怕很難證明。
“想破解他,需要在數學領域開闢新的天地。
“您這套東西……額……當然也確實很新!”
白墨聽到,對講機那頭,“大數學家”已經哽咽,已經泣不成聲,似乎爲自己十七年的努力終於得到一點點認可而感動。
白墨繼續道。
“我們不鼓勵像您這種強闖工廠的行爲,所以請諒解我不會去與您相見。
“您的文章我會繼續研究,會從中汲取更多營養!”
……
對講機那頭,“大數學家”捧着對講機,蹲在雪地裡,蜷縮身子,嗚嗚嗚哭起來。
他也覺得,自己的研究好像不太完美,但他絕不接受別人把他十七年的努力貶得一無是處!
白墨專家願意認可他,還要從他的研究裡汲取營養,這讓他真的感到了釋懷,許多年來的壓抑、痛苦和委屈,此時都隨着淚水噴涌而出。
對講機裡,繼續響起白墨的聲音。
“今天先到此爲止吧。
“我個人幫您訂一夜酒店,再幫您買明天的車票。
“我會持續關注您博客的!”
……
辦公室裡,看到這“大數學家”終於離開,白墨鬆了口氣。
“唉……”
數學是一座層層疊起的璀璨高樓,樓頂有無數人心嚮往之的明珠。
但總有些人,他們沒有攀爬這座高樓,只是在樓下水中的倒影裡,撈到明珠的倒影,便以爲自己成功了。
“不理他了,下班,回家去。”
最需要的丹道文獻還沒有着落,那纔是最讓人頭疼的。
這段劇情不是灌水哈。真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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