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冷風倒灌進青銅大殿。
卷攜飛沙，吹在大殿側旁的時光爐，吹在那一株高大的金兜豬籠，吹在桌案上，正“嘩啦啦”給師父沏茶的白耳環。
“嚶嚶嚶！”
這是狐狸山又一批新茶，食堂裡剛炒出來的，湯色格外鮮亮！
白墨端起來，喝了一口，“呼”的吐出一口香氣。
“嗯，很不錯。”
茶葉還是那個樣子！
但黑鼻頭這小子，炒茶的手藝變好了。
他咧嘴笑着，和白耳環一起喝茶。
一邊喝，眉頭微皺，去鬼眼機房那邊，檢索“金兜豬籠”“歸墟瓶”相關的知識。
先檢索“歸墟瓶”……一無所獲。
“邪了門了，這些敢拿命去闖大寶庫的狠人古仙，竟對傳說中的幻想工具，絲毫不感興趣？沒人研究？”
白墨不知道的是，正如通緝犯不會關心scp基金會，古仙朝的狠人們當然也不會理睬沙雕們幻想的東西。
再檢索“金兜豬籠”……
【……毗月王侯可真是豪氣啊，竟然用十株五百年份的金兜豬籠做儀仗，他有什麼了不起呢？必可取而代之也……】
什麼玩意兒？
【……金兜豬籠內壁的藥霜，是一種非常極品的封閉藥劑……】
這也不是他想要的啊。
【……天影王侯的袍子，可真是華麗啊，金光閃閃。我曾以爲那是黃金拉成的絲，後來才知曉，那是金兜豬籠里拉出的金絲。我的天哪，那可比黃金值錢多了……】
【……金兜豬籠的藥效，可以拿來治療超大型仙獸的胃病！但是有好多種更便宜的仙草，都可以取而代之……】
這金兜豬籠，在古仙朝似乎名氣還挺大，很多仙人都曾提及。
“看來這仙草，在古仙朝屬於那種，價格很貴，樣子好看，但實際藥效不強？類似於現代的奢侈品？”
白墨接連搜索出幾十個結果，但都和他想要的沒關係。
他喝着茶，在沙發上擺個舒服的姿勢，繼續檢索。
【……金兜豬籠的結構，像極了人類的胃部，因此，可以用強化胃的思路，去強化金兜豬籠……】
“嗯？這好像有用？”
白墨咂咂嘴，心念一動，神識做引，便從鬼眼機房那邊讀取到這篇文章的全部。
【當年我在丹宮求學時，曾經與人結怨】
【我又瘦又小，學習知識速度也不快，功課跟不上，想凝成容器根本看不到希望，哪怕最簡單的莖之容器對我而言也遙遙無期】
【同窗們比我稍微強一點，但其實每天壓力也很大】
【但後來很噁心的是，這羣狗東西，竟然拿我排解壓力？】
【我滿腔仇恨，想要報仇，但又找不到辦法】
【畢竟，我體格瘦弱，仙術也垃圾】
【但我偶然發現，我好像，有編造假知識的天賦？】
“啊？”
白墨看到這裡，已經感覺不妙。
那……那條關於金兜豬籠的知識，該不會也是假的吧？
【或許人和人真的不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擅長吧？】
【我編造的假知識，看起來非常邏輯自洽，圓融如意，而且它是假的，比真知識學起來更容易，更絲滑】
【爲了報復那些欺負我的人，我天天挑燈夜讀，寫出來一卷卷假的知識，再偷偷放到書架上，供他們閱讀】
【他們讀到之後，特別開心，學的很容易，學的很順利，學的很絲滑】
【這樣一來，我也很開心，因爲他們開心了，壓力小了，就不會再欺負我了】
【就這樣，七十年時間裡，我一直堅持寫假經，他們一直堅持學假經】
【我寫假經的技術越來越好，思路越來越成熟，越來越順滑，研究出越來越多門道，在這方面，我好像真的沒有瓶頸？】
【他們學假經也學的越來越順，越來越多，越來越開心。甚至有幾次，他們發現真經和假經的悖逆之處，給我都嚇出一身冷汗，但他們對真經嗤之以鼻，把真經丟進垃圾桶裡，哈哈大笑，說丹宮負責採買的蠢蛋買到了盜版，他們一眼就看出味道不對】
【就這樣，七十年裡，大家相安無事】
【第七十一年，我跑路了】
【因爲有個學假經的蠢蛋，自覺圓滿，想要凝器，結果凝到一半，披頭散髮，仰天嘶吼，七竅流血，狂扇自己巴掌……卻是瘋了】
白墨扯扯嘴角。
【我終究沒能凝器】
【但我也不再奢求這種事了】
【我發現我的特長，就是假經，那些看起來正確，看起來邏輯自洽，但實際上學到最後，會有天大的矛盾和漏洞，會崩掉別人的認知，把別人逼瘋的假經！】
【令我意外的是，這種假經竟然還挺好賣？】
【很多聖地的公子王孫，跑來找我買假經，給他們的親兄弟姐妹讀】
【唉，像這種兄弟鬩牆，手足相殘的事情，真可謂人間慘劇】
【一個個人模狗樣，光鮮亮麗的公子王孫，找到我面前，向我訴說請求，找我定製假經】
【他們的臉都又白又亮，他們的笑容都像春風一樣，但他們的眉眼之間卻滿是惡毒，甚至嫌棄假經生效太慢，效果太弱】
【我又能說什麼呢？】
【我只能說謝謝惠顧，用好了下次再來，老顧客打八折】
白墨喝了口茶，也很是無語。
明明在查閱金兜豬籠的資料啊，怎麼查到了這種奇人奇事？
只能說，林子大了，確實什麼鳥都有！
【後來，業務慢慢做大了，我手裡資源越來越多，竟然憑資源去找名師補習，硬生生堆出了知識容器，又憑海量資源，硬生生踏入序列五】
【知識改變人生，說的就是我這種情況吧？】
【不只真的知識可以改變人生】
【假的知識也可以】
【我的人生被假知識改造，把我一個庸俗之輩，硬生生改變成草丹之師】
【我昔日的師兄弟們，聖地的公子王孫們也被假知識改變，改變成了瘋子】
【哈哈哈哈哈，人生啊，可真是讓人唏噓！】
【隨着生意越做越大，狗剩這個名字，已經不夠霸氣】
【我決定，把自己的名號改爲魘語仙人】
【而我編篡假經的這一套方法論，我願把它稱之爲，仙術，魘語】
【我決定，把這魘語仙術，記錄在冊，等以後找個徒弟，開宗立派】
【千萬年後，或許我已經不在這人世間，但我的魘語仙術，卻可以永遠流傳】
【千萬年後，或許我的面容已經被世人遺忘，但我的徒子徒孫們，每當使用這仙術，卻還會誦唸我的名字】
【接下來，就是這魘語仙術第一章，我將從公子王孫們最喜歡的金兜豬籠開始講起，講述如何編造一段合格的魘語……】
白墨哭笑不得。
對這古仙的經歷和執迷，都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再繼續檢索“金兜豬籠”，發現已經沒有更多。
“這咋辦？只能再等王鱷麼？”
他喝口茶水，思量一番，決定去看看那魘語仙術。
……
天還沒亮，夜空仍然深黑。
西州第四十七中學，校門緊鎖，拉了警戒帶，掛了條幅，上書【西州仙委會招聘考試四十七中考場】。
沒錯，仙考馬上就要開始了！
不止四十七中！
這次仙考，規模太大，人數太多。整個西州，大大小小兩百多個學校，都變成了考點。
四十七中內部，各色指示牌、安檢關卡、信號車、電力車、醫療車等等，都已經安排就位。
而忙碌了一夜，剛剛纔檢查好全部的仙術委員們，在考務室裡睡得東倒西歪。
“呼……呼……”
是張山這傢伙，穿着軍大衣，歪倒在椅子上，邊睡邊打呼嚕。
吱嘎……
考務室門打開。
張教授同樣頂着黑眼圈，探頭進來，正要問什麼，看到滿屋睡倒的人，苦笑一聲，閉上嘴巴，沒有出聲，而是進屋自己去桌子上，翻找文件。
……
十一中，教學樓走廊裡燈火通明。
萬博城、蘭芳芳等人，正在最後一次檢查考場貼的門牌。
“四十四考場，是這個吧？”
“看看平面圖。”
“哎呀，我們爲什麼要來這裡當志願者？
“我好想去白墨藥廠的考場啊！”
雛棉嗤笑道。
“別想啦！
“藥廠一共才五百個考生，在紅曲路小學，就把考試給辦了。
“而且，那邊根本不招志願者，全都是藥廠員工和仙術委員在組織。”
……
天剛矇矇亮。
紅曲路小學的校門口，還沉浸在淡淡的夜色，和冰涼的風裡。
刷……
一輛公務車開進來，停在教學樓前。
下車的，是白墨，和他肩膀上的狐狸徒弟大雪花。
他擡頭看，看到校門口旁邊，安檢設施和涉仙檢查設施，都已經準備好，隨時可以啓用。
一輛仙委會的安保專用車，亦停在旁邊。
看到這樓門口的告示牌上，已經貼了考場平面圖。
“準備差不多了吧？”
藥廠這考試規模小，總共才五百個考生，十六個考場，一棟小教學樓便可完全容納。
“白墨專家！”
卻是陳遠林，從教學樓裡跑出來，笑着擺手！
“您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外面冷，我們先去考務辦公室等一會兒。
“其實也沒啥事兒。”
他脖子上掛着“巡考官”的牌牌，手裡抓着兩個牌牌，來到白墨面前。
“您的工作證。”
白墨接過來戴到脖子上，卻見牌牌印刷了“主考官”幾個大字。
“還有小狐總的工作證。”
大雪花蹲在師父肩膀上，眉開眼笑，接過牌牌，掛到脖子上。
“嗷嗷嗷！”
它不認識字，但它這牌牌上三個字，和師父的只差一字，和陳遠林的一模一樣，這讓它很開心！
它看向陳遠林，豎個大拇指！
難怪師兄弟們都說這傢伙有前途，確實很會做事啊！
白墨看看狐狸徒弟脖子上掛的“巡考官”字樣，嘴角微微抽搐。
“額……也行吧。”
……
四十七中，是一處大型考點，容納了兩千多名考生，共有近百個考場。
考務辦公室裡，一羣仙術委員睡得正死，或蜷在沙發上，或縮在椅子裡，或趴在桌子上。
他們都太累了！
“李元，你和張山，陸洋他們，都是一起拜入我門下，一起開始修煉，又一起加入仙委會的吧？
“你和張山他們，一起累死累活，結果張山當上了隊長，陸洋當上了主任，餘亭亭也當成組長。
“結果你，一直還是個大頭兵，委屈不？難受不？”
李元蜷在沙發上睡覺，迷迷糊糊，突然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說話。
揉着惺忪睡眼，擡起頭，看到一張胖臉，湊到他跟前。
“啊！”
他嚇得打了個哆嗦！
發現自己不在考務辦公室的沙發，而是在夢境中的草地。
這張大胖臉，赫然是他的古仙師父，圓石古仙！
他滿臉蒼白，眼神閃爍，不知道怎麼回答古仙。
無論在仙委會，還是在夢境裡，他一直都很透明，做事情不出頭，做任務往後縮，排隊形往後站，主打一個不起眼！
他甚至覺得驚奇……古仙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此時，他哆哆嗦嗦，不敢和古仙對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古仙的問題。
便見古仙肥厚的大手，拍拍他的肩膀。
“有個好機會！
“師父這裡，有一件武道器官，快要變質了，派不上用場。
“我把它移植給伱。
“它會慢慢加強你的仙術天賦，慢慢讓你變成高手，慢慢讓你能出人頭地。
“但你不能聲張，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作爲回報，在將來，在你變成高手之後，你要幫師父做一件事。
“好不好？”
李元看着師父的胖臉，思緒混亂，眼神失焦，身體顫抖。
他不想當出頭鳥！
平平安安，能過完這一輩子，就很好了啊！
古仙的表情略有些鬱悶。
“這東西，還有一天時間，就要失活，必須馬上移植。
“移植之後，三年時間內，其實也沒多強效果，也上不了檯面，幫我做不了什麼事情。
“最多能讓你在這混亂世道，多些自保的能力。”
李元眼前一亮！
三年之內，無需回報？
還能增強自保的能力？
三年？
萬仙夢還能否維持三年？
仙委會還能否支撐三年？
他李元還能否活過三年？
這都不好說啊！
他尷尬一笑，努力擺出個討好的表情。
“師……師尊，我的體質，能移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