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經深了。
繁華的天南,卻如一座不夜城,仍然亮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仍然有熙熙攘攘的歡聲笑語,仍然有車水馬龍。
甚至天南的城中村,也喧囂熱鬧,一家家店鋪亮着燈,招徠巷子裡來來往往剛下夜班的年輕人。
村口處的腸粉店裡,孫晉宋守着一份熱騰騰的腸粉,表情嚴肅。
“之前,總宅在出租屋裡,其實是一種錯誤的策略。
“正常人誰會住在出租屋裡從不出門呢?
“肯定有問題啊!
“這次,要改變策略了!”
旁邊的餐桌上,禿腦門兒大叔,吃着腸粉,穿着破破爛爛的夾克衫,笑着問孫晉宋。
“靚仔啊,看你天天在屋裡不出門,不用上班的嘛?”
這是孫晉宋的新房東!
便見孫晉宋擺出笑容。
“哈哈,我……我是自由職業者!
“我的工作比較稀有,您可能沒聽說過。
“我是網文作者!”
深居簡出不愛出門,鬍子拉碴不修邊幅,衣服破舊沒有新款,扣扣嗖嗖沒有錢花……孫晉宋的形象,和網文作者完美契合!
“大叔,你可能沒聽說過……”
卻見大叔擺擺手。
“你……伱是網文作者的話……額……
“看你這樣子,也是個撲街吧,簽約了麼?”
孫晉宋訕訕而笑,沒想到房東大叔真懂這個。
“額……我……簽了,簽了……”
大叔很是健談,乾脆端着自己的腸粉,坐到孫晉宋對面來,和孫晉宋邊吃邊聊。
“你們這些寫網文的年輕人啊,也都不容易。
“我追的十本書,其中有八本,都是半夜更新。
“這也是個苦累工作啊!”
孫晉宋連忙點頭稱是!
雖然他真實的身份,是隱於市井低調發育的天宮傳人,並非什麼網文作者……但他是網文讀者,也多少知道這個行業。
便聽大叔繼續感慨。
“其實有時候啊,感覺寫網文的靚仔們,日子也挺充實。
“每天絞盡腦汁,去想故事,也很不容易。
“不像我啦,我從小就沒體驗過這種勞碌。
“其實我們整個村,都沒體驗過。
“大家都一樣,從小就在混日子。
“讀書也不好好讀,畢業了也沒有正經工作,天天都在吃吃喝喝。”
孫晉宋愣住了。
“你們,整個村,都不工作?
“那你們吃什麼啊?”
大叔也愣住,滿臉莫名其妙,看看孫晉宋。
“我們是城中村啊,我有五棟樓收租,我幹嘛工作?
“我們村裡最窮的,都有三棟樓收租,他們幹嘛工作?”
孫晉宋尷尬一笑。
猛然想起來,他住的這地方,不就是“黃沙村”。
這個侃侃而談的大叔,不就是他的房東麼!
……
“炸雞柳,肉夾饃……”
“炒粉啦,來一份嗎靚女?”
“我們經理真是煞筆!”
吃完夜宵,孫晉宋穿梭在人來人往的巷子裡,返回自己的出租屋。
“師父,這個村子可真熱鬧啊。
“我看網上說,這黃沙村,原住民纔不到四千人。
“但是,在這裡租房子住的打工仔,硬是有三十萬唉!”
孫晉宋眸子深處,古仙亦把目光探出來,左右張望,很是驚奇。
“確實厲害。”
這村子裡一棟棟樓,樓挨着樓。
而每一棟樓裡面,又像鴿子籠一般,隔開了一個個小房間。
每一個小房間裡,又或住着兄弟、或住着姐妹、或住着情侶。
“這小小村子,能容納三十萬人吃喝拉撒住,很牛啊。
“古仙朝做不到這種程度。”
孫晉宋點點頭。
“而且這村子的原住民,包租公們,其實也在這裡住啊!
“他們那麼有錢,但是和打工仔住一樣的房子。
“打工仔住二樓、三樓、四樓,房東們就住一樓。
“那個一樓,還更潮溼!”
孫晉宋一邊感慨,一邊穿過巷子,經過一棟小樓。
他不知道的是,一牆之隔的狹小房間裡,原村民房東縮在黑暗中,盤坐牀上,嘴裡正咕咕噥噥,唱着喑啞又古怪的歌!
“阿里歐巴嗚嗚嗚哦哦哦……”
隨着古怪的歌聲,這房東的臉上,出現猴子般赤紅色的小臉!
“哦嗚嗚嗚阿里巴歐嗚……”
這歌聲,也變得更像林野間山魈的歌。
孫晉宋拐過一個彎,穿過陰暗的巷子,走向出租屋所在的樓。
臉上表情放鬆,與一對小情侶擦肩而過。
他更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這黃沙村裡,幾千個原村民房東,分散開來,藏在一個個房間裡,都盤坐在牀上,都唱着喑啞又古怪的歌!
“阿里歐巴嗚嗚嗚哦哦哦……”
就好像幾千只山魈,隱藏到大都市城中村的水泥叢林中,在低吟淺唱,訴說心中的得意和快樂!
……
呼……嗚……
天空烏雲密佈。
狂風吹到狐狸山山腳下,一處破舊的偏殿裡。
這大殿的圍牆還剩下三面,屋頂只剩下一半。
殿裡風最小、最安逸的角落,擺了一張辦公桌。
桌上有白墨的筆記本電腦、平板電腦,竟然還有一臺打印機,和幾包打印紙。
白墨便坐在這桌子後面,正寫寫畫畫。
殿裡風最大、通風最好的地方,則佈置了幾個時光爐,幾個歸墟瓶。
“嚶嚶嚶!”
“嗷嗷嗷!”
幾隻狐狸守在旁邊,正按照師父的囑咐,往這些容器裡,添加些各色各樣的藥湯。
“似乎比想象中,還要麻煩一些。”
白墨看到電腦桌面上,掃描來的,來自女博士的文獻資料。
他想試試,根據這些有對有錯的資料,用狐狸山不算齊全的物料,用狐狸山簡陋的工具工坊,去生產出來燧火丹丹皮。
這和研究文獻、研究仙術不同。
研究別人的仙術、丹方,是一個學習、吸收的過程。他有自信,肯定能學會!
而如今要做的事情,則是一項複雜的系統工程,要耗費多少時間、多少精力、最後能不能成功……其實都不好說。
但事到如今,也沒啥別的好辦法了。 白墨捧着平板電腦,拿筆刷刷刷寫字,列舉出來需要籌備的工作。
“需要搞五十株抽漿期的,七星葫蘆。
“還需要一百株水晶豆蔻,篩管七成發育的水晶豆蔻。
“還需要三十株根鬚內生期的木柱人蔘。
“暫時這些……”
一邊寫,白墨皺皺眉頭。
這都屬於相當精細的挑選!
比如“抽漿期”這種特徵,最直接的辨別方法,便是通過神識,去洞察到仙草內部。
可若讓沒有神識的狐狸徒弟們,去偌大藥田裡,去茫茫草田裡,把這些東西選出來,它們怎麼選?
或者說,該怎麼教它們選?
白墨略有點頭疼。
“等會兒……先去藥田裡看看吧。
“去了再想辦法。”
這一篇筆記寫完,白墨又動筆寫下一篇。
“這次,還要用到那棵鑄劍仙根了。
“要給仙根的根鬚,做大量的環切塗藥測試。”
好像又是個麻煩?
這仙根的根鬚內部,有着錯綜複雜的篩管和神經。
切割的時候,要避開神經,要貼着篩管上藥。
狐狸徒弟們,還真沒那麼精準的刀法。
“再想辦法。”
白墨刷刷刷寫完筆記,又開始寫下一篇。
“工坊那邊,需要鑄造些蝸殼螺旋管。
“啊……不對,鑄造件的話,可能承受不住液壓,只怕強度不夠。
“也是個麻煩。”
一邊做筆記,白墨扯扯嘴角。
寫到這裡,白墨便停住筆。
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
但目前這些,就已經夠他喝一壺了!
不弄不知道,一弄嚇一跳。
“這項目,還真麻煩……”
他打開電腦屏幕,先打開畫圖軟件,把蝸殼螺旋管的圖紙給畫出來。
“這圖紙裡的漸開線,也要教它們看。”
一手握着鼠標,一手摸着鍵盤,白墨一邊做圖,心中一邊忖度。
……
呼……
冷風吹來,藥田裡的葫蘆架,微微搖晃。
汽車停在藥田旁邊。
“……總之,我們要做好長期學習,長期作戰的心理準備。
“這個項目,要求高,難度大。
“但我們要有耐心,有信心!
“像這棵,就屬於我們需要的,抽漿期的,七星葫蘆。
“需要把它給挖走,移植到花盆裡去。”
葫蘆架下方,白墨蹲在泥土裡,用神識找到一棵抽漿期的葫蘆藤,給徒弟們講解。
周邊一羣狐狸,咖啡耳、咖啡爪、咖啡腰等等,揹着小挎包、包裡裝了小剪刀、小鏟子、小噴壺。
它們都是藥田地面工作部的!
篩選移植的工作,就由它們來負責。
此時,它們一個個探着腦袋,瞪大眼睛,聽師父講課。
“嚶?”
“嗷?”
“這抽漿期的葫蘆藤,神識浸入內部的話,可以看到篩管中,糖分的含量其實明顯變大。
“當然,你們看不出這個。
“師父教你們的是,看絨毛,試軟硬!
“額,你們能看出來,這兩根葫蘆藤,絨毛的區別麼?
“抽漿期的葫蘆藤,絨毛伸張的角度比較特殊,你們來看……
“而且,用狐爪撥弄一下這個藤,再撥弄旁邊的,能感覺到彈性不同麼?
“慢慢來,會有一點點差異的!”
這種事急不得。
白墨已經想好了,慢慢教,教會徒弟們。
此時捏着咖啡爪的狐爪,帶它感受抽漿期的葫蘆藤,和其他葫蘆藤的差異。
再捏着咖啡耳和咖啡腰的狐爪,也帶它們感受一番。
“好,我們繼續往藥田深處走,再找下一棵抽漿期的。”
白墨估摸着,帶徒弟們看過十棵八棵,它們應該也就學會分辨了!
他走在前面,左右張望,一直尋覓。
“這還真不多啊。
“哪裡再找一棵呢……”
後面的三個徒弟,卻是皺着眉頭,若有所思,面面相覷。
“嚶?”
“嗷?”
這個很難找麼?
它們在藥田裡工作了很久,好像真的能看出來,這個抽漿期的葫蘆藤,和其他的,長相不太一樣?
“嚶嚶嚶?”
咖啡爪“嗖”的衝出去十幾米,抓住一根葫蘆藤,遠遠衝着師父大叫。
白墨扭頭一看。
“唉?還真是?
“你……”
“嗷嗷嗷?”
咖啡腰也“嗖”衝出去,跑到白墨前面,抓住一根葫蘆藤,看向師父。
白墨微微一愣。
“嗯?
“這……這個,確實,也是……”
咖啡耳左右張望一番,狐狸眼睛到處亂看。
兩個師兄弟都找到了,它怎麼能找不到呢?
它這裡看看,那裡看看,突然眼前一亮,“嗷嗷”叫着,衝進藥田深處,往裡鑽了五十多米,抓住一根葫蘆藤,扭頭看回師父。
白墨更是愣住。
“額……這,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