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嗚……
狂風捲攜着黃沙,灌進青銅大殿裡。
藥猴古仙坐在椅子上,呆呆看着豎在面前的翡翠碑。
扶着碑的王鱷,試探性問道。
“師父,這玩意兒……額……是什麼呀?
“值錢不值錢?
“眉梢王侯那邊,沒坑我們吧?
“之前聽說眉梢王侯和西州boss交鋒落敗,狀態不對勁,已經發不出工資了,這個……額……”
藥猴古仙視線鎖死在碑上,緩慢移動着,看過一枚又一枚符文。
此時隨口回答徒弟。
“這碑文……是教科書啊……是,序列四的,教科書!
“是好東西……”
咔嚓!
“這個火療啊,可能……你想不出來它有多厲害。
可是,這都千萬年過去了,他要這教科書有啥用?還能繼續修煉啊?
王鱷揣摩一番,感覺老闆應該,還不至於到了序列四。
“有時候會被打斷骨頭,有時候會被毒爛了經脈,有時候肝碎了一半,有時候心臟被燒到碳化,有時候中了咒言,整個人變瘋癲……
藥猴古仙咧嘴笑着點頭,一邊看碑,又嘆息着,回憶起往事。
“真這麼邪乎?”
“嗯?卡了?”
怎麼聽起來,還怪接地氣的,一點都不高端?
……
火療什麼意思?
拔罐兒麼?
“也罷。
“但是,不管輸贏,總是多少帶點傷。
“輸了,其實也能逃脫性命。
他正要把剛剛偷看的碑文默寫出來,沒想到,平板電腦還承載不住。
再看這電容筆的塑料鼻頭,竟是也有了裂痕!
再看平板電腦的玻璃屏幕,也已經出現劃痕!
“我這,平板電腦,承載不了序列四的文字?”
他握着電容筆,皺皺眉頭。
水遼的話,他倒是聽說過。
“真到了心臟碳化,肝臟腐爛的時候,什麼仙草,什麼丹藥,都不靠譜。
“當年你師父我,被天宮判爲墮仙,天天在九國邊境和天條仙人們玩捉迷藏。
“白耳環,去倉庫裡,幫師父把金銀絲葉和百歲墨豆給取來吧。”
王鱷站起身,擦一把腦門兒的汗。
“有時候撞上了,就免不得一場廝殺。
強度高,很薄,很輕,自帶香味,能保存上百年,是非常高端的紙和墨。
……
青銅桌案上,白墨的平板電腦卡住,直接程序崩潰閃退!
王鱷咂咂嘴,皺皺眉。
是翡翠碑安插到石頭底座裡,豎在大殿旁邊。
但,如果能提前刺探點消息,也是好的。
王鱷恍然!
“嘿,搞定了,師父!”
“那時候……有輸有贏吧。
火療?
“這時候,火療,就派上用場了,哈哈哈哈!
古仙一邊沉迷於碑文,隨口回答。
“是序列四修煉的第一項,火療!”
這兩種都是序列七的藥材,在古仙朝時,便專門用來記錄高序列的經文。
金銀絲葉做紙,百歲墨豆做墨。
“贏了,就宰掉幾個天條仙人。
藥猴古仙,其實就是個序列四。
“師父,這……這碑文,講的是什麼啊?”
但此情此景,就算再貴,也只能捏着鼻子用了。
唯一的毛病,就是貴。
“最最能依靠的,還是自身偉力!
“我們丹師自身的偉力,便是這……”
藥猴古仙搓動指尖,搓出一縷跳動的污濁火焰。
“便是這,丹火!”
……
“好啦!”
大殿裡,白墨提起毛筆,看看筆下的金銀絲葉,看看葉子上密密麻麻的碑文。
“嚶?”
“嗷?”
幾顆毛絨絨腦袋也湊上來,看向葉片。
完全看不懂丹道符文的狐狸,看這些文字,反而也沒啥感覺。
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紛紛唏噓。
“嚶嚶嚶!”
……墨真黑!
“嗷嗷嗷!”
……真工整!
“嚶嚶嚶?”
那墨字,在葉片上,彷彿不甘被束縛,不甘被桎梏,竟是在微微抖動,想要扭亂,想要跳起來。
但狐狸山出品的墨豆和金銀絲葉,質量嗷嗷好,待到“呼”的一聲風冷吹來,墨痕乾透,這些字便老老實實,再無動靜。
白墨也瞪大眼睛,看向這碑文。
“火療?
“以自身偉力,修正肉身傷疾……”
此前這一番背誦,一番謄抄,白墨已經隱約感覺,這玩意兒好像有哪裡,是不太對勁?
倒也說不出來。
此時,拿出平板電腦,準備一邊看,同時推演一番。
……
大殿裡。
藥猴古仙來了興致,拉着王鱷坐在石碑前,講述自己曾經和天條仙人們追逐廝殺的故事。
講得唾沫噴飛,天花亂墜。
講得眉飛色舞,面露紅光。
講到王鱷崇拜的眼神和諂媚的笑容都僵在臉上。
講到大殿外面天色昏黃,暮色降臨。
古仙還沒有盡興。
“……其實,我當年,也學過一篇火療經文。
“嘿嘿嘿。
“這些經文,都是大帝寫成。
“但,大帝的經文,微言大義,喧鬧莫測,一般人也看不懂。
“爲師當年看的,是註解版本。
“這個註解,就厲害了!
“它來自……青月君侯!”
青月君侯?
王鱷皺皺眉頭。
君侯,是序列三?
序列三註解大帝經文?
那能註解明白麼?
“唉,你可別看不起青月君侯啊。
“這位君侯,是天條仙人裡出了名的殺神!
“千年時間,就從奴隸之身修煉到序列三,非常恐怖!
“哪位墮仙若是能從她手下逃脫性命,也算值得自傲,也算一大成就。”
“她的天賦,恐怕遠超那些靠王血晉升的水貨王侯。
“她註解的經文,絕對不會有問題。”
王鱷點點頭。
聽起來,這位青月君侯是個狠人,在墮仙圈子裡,竟是也殺出了威名,殺出了粉絲,殺出了偶像光環。
“那……額……師父您修煉之後,感覺怎麼樣?”
講到這裡,藥猴古仙嘆了口氣。
“這說起來,確實有點奇怪。
“你看我現在,是不是乾乾瘦瘦的,像一隻猴子?
“胳膊細腿細腰也細,臉上還有褶子?”
王鱷尬住。
這讓他怎麼回答?
藥猴古仙確實很像猴子。
他甚至曾經一度以爲,這是什麼猴子成精的猴妖。
但這不能說出來啊!
藥猴古仙卻不依不饒。
“啊?“我像不像猴子?
“嘿嘿嘿。”
王鱷結結巴巴。
“額……像……像……像孫悟空!”
藥猴古仙嘿嘿笑着,也不惱火。
“沒事。
“其實我就是,練習經文,自己沒學明白,纔出問題的。
“我以前不叫藥猴。
“我以前很強壯。
“我叫藥猩。”
他拍拍自己胸膛,拍拍空落落的袍子。
“估計是青月君侯的版本,實在太激進了,不適合我這種天資一般的仙人。”
他又指指這翡翠碑。
“碑上這個,北落王侯的註解版本,看起來就簡單很多。
“等你師父我,重學一次,重新練練。
“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名字改回藥猩了,嘿嘿嘿。”
王鱷點點頭。
再瞄一眼這碑文,突然內心深處,感到一絲絲恐怖。
他不知道師父能否變回藥猩。
但他知道,師父看不懂帝君的原文。
而那些來自王侯、君侯的註解,又真的靠譜麼?
王侯、君侯,就不會出錯麼?
或者說,就不會在這注解中,留下陰謀麼?
學習自己分辨不了的知識,便如渴極的盲人飲下一杯渾濁的水,只要無味,便痛快飲下,能過癮,能解渴,但看不見水的顏色,更不知道水裡摻了什麼。
……
呼……嗚……
狂風吹拂。
黑漆漆的宿舍大殿裡。
狐狸徒弟們圍成一個又一個圈子,嚶嚶嗷嗷,狐言狐語,比比劃劃,聊天吹牛。
白墨坐在牀榻上,皺眉思量。
旁邊的狐狸徒弟紫薯球,幫師父舉着金銀絲葉。
懷裡的狐狸徒弟綠豆球,幫師父頭頂平板電腦。
白墨皺着眉頭,愣了片刻。
“哦……這樣麼……”
在平板電腦,刷刷刷寫了幾行字,畫出一個鮮紅的叉。
“又是一處謬誤啊。”
這篇碑文,內容極多極多,到目前爲止,白墨只看了一個開頭。
此時咂咂嘴,把註解裡面的謬誤記錄下來。
而他平板電腦的這一頁上,已經記錄七八個黃色問號,和四五個紅叉了。
“這個北落王侯,寫這種註釋……額……
“他到底是笨還是陰險?
“還是,兩者兼有之?”
……
“嚶嚶嚶!”
“嗷嗷嗷!”
大殿角落裡。
一羣狐狸湊起來,正看向半空中懸浮的白色氣團,看向氣團中的畫面。
畫面裡,一座工廠,正燈火不息,忙忙碌碌。
赫然便是,小火山軍工廠!
呼呼風坐在畫面前,手裡捏着一隻遙控器,正調整視角,想找點好東西。
最近,狐狸山的機械工坊靈感枯竭,造不出來新產品。
狐狸們思前想後才發現,原來是好久沒關注小火山,好久沒去購物了!
“嚶嚶嗷嗷嗷……”
旁邊的潑潑雨,捧着一杯兌了燒椒醬的奶油泡芙酸辣豆角葡萄酒,也在盯着屏幕。
它準備等會兒,就用這杯酒買圖紙!
這杯酒發揮失常了,不太好喝,狐狸不太能接受。
但小火山那個鐵十八,他口味比較特殊,什麼酒都能喝,什麼酒都喝得滿臉享受,這杯酒拿去和他做交易,剛剛好合適。
“嚶嚶嗷嗷……”
一雙雙狐狸眼睛瞪大,盯着畫面。
呼呼風拿着遙控器,用的不太熟練,控制視角,看到了山上的車間,看到流水線上正忙忙碌碌。
看到有實驗員,抗着一隻炮筒,走出車間。
“嚶嚶嚶?”
“嗷嗷嗷?”
狐狸們的眼睛,瞬間亮起來,這個不錯!
視角又變化,變到山間小路。
便見一臺輪胎特大的沙地車,正“刷”的快速行駛過去!
車的後面,還有個小小的貨艙,載着一堆金屬板。
“嗷嗷嗷?”
“嚶嚶嚶?”
狐狸們再次驚訝!
這個也不錯!
這個小車如果能仿造一臺,可以送到倉庫去,在倉庫裡駕駛。
一羣狐狸眉開眼笑,便繼續調整視角,準備找到那間交易用的小廟,把圖紙買回來。
視角又變化,變成黑燈瞎火的辦公室。
這個狐狸們也熟悉,這是鐵十八的辦公室,常常徹夜明燈。
鐵十八就坐在那張靠窗的桌子旁邊,常常通宵辦公。
但今天,不知道爲什麼,辦公室黑漆漆沒開燈,工位上也沒有人。
“嗷?”
呼呼風皺皺眉頭,搓動遙控器的旋鈕。
便見“刷”的一下,半空中畫面又變。
終於出現之前那座鐵皮小廟!
狐狸們正要興奮,卻見小廟裡也是黑燈瞎火。
以前廟裡長明的燈,已經不亮了。
“嗷?”
甚至小廟的屋頂上,落滿了灰塵,小廟的屋檐下,結成了蛛網。
“嚶?”
這怎麼回事啊?
狐狸們小心翼翼,繼續調整視角,看向小廟窗戶裡面。
卻見裡面的桌子,也是空空蕩蕩,沒有圖紙,沒有槍,沒有炮,沒有子彈,只有灰塵和蜘蛛網。
“嚶嚶嗷嗷?”
一羣狐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便在此時,看到有白白胖胖的年輕人,披着棉大衣,晃晃悠悠,走到小廟門前,左看看,右看看。
這是來補貨的麼?
是給小廟打掃衛生的?
便見這年輕人掏出手機,打出電話,語氣頗不耐煩。
“喂?
“山頂那個小廟,現在還有用麼?
“是鐵十八委員那時候弄上去的?
“蜘蛛網都老厚了,也沒啥用,白佔地方。
“我們小火山,本來用地就多,面積就緊張,回頭把這個小廟……額……挪到山下去吧,別在這裡浪費空間。
“儘快辦妥,儘快落實啊!”
說完,他便收起電話,拉一拉披在肩膀的棉大衣,搖搖晃晃離開。
只留下狐狸山上,盯着半空中畫面的狐狸們,滿臉震驚。
“嚶嚶嚶?”
“嗷嗷嗷嗷?”
一羣狐狸當即起身,刷刷刷跑到師父跟前去。
呼呼風拉着師父的衣服,“嚶嚶嗷嗷”,比比劃劃,指向遠處半空的畫面。
白墨愣了片刻,看懂徒弟們說啥。
“額……好像……”
他多少有點印象,此時掏出手機,翻看一下仙委會羣聊裡的消息緩存。
又搜索【鐵十八】三個字。
看到最近一條相關消息,是年前發出來的。
【鐵十八委員即將調任,前去春山地區,負責新的工廠,我們西州全體同事,一起歡送他……】
“哦,鐵十八被調走了。
“怎麼回事來着……
“哦對,他序列太低,只有序列八。
“但小火山軍工廠,重要等級提上去了,必須讓序列七來領導。
“他被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