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雙方都還相安無事,各自享受着河水帶來的清涼和愜意。
但是在普萊塔拉河下游的上段,這裡的河面較窄,最寬也剛過十米,偏偏在東岸汲水的是阿格里真託的士兵(他們的營地就在附近),對岸的是迦太基的聖團士兵(因爲普萊塔拉河的上端已經靠近了山嶺,西凱爾人時常從北面對迦太基營地實行騷擾,而原本駐紮在北面的努米比亞部隊曾有一次被襲擊引發混亂,最終蒙特阿德諾只好將自己最放心的聖團部隊調駐到了這裡)。
聖團全稱“迦太基神聖兵團”,被迦太基民衆稱之爲“巴爾之錘”,其士兵大多是迦太基城邦中最古老的名門望族中選拔出來的精英,他們無論是裝備、還是所接受的訓練都是出類拔萃的,這些出身高貴、身家不菲的天之驕子們用乾淨的白色布料擦拭着自己健壯的身體,讓自己隨行的努米比亞奴隸到更上游去汲取純淨的河水來飲用,同時看着河對岸的希臘士兵有的泡在河水裡、有的卻直接趴在河邊飲水,頓時面露鄙夷之色,和同伴們相互嘲笑:對岸希臘人的不講衛生,都是些窮鬼!……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河對岸的希臘士兵是來自阿格里真託的公民。
阿格里真託曾經是西西里島上僅次於錫拉庫扎的第二大希臘強邦,他們的歷史甚至比錫拉庫扎更古老。幾十年前錫拉庫扎之所以能夠發展壯大,來源於阿格里真託的支持和移民,就連爲錫拉庫扎的繁榮作出巨大貢獻的狄隆也是阿格里真託人,他藉助了阿格里真託的力量,才坐上了錫拉庫扎僭主的寶座。
但是在近20年前,雅典的西西里遠征削弱了島上希臘城邦的力量,迦太基人趁機讓馬戈尼德的家族族長漢尼拔擔任統帥,向西西里東部發動了進攻,漢尼拔血洗了希麥拉,替祖先報仇雪恥,但是狄奧尼修斯的岳父、錫拉庫扎的將軍赫莫克拉泰斯率領西西里希臘城邦聯軍,擊退了迦太基軍隊。但沒過多久,他自己就被錫拉庫扎民主派煽動民衆,以他要獨裁爲理由,將其殺死。
沒過多久,迦太基人再次發動了進攻。這一次是由新任的馬戈尼德家族族長、漢尼拔的堂兄弟希米爾科擔任統帥,這是他第一次擔任迦太基大軍的統帥,首先就把進攻目標對準了西西里第二大希臘城邦阿格里真託。
阿格利真託面臨希米爾科大軍的進攻,雖然士兵人數遠遠少於對方,但他們毫不畏懼,因爲阿格里真託人一直比較尊崇斯巴達,他們公民平時的軍事訓練也要比一般的希臘城邦公民要嚴格得多,而且城內還僱用了一支斯巴達的軍隊。
迦太基的攻城戰持續了八個多月,其間阿格利真託還獲得過幾次小的勝利,但迦太基人優勢太大,並且希米爾科通過金錢收買和威脅,導致阿格里真託的援軍和僱傭軍紛紛放棄救援或者倒戈,這其中甚至包括錫拉庫扎和斯巴達。
阿格里真託人終於絕望了,絕大多數民衆趁着黑夜逃往了傑拉,迦太基人攻入城市,殺死了所有留在城內的人,劫掠了整座城市,並且焚燬了神廟,甚至決定完全搗毀它,重建一座迦太基人的城市,只是後來戰事的失敗,使得希米爾科未能如願。
當狄奧尼修斯率領大軍進攻西西里西部時,這些阿格里真託的流亡者終於得以回到家鄉,20年的時間讓昔日一代逃亡的兒童成長爲城邦的支柱,仇恨不但沒有因爲時間而消失,反而日益濃烈,雖然他們聽不懂對岸所說的迦太基語,但從對方肆意的笑聲和鄙夷的眼神中,還能不明白對方是在羞辱自己,於是怒火在心中燃燒。
當一個阿格里真託士兵撿起河中的鵝卵石,用力擲向對岸的迦太基聖團士兵時,周圍的阿格里真託人也紛紛有樣學樣。
受到攻擊的迦太基人,立刻用石頭進行還擊。
石頭雖然不會造成致命傷,但砸在身上仍然很疼,而且大多數人都只穿着內襯、或者光着身子,劇烈的疼痛更多的是激發了這些年輕氣盛的士兵們的怒火,於是有的人乾脆不扔石頭,直接衝過河面,攥起拳頭,猛揍對方……雙方的衝突由投擲石塊迅速向肉體搏鬥轉變,而且衝突的範圍也在迅速的擴大,臨近河段的雙方士兵也受其影響,紛紛加入了爭鬥。
這時,機靈的努米比亞奴隸紛紛跑回營中,向其他的聖團士兵求援,甚至將主人遺留在帳篷內的武器裝備都攜帶到河邊。
全副武裝的迦太基聖團士兵的加入將造成日益擴大的衝突推向了一個新的階段。
而少數在河邊觀望、未加入戰團的阿格里真託士兵看到了全副武裝敵人的到來,雖然胸中怒火在燃燒,但手無寸鐵的他們不會傻到去硬抗全副武裝的迦太基人,於是他們大聲叫喊,讓戰友們快撤,但是場面太過混亂,一時間沒人聽從。
但是,衝突由阿格里真託士兵挑起,要想結束這場衝突卻並不那麼容易。
心高氣傲的迦太基聖團士兵們不肯善罷甘休,而且利器在手,敵人卻像待宰的羔羊就在不遠處,這簡直就是到手的肥肉,他們又怎會不吃!他們揮舞手中的盾矛,踏入普萊塔拉河。
之前激斗的戰友們主動爲他們讓開了空隙,而他們擠到前面,將長矛刺向了想要逃跑的阿格里真託士兵……
這時,在普萊塔拉河下游上段的這一片河面上,爲了打羣架,堆積着近千名雙方士兵,最前面的阿格利真託士兵看到情勢不妙,想要逃跑,後面的人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沒有及時的讓開,迦太基士兵的長矛很輕易的就扎穿了幾乎赤裸的阿格利真託士兵的身體。
當慘叫聲不斷的響起、鮮血染紅普萊塔拉河面、驚恐壓倒了心中的憤怒時,阿格利真託士兵開始紛紛驚慌的往回逃,在相互推搡之中,一些人失足跌倒,不是被刺死,就是死於溺亡。
此時,米勒菲奧剛剛在中軍大帳,向蒙特阿德諾彙報了這兩天他所瞭解到的關於“爲何迦太基艦隊未能出現護航”的事情,在回自己營地的路上,他才從趕來的副官口中得知普萊塔拉河上所發生的事情。
他立刻騎馬趕向普萊塔拉河,正好看到全副武裝的聖團士兵們已經衝到了對岸,正沿着河岸殺戮四散奔逃的希臘人。
年輕熱血的米勒菲奧並沒有吹響撤退的號角,勒令這些違反了軍令、挑起戰鬥的麾下士兵門立刻退回西岸,反而是派出傳令兵,通知營地內剩餘的聖團士兵以及聖團騎兵立刻趕到普萊塔拉河,同時命令在河岸邊赤身裸體的士兵們立刻穿戴好盔甲,拿起武器,列好隊形。
等部署好這一切之後,米勒菲奧這纔對身邊的傳令兵說道:“你去中軍大營,通報蒙特阿德諾大人,就說希臘人主動向我聖團士兵挑釁,結果發生了戰鬥,現在整個神聖兵團軍隊及騎兵已經與希臘人全面接戰!”
傳令兵轉身欲去,又被他叫住,強調了一句:“放慢速度,不要太快趕去!”
傳令兵當即表示明白,然後慢騰騰的向着大營前進。
年輕氣盛的米勒菲奧之所以謊報軍情,那是因爲他不滿蒙特阿德諾的保守怯懦,他在如此年紀就當上了迦太基最精銳的神聖兵團的領軍將領,他不想讓別人認爲這是他岳父漢諾的功勞,他需要用輝煌的軍功來證明自己的能力,而現在他就認爲這是一個很好的戰機。
過了河的聖團士兵沿着河岸肆意追殺四散奔逃的阿格里真託士兵。
之前發現情況不妙的阿格利真託人早就跑回營地裡去呼叫援軍。沒多久,全副武裝的阿格利真託士兵趕到,同時趕來的還有部分其他城邦的士兵。
迦太基聖團士兵的殺戮行動遭到了阻止,甚至隨着更多希臘士兵的趕到,在東岸戰鬥的迦太基人因爲人少,很快由進攻變成了防禦,並且開始漸漸往後退。
迦太基聖團士兵雖然因爲其出身而高傲,但他們確實是訓練有素,在米勒菲奧發佈命令之後沒過多久,他們就已經在西岸列好了長約一里多、厚達七八列的方陣。
他們頭戴着與戴奧尼亞重步兵相似的、沒有面甲、只有護頰的開放式頭盔,頂冠是一束飄綴很長的紅色或白色的帽纓,身穿着厚實的亞麻胸甲,原本他們可以在外面再罩上細密的鍊甲,但這些士兵寧願在亞麻胸甲外再套一層有着絢麗顏色和漂亮紋飾的皮甲,也不願意穿上黑沉沉的鍊甲破壞了美觀。被打磨得金閃閃的青銅徑甲套在小腿上,腳穿着上好的皮涼鞋,右手持着兩米多長的鋒利長矛,左手拎着直徑一米多的銅皮大圓盾,每一個圓盾上都繪製着精美的花邊和圖案,士兵們經常以此來誇耀或比美。再加上這些士兵有足夠的家產提供豐富的營養來打熬身體,個個長得身高體壯,所列成的方陣既威武雄壯、又色彩斑斕。
而在步兵方陣的右翼是一千名聖團騎兵,它的真實名稱叫做迦太基貴族騎兵,同樣是由迦太基名門望族子弟組成,這些騎兵也同樣穿戴着最好的盔甲,手持三米多長的超長騎槍,腰挎質量上乘的短劍,胯下坐騎選自伊比利亞最堅韌的戰馬。
“進攻!”米勒菲奧迫不及待的下達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