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身形剛動,風聲一響,青影閃處,一個身着寬袍、風度瀟灑的老者就已攔在了他的身前。
他突然覺得面前似豎起了一座山,一座牢不可摧、無縫可鑽的山。
他已衝不過去。
他如硬衝過去的結果只有一個:死!
他肌肉僵硬,縮腹弓腰,腳掌用力。
一剎那間,他已停了下來。
在突然前衝的同時就突然停了下來。
他迅速將奔涌的心情平抑下來。
現在他還在面對強敵,他需要的不是瘋狂,而是冷靜。
他迅速地使自己冷靜下來。
他腰板慢慢挺直,挺直如槍桿;他目光漸漸明銳,明銳如鷙鷹;他的手漸漸穩定,穩定如石。
他的臉也漸漸冷漠,變得毫無表情。
一剎那間,他又成了那極端冷靜、漠視生靈萬物的孤星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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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微塵現在才知道譚振衣的毅力有多大。
他不知道自己處於譚振衣現在的情況下是不是能冷靜下來。
迅速而極端地冷靜下來。
他只有佩服。
他緊盯着譚振衣的眼睛,一字字道:“你現在最好莫要動。因爲你一動的結果只有死。”
譚振衣的眼光也一眨不眨地盯在他的眼睛上。
兩人的眼神相撞,如撞出了一溜的火光。
他明白,不管他是仇人還是敵人,他們的最後決戰都要開始了。
他不再看紀阿紫,他甚至已將紀阿紫遺忘了,他只是盯着司馬微塵,他的精神已全在司馬微塵身上。
他緩緩開口道:“你以爲你一定勝得了我?”
司馬微塵道:“但如加上了一個擅使暗器與飛鉤的紀阿紫呢?”
譚振衣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但他沒有望紀阿紫,道:“但你也有致命的弱點?”
“哦?”
“你已中了毒!”
“不錯,我是中了毒。但你也應該知道,紀阿紫出身於百毒門,她的綽號叫百毒公主。
在百毒公主的手下,天下還有什麼不能解的毒?”
司馬微塵又加了一句:“所以我勸你最好還是莫要妄動。”
譚振衣手背的神經突然抽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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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紀阿紫已移到了譚振衣的身後。
但譚振衣不敢動,他連看也不敢往紀阿紫的方向看一眼。
只因爲司馬微塵的眼睛盯着他。
被司馬微塵眼睛盯住的人,他就永遠也不敢妄動。
司馬微塵也在緩緩地移動腳步,緩緩地逼近譚振衣。
譚振衣手背上的冷汗一粒粒滲出。
他也不敢向司馬微塵出手,他若出手,就一定用盡了全身的力量與精神。
他一劍出手,向不空回。
但他一出手,紀阿紫的流雲飛鉤與暗器一定會同時扎入他的全身,將他紮成一個刺蝟。
只因他一出手後,就再也沒有力量來防守。
他若不出全力,就奈何不了司馬微塵——一擊不中的話,就會捱上司馬微塵的刀。
司馬刀法一向霸絕天下。
所以他只有不出手,以不變應萬變,以靜待動。
但紀阿紫也從背後逼近他。
紀阿紫的武功雖然不能跟他倆相比,但也是天下一等一的頂尖高手。
她的武功絕對只有在風在天之上。
譚振衣手背手心上的冷汗已愈來愈多。
氣氛緊張之極。
空氣似已將爆炸。
此時此刻,萬籟俱寂,只有湛藍而幽靜的天空上閃着幾顆亮晶晶的星星。
風,竟然在這時候已停息。
六月無風的夜晚,空氣極端沉悶,沉悶得似將要爆炸。
偏偏有三個人在這樣的天氣中、這樣的天空下要生死決鬥。
司馬微塵離譚振衣愈來愈近。
紀阿紫也離譚振衣愈來愈近。
惡戰頃刻即發。
***已燃燒到了**上的**。
誰勝誰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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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這緊張得令人窒息的時刻,司馬微塵突然停下,道:“譚振衣,你爲什麼還不拔劍?”
紀阿紫也立即停下。
譚振衣道:“你爲什麼要我拔劍?”
司馬微塵道:“你不敢拔劍,是不是心中已害怕?”
譚振衣道:“我不拔劍,只因爲劍已在手!”
“劍已在手?”
譚振衣道:“不錯,當我走進這鬼堡的時候,我的劍就已在手。現在它只等着回鞘,帶着敵人的鮮血回鞘。”
司馬微塵的身子似乎被震住。
譚振衣道:“你爲何也不亮出你的刀來?”
司馬微塵微笑道:“我的手就是刀,我的腳就是刀,我的頭就是刀,我的肘就是刀……”
譚振衣道:“我明白了。你身上雖然沒有帶刀,但你的身軀就是一把刀。你已將刀身練得合二爲一。”
“孤星之劍的見識果然高人一等。”
譚振衣道:“但你的刀既然已經出鞘,爲什麼還不進攻呢?難道你怕我背上這把鐵劍?”
司馬微塵凝視譚振衣良久,沒有回答,嘴角卻露出一絲微笑。
兩個人都笑得很自信。
誰也不知他們笑得是什麼。
兩人就這般相對微笑,良久,司馬微塵才道:“我根本用不着進攻。因爲你也不敢先出手。”他接着道:“但你背後站着的是百毒公主。百毒公主不僅善用飛鉤、暗器,而且還擅用毒。她現在就已對你下毒。雖然以你的功力,半個時辰之內可以萬毒不侵,但半個時辰後,你內力已耗,氣勢已衰,到那個時候……”
他不用說下去,意思大家都明白得很。
譚振衣受制於司馬微塵,他不敢回身對付紀阿紫。
所以紀阿紫對他施毒,他只有忍着,他只有用內力來抵消侵襲而來的毒。
等到他內力消耗、精力疲衰的時候,就是司馬微塵全力一擊的時候。
若沒有奇蹟出現,譚振衣就已經死定了。
但茫茫世界、莽莽乾坤哪有那麼多的奇蹟。何況譚振衣又是一個萬衆憎仇的武林魔星、江湖叛逆,又有誰會來救他?
天上有流星飛過,滑入沉沉的無邊天宇。
譚振衣的生命是否就像這流星一樣短暫了?
發光的短暫的燦爛的一生?並沒有多少人知道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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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如鉤,斜照長街。
譚振衣忽然道:“你錯了。在這半個時辰之內,我完全可以將你的鮮血飲在我的劍上。”
司馬微塵道:“你說得未免太可笑了。”
譚振衣搖了搖頭,道:“你之所以不進攻,並不是因爲你要以逸待勞,而是因爲別的原因。”
司馬微塵道:“哦?你倒說說看。”
譚振衣道:“因爲你已中了毒。”
司馬微塵笑道:“我中的毒已解了。而紀阿紫是不會向我下毒的。”
譚振衣道:“不,你的毒沒有解!”
司馬微塵搖了搖頭,道:“你說出這樣的 話我很失望。我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孤星之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的確很使我失望。”他一邊嘆氣又一邊搖頭。
譚振衣好似沒有聽見他的話,一字字清晰而有力地說道:“向你下毒的人跟我說你中的是‘神魂散’,神魂散是無藥可解的。所以百毒公主根本解不了你的毒,你裝模作樣只不過是在掩飾而已。”
司馬微塵道:“你真相信神魂散是無藥可解的?你真以爲我的毒還未解?”
譚振衣冷冷道:“我寧願相信他說的話,而不願相信你的。”
他話一說完,就立即踏出了一步,向司馬微塵踏出了一步。
司馬微塵臉上的肌肉突然有些僵硬。
但他仍然只是靜靜地站着,看起來面上仍然毫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