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陌回到村子時,地上的積雪已經很高了,每走一步都能夠留下深深的腳印。
村子寂靜無聲,北風夾雜着飛雪漫天飛舞,村口大樹上不知何時聚集了一羣寒鴉,淒厲的的叫聲如同刀子般撕扯着夜色。
江陌擡頭仰望夜空,厚重的雲層遮住月色,只留下入眼的灰白。
走進一間尚好的屋子,羅陽已經生好火,正在一旁療傷。
看到江陌進來,羅陽緩緩睜開雙眼,開口道“有什麼收穫嗎?”
江陌點點頭道“已經能夠確定是一幫名爲血崖寨的悍匪幹的,但這血崖寨的實力不可小覷,寨主實力強悍,據說多年前便達到了逍遙境,很是棘手。”
羅陽頷首說道“如此一來倒是需要從長計議,若是魯莽行事只怕是討不到什麼好處。”
江陌往火中添了添柴,聆聽屋外肆虐的風雪,心中也在思量。
“羅師兄你的傷怎麼樣了?”江陌開口問道。
羅陽伸了個懶腰說道“沒什麼大礙了,不過那化妖之術短期之內是不能再輕易使用了。”
江陌點點頭,心中隱隱有了想法,正要開口,心中忽然有所感應。
江陌與羅陽同時警覺起來,村口似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兩人幾乎是同時起身,一同朝着門外走去。
江陌緊緊握住手中的長劍,此刻的他急需一場生死搏殺來緩解心中的壓力,不論來着是誰,若是來者不善,那江陌定然奉陪到底。
隨着不斷靠近村口,兩人耳邊傳來的人唸誦佛經的聲音,佛經玄奧,在這寂靜的夜色下是如此的突兀。
只見一名灰衣僧人正坐在樹下,口中緩緩念着佛經,聲音雄渾有力,便是江陌不懂佛理,此刻都能夠感受到佛文中恢宏浩大的氣勢。
隨着僧人緩緩唸誦佛經,風雪呼嘯之聲更盛,可每當有雪花落到僧人身上時,都會自動消融。
寒夜淒冷,寒鴉悲鳴,佛經浩渺,江陌心中的仇恨不知不覺中竟降了幾分,靈臺前所未有的清明。
這一刻江陌心中似有所悟,卻又被他瞬間壓制。
有海棠花開飄零入東流水,有迷惑少年不願立地成佛。
不知過了多久,那僧人才緩緩停了下來,雙手合十的僧人看向江陌“施主本可以放下,爲何又有拿起呢?我佛慈悲,衆生可渡。”
不知何時風雪已經停了,便是灰濛濛的天也已經明星點點。
江陌對着僧人緩緩一拜,“謝大師出手超度亡魂,江陌無以爲報,本該聽了大師的話,但此仇不報,心結難解,望大師理解。”
那僧人不再說話,緩緩站了起來,朝着遠處走去。
人不種因,佛不收果,世間癡人無數,佛從來都不在,有從來沒有離開。
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
點到即止,說多無意。
上林城東南方百里外的一處山脈中,江陌與羅陽的身影緩緩出現。
“這裡便是血崖山了麼?”羅陽看向江陌問道。
江陌點點頭“照那汪青山所說,應該就是這裡了,事不宜遲,咱們按照計劃行事。”
羅陽聞言不再說話,一邊神識散出警惕四周,一邊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陣盤佈置下去。
血崖寨人多勢衆,兩人若是硬闖註定九死無生,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提前佈下大陣,只要大陣布好了,那麼剩下的就只需要引蛇出洞了。
半天時間過去,兩人不時能夠看到從山下來的巡邏匪徒,不過這種小嘍囉實力不強,只有聚氣境實力,兩人都不需要刻意躲避他們都發現不了。
沒過多久,大陣就已經佈置好了,江陌看着眼前緩緩隱入大地的大陣,很是滿意,學習陣法這麼久,佈置陣法還是第一次,雖然用的都是現成的陣盤,但也算是江陌第一次成功將它們一起佈置出來。
不過這大陣的佈置一下子也掏空了江陌的家底,就連羅陽也拿出自己的珍藏的法寶來充當陣眼,最後兩人不斷投入靈石,才讓大陣緩緩運轉。
“如此一來,便是那逍遙境修士進來了也得脫層皮啊。”羅陽笑着說,顯然對大陣的威力還是相當滿意的。
“這大陣雖強,但咱們還是得小心爲妙,畢竟若是出了意外,咱們可沒有機會佈置第二個大陣了。”江陌點點頭說道。
“這是自然,這點咱還是心裡有數的,不過江師弟你確定要動手嗎,我已經給師尊傳訊了,雖然還沒能得到回信,但來支援的弟子應該已經在路上了,若是等他們到了再動手可能會更穩妥一些。”羅陽還是有些疑慮,輕聲說道。
江陌搖搖頭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且這件事我更想自己來!”江陌的聲音鏗鏘有力,心中的堅決不容改變。
羅陽輕嘆了一下,知道勸說無用便不再多言,江陌的計劃不可謂不危險,剛聽到江陌說的時候,自己本想當那個引狼出洞的人,可江陌直接拒絕。
這血崖寨的人顯然已經對江陌之前的情況瞭如指掌,羅陽出手顯然沒有江陌前去的效果好,不過羅陽還是隱隱有些擔心,可始終不明白問題出現在何處。
可江陌如今有怎麼會罷手,深仇大恨不得不報,更何況自己的爺爺生死未卜,自己晚一分出手,爺爺受到的折磨就多一分,不論如何這件事都不能猶豫。
江陌收斂氣息,悄悄潛入山上。
血崖寨也算是上林城周圍數一數二的大幫派,防禦措施做的還是很好的,江陌剛上去不久便感覺到附近有不少的預警法陣。
江陌終究是玄宗出來的弟子,這種普通的法陣對付一些散修或許還能夠有奇效,但如今這種法陣對江陌來說更像是小孩子過家家,根本起不到威脅。
不過使了些手段,便輕而易舉的解除了陣法,依靠着身法,江陌一路上暢通無阻,即便有守衛從江陌身旁走過都沒能發現江陌的氣息。
沒過多久,血崖寨就出現在江陌眼前,不得不說血崖寨建的位置還是相當好的,背靠深淵視野開闊,若是敵人大舉侵犯,第一時間便能做出反應。
江陌蹲了一會,趁守衛離開,成功進入寨子中。
江陌一進入寨子,便聽到了女人的慘叫聲,穩住氣息,循着聲音傳來的地方悄悄摸過去。
在一處房子裡前,江陌停了下來,透過門縫,江陌看到了裡面的景象。
不看不要緊,這一看江陌直接血氣上涌。
房中四名青壯大漢正凌辱四名少女,江陌耳邊不時傳出淫穢之聲。
“哈哈哈,這娘們真帶勁,白白嫩嫩,絲毫不輸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啊。”
“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這村姑哪能和大戶人家小姐比,但勁確實挺大,撓的我身上流了不少血。”
“廢話那麼多幹嘛,咱比比誰更快,先說好啊,誰最快就得一人輸一塊靈石。”
“來就來,老子還怕了你這隻瘦猴子。”
江陌雙目赤紅,直接奪門而入。
四人聽到動靜皆是一驚,立馬朝門口看來,可還能等他們反應過來,只覺得脖頸一涼,便身首異處。
這一切不過瞬間,四名匪徒全部暴斃,江陌的長劍閃爍着寒芒,不染鮮血。
一名女子看到這一幕都直接昏了過去,另外三名更是同時驚呼出來,江陌見勢不妙趕緊運轉靈氣封住她們的嘴巴。
不一會那幾名女子反應過來,趕忙抓住一旁散落的衣物遮擋自己的身體,江陌也背過頭去。
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隨後一道虛弱的女聲傳來“你是江陌嗎?”
江陌聞聲回頭,看到眼前的婦人,點了點頭。
可那婦人忽然就像發了瘋一樣,直接朝着江陌撲了過來,手上還拿着之前匪徒留下的短刀。
“你這賤種,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我丈夫孩子就不會死!我要殺了你!”
江陌反應迅速,直接一掌將其拍暈,並順勢將其接住。
此刻江陌臉上神色如常,但心如刀割。
另一名婦人看到江陌乾淨利落的動作,嚇得往後退了退,雙眼無神面容呆滯嘴上不斷的說着“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求求你了不要殺我,”
而一旁年紀不大的少女緩緩站了起來,直直的盯着江陌道“江陌哥哥。”
江陌看着少女神色複雜,不知道如何開口。
“你來是幫村子裡的人報仇的嗎?”少女問道。
江陌點點頭“我會殺光他們!”聲音不大,但異常有力。
那少女聽到江陌這麼說,忽然笑了起來,眼中緩緩流出淚痕,然後趁江陌不注意,直接拿出身後藏着的匕首,扎入自己的心臟。
江陌看到少女的動作,立馬衝了過去,可還是來不及,等到江陌抓住少女的手時,匕首已經沒入胸口,少女雙眼中慢慢失去是色彩。
“一定要殺光他們!”少女倒在江陌的懷中,用盡全力說出最後一句話後再沒了動靜。
江陌伸出左手緩緩合上少女仍舊瞪圓的雙眼,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緩緩放下少女,江陌走到那名已經神志不清的婦人身旁,那婦人渾身顫抖,嘴上一直重複着那句話。
江陌給她披上了衣服,出聲安撫“嬸嬸我是江陌啊,你能告訴我其他人在哪嗎?”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都死了,都死了,不要殺我”婦人含糊不清的說着,沒過一會便再次昏了過去。
江陌見狀也是毫無辦法,只能先收拾好那四名匪徒的屍體,再安置幾人。
出了房間,江陌繼續朝着寨子深處走去,找了許久,終於找到關押村民的地牢。
悄悄將守衛擊殺,有在門口放置了幾個預警陣盤,江陌才放心的進去。
地牢很大,裡面還有幾名守衛在看着,爲首的守衛實力不俗,已經達到通玄境。
江陌收斂氣息悄悄潛過去,沒等那幾名守衛反應過來,江陌直接揮出長劍,劍氣森然,寒芒陣陣,自從與黑衣人一戰,江陌對劍意的領悟更上一層樓,幾名守衛在江陌的劍下連慘叫都沒能發出來。
那通玄境的守衛倒是沒有直接被劍氣斬殺,但也被這一劍重傷。
“咳咳咳,你是誰,膽敢偷襲我血崖寨!”
江陌神色陰冷緩緩走過去,直接一劍封喉“取你性命的人!”
江陌的到來也驚動地牢中關押的人,他們看到江陌的到來先是一愣,隨後神色各異,有欣喜,有憎恨,也有的毫無波瀾。
收拾掉守衛後,江陌一一放出了牢房裡的人。
一名少女被放出來後,問道“你是江陌?”
“嗯。”江陌點點頭,此刻的他內心也是五味雜陳,不知何面對衆人。
地牢的人很多,大多都是村子裡的婦女們。
江陌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我是江陌,大家不要害怕,我會帶你們離開!”
地牢中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但仍舊靜悄悄的,江陌的話說完後,並沒有人回答,此刻落針可聞。
不知是誰先帶的頭,哭泣聲緩緩傳了出來,隨後衆人都不約而同的大哭起來,江陌看着眼前這一幕,竟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該不該繼續說話,畢竟之前那婦人的事提醒江陌,自己現在並不能算得上是他們的救世主,反而是給她們帶來苦難的那個人。
江陌能夠清楚的看到,不少人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怨恨,可江陌之前展現出來的實力,仍在震撼着她們,這纔沒找江陌的麻煩。
不過其中幾名婦人看向江陌的眼神很不一樣,除了怨恨,似乎還有一種欲言又止的感覺,但江陌此刻哪裡敢擡頭看他們,更不會看到這不可察覺的異樣。
江陌四下尋找卻仍不見爺爺的身影,煩躁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過了一會兒,之前說話的那名女子朝江陌走來,少女是村長的女兒,雖然年紀不大,卻已爲人婦。
“你在找你爺爺對嗎?”女人開口問道。
“嗯,嬸嬸知道我爺爺在哪嗎?”江陌盯着女子緩緩問道。 шωш ★TTκan ★¢ ○
少女點點頭“你跟我來。”然後少女帶着江陌朝地牢深處走去。
“我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並不能都怪你,可我們這些婦人又有什辦法呢,他們進村的那天,直接抓住了所有的男人,反抗的直接殺死,不反抗的就先帶到村口,一一掛起來,逼問你的下落,只要是說不上來的直接殺死,那個時候我們就在旁邊看着。”女人面無表情的說着,似乎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後來男人都被殺光了,我們的淚也流光了,他們也開始殺老人和孩子了,他們真的就像禽獸一樣,不顧小孩子的哭喊,直接拍死,我至今還記得他們臉上那種瘋狂表情……”
“後來他們有讓我們把村子裡屍體拖出來,再一一掛到樹上,說是給你留個紀念,我揹着我的丈夫從村中走到村口,那一段路是我這輩子走過的最長最絕望的路。”
女人的聲音緩緩迴盪在地牢裡,像是一把尖刀不斷割着江陌的心。
女人停了下來,指了指眼前的牢房,說道“這就是關你爺爺的地方,他們怕你不來,特地把你爺爺留了下來。”
江陌點點頭,以長劍破開牢門,走了進去。
山下等待的羅陽總覺得心神不寧,一直在沉思着不對勁的地方,忽然他像是觸電了一般,整個人跳了起來。
他記得汪青山的情報中曾說過,血崖寨曾大肆尋找江陌,更是不惜重金懸賞江陌的信息,不過後來有一天他們突然撤了懸賞,再也不提這件事。
以血崖寨在上林城附近的實力,尋找江陌這樣一個普通的村民還不是輕而易舉,就算江陌所在的村子偏僻,也不可能找了一年才找到,也不存在什麼推遲動手的可能。
這一切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們很早就得到了江陌的信息,同時也知道了江陌已經成爲玄宗的弟子,投鼠忌器之下他們便放棄了找江陌的念頭。
現在爲什麼又敢悍然出手,絲毫不顧忌江陌玄宗弟子的身份,可如果這一切本身就是一個陷阱呢?出手的根本就不是血崖寨的人,或者說很有可能是一個實力完全不懼怕玄宗的人動的手。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是不是就說明自己與江陌的一舉一動很有可能都在對方的注視之中,甚至說江陌前去山寨更是羊入虎口
可是這樣的人爲什麼會對一個區區通玄境的江陌動手,圖什麼呢?
羅陽越想越怕,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捏碎了懷中的玉牌,這件事絕不是自己和江陌能夠面對的,當務之急應該趕緊求援。
就在這時,羅陽果然覺得身後傳來一股氣息,他反應迅速,直接轉過身去。
可沒等他出手,一隻手就抓住了他的脖頸,隨後他驚恐的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就算是想要強行化妖都沒有辦法。
而一踏進牢門的江陌也瞬間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整個人直接向後爆射而出,之前因爲心中實在太過憤怒,他竟然都沒有注意到不對勁的地方。
這一切都太過順利了,一路來雖然遇到不少守衛,可是他們實力都太弱了,連通玄都沒有,這血崖寨寨子可是逍遙境,手下的人再不堪也不至於這麼弱。
上當了!本以爲自己是黃雀,可現在才明白,獵人的羅網早已經布好,就等自己往裡面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