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只熬了一半,是因爲只有張元奇才會用銀針扎穴位。爲了防止意外,他必須先在我身上證明這些藥有用,才能把剩下的都用掉。否則萬一哪一步出錯,就沒重來的機會了。可能有人覺得,張元奇這想法太自私了,爲什麼不用自己的身體來做實驗?
但反過來想想,你們這樣的想法,不也是自私嗎。既然是試驗,就有風險,那麼誰來承擔不都一樣?更何況從理智角度來說,我確實是最適合的。因此,我沒有推辭,更沒有任何不滿。
張元奇從中醫店買了套銀針,他先是用毫毛粗細的短針在我身上嘗試,確定穴道的位置。說來也怪,他刺到的地方,都無比疼痛,彷彿扎進了骨子裡。位置確定後,張元奇才拿出正式的粗針,開始扎穴。他動作緩慢,小心翼翼,防止出現任何差錯。
我渾身赤裸坐在地上,身前放着那碗煎好的藥。藥味撲鼻而來,有些苦,又隱隱有些甜,讓人分不清究竟是什麼味道。用了足足一個半小時,張元奇才把所有的穴道扎入銀針。此時,我感覺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停止了運行,身體想動一動都困難。
張元奇見我始終不端藥碗,喊了幾聲後,走到我面前一看,也有些愣住了。好在他很聰明,推斷出發生了什麼,便對我說:“這銀針封穴,看來會阻斷血液運行,我現在把藥喂進你嘴裡,可以的話,就眨眨眼,不行的話,就閉上眼。”
我眨了幾下眼,張元奇嗯了聲,把碗端起來,並用力捏開我的嘴倒了進去。他的動作稍嫌粗魯,卻也是沒辦法的事,現在的我,就像武俠小說裡被人點了定身穴道一樣。
藥水下肚,我頓覺像吞進了滾燙的鐵汁一樣,如果不是連舌頭都僵住,肯定要慘叫出聲。這些藥,根本不用我自己吞嚥,它們像有自己的意識一般,順着食道主動向下。這股熱流進入肚子,開始不斷的堆積,我感覺自己的肚子好像在漲大,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張元奇站在旁邊,臉上滿是期盼和擔憂。之前也說了,這種方法最危險的不是別的,而是藥力衝擊蠱咒節點的時候。如果承受不住,身體很可能會崩潰。而所謂的崩潰,就是像肚子裡放了炸彈,然後被引爆一樣。
很快,盤踞在肚子裡的熱流,開始移動。它們依然沿着來時的路回去,先是抵達我的喉嚨,然後順着鼻腔直衝腦顱。我連呼吸都無法順暢,然後便感覺轟隆一聲,整個腦袋都跟着震了震。龐大的藥力,開始對第一個節點發起衝擊。它們的力量強大,位於頭骨中的第一處節點,非常輕鬆便被攻破。我頓覺腦袋又輕鬆了不少,還不等鬆口氣,熱流又在臉上發起了進攻。
蠱咒的節點很多,尤其是臟器部位,而且越往後,節點就越堅固。一開始的三四個節點,藥力幾乎沒費什麼力氣便將之衝散,但從第五個開始,愈發的困難。我的身體,不斷隨之震動,那種要把你的血肉皮骨都從體內剝離的痛苦,和古代的酷刑凌遲相比,也差不到哪去。
我沒法大叫,也無法動彈,這一次,要麼重生,要麼死去,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哪怕張元奇現在就把銀針去掉,也無濟於事。
因爲蠱咒察覺到有外力來襲,已經自發的調動起來。張元奇在事後說,他當時在我的身體上,看到很多血紅色的光點。那些光點遍佈全身,形成兩個交叉的十字。同時,又能看到一股火紅的力量,正在不斷吞噬這些光點。
毫無疑問,他所看到的畫面,正是藥力與蠱咒節點互相撞擊的體現。
節點被攻破的時候,人是輕鬆的,但在之前,又是痛苦的。所以,我等於行走在天堂與地獄之間,快活一會,痛苦一會,真是生不如死。
這麼緊張的時刻,八哥也不得不安靜下來,它很清楚,這種時候如果搗亂,把我弄死了,自己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說不定,真會被它口中的尉遲老王八塞進鳥籠,然後沉入糞坑直到永遠。
節點的衝擊,花費了很長時間,到最後,我已經麻木了。疼痛也好,快感也好,都毫無所覺。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身體近乎解體的錯覺。但我已經不關心這些,是生是死,天註定。倘若真的撐不住,那說明我命不好。現在我只要安守本心,等待最後的結果便可。
不知用了多長時間,我忽然感覺腳底板猛地一疼,下意識摸過去,還哎呦一聲。等我單腿跳了幾下,看到張元奇有些愣神的表情時,纔想到,我不是在衝擊蠱咒節點嗎?怎麼突然能動了?
低頭看看身上,與之前沒什麼區別,只是身上的那些銀針,不知何時已經全部消失。
見張元奇盯着我不說話,我以爲是出了什麼差錯,不禁忐忑的問:“怎麼回事?我怎麼能動了?”
張元奇這纔回過神來,他看着我,眼眶竟有些發紅。我簡直是呆了,張元奇竟然也會哭嗎?不過,他沒有真的哭出來,而是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對我笑着說:“恭喜你,從今天開始,再也不用擔心蠱咒了!”
“你的意思是……”當看到張元奇微微點頭的時候,我驚喜的大叫起來。
蠱咒竟然真的解掉了!換句話說,我可以像個正常人男人一樣,找老婆生孩子了?這,這太值得慶祝了!
不過,張元奇沒給我太多的時間歡喜。之前我身上的銀針,每當節點被攻破的時候,便會被氣勁彈飛出去。張元奇花了不短的時間,才一一收回。他把這套針交給我,說:“我要去煮剩下的藥,在此期間,你必須認清這些穴道的位置。因爲之後,就是你來下針了。”
我愣了下,然後結結巴巴的說:“我來下針?這不靠譜吧!”
“沒有人比你更合適了。”張元奇說:“換成別人,我不放心。”
他的眼睛,充滿信任,我唉了一聲,無法再拒絕,只好答應下來。
之後,張元奇一邊熬藥,一邊抽空告訴我怎麼扎針。他把自己的身體當作醫用木偶,爲了讓我能夠扎的更準確,還特意用筆在皮膚上畫了圓點。就靠着這種笨方法,我硬是在兩天內,學會了如何把針扎入穴道。
所有的藥材,其精華都被濃縮成了一碗湯水,張元奇把湯水放在桌子上,然後脫光了衣服端坐地上,他擡頭看我一眼,說:“不用擔心,就按之前那樣做就行,你可以的。”
我用力點頭,像是在給他一個保證,同時,也是給自己打氣。張元奇坐直了身子,不再動彈,而我,則手持銀針,一根一根的按照之前練習的那樣扎進去。這扎針,不僅是技術活,還是耐心活。性子稍急的人,是絕不可能學會的。
我儘量穩住自己的呼吸,不讓手因爲緊張而顫抖,每次下針,都很仔細的瞄了許久。我想,張元奇不會覺得着急,因爲,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足足三十年。這區區幾個小時,又算得了什麼?
三個小時後,所有的銀針,都扎進了穴道里。張元奇的血氣被封住,同樣無法動彈。我端着藥碗來到他身前,如上次那般說:“我現在把藥喂進你嘴裡,可以的話,就眨眨眼,不行的話,就閉上眼。”
張元奇眨了眨眼睛,我立刻撬開他的嘴巴,把藥倒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