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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溯一直要我多提防着天帝,說他們那個地方太平得久了,仙者們不去研究仙術陣法,談經論道之餘卻是把權術習了個透徹。而天帝本人作爲老謀深算的典範,全然不是我所能抗衡之流。
誠然事實的確如此,在此臨出發之際,千溯亦覺着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行爲略顯不妥,添了一句解釋道,”若是天帝拐着彎說話,你學不來防備,大可不必理會。左右意欲聯合的人是他,若是非要弄這些彎彎繞繞,你也不必多給他面子,等我得空了,會尋他再談談的。”
我在這一句中嗅到了幾分放任自由的味道,彷彿得一令特赦,霎時雨過天晴,甚是開懷。
千溯因着早前的約定,興致缺缺、呵欠連連的將我送到城門,便不再多留的踩着該睡一回籠覺的時間點,走了。
我寂寥的回望一眼自家親哥走遠的背影,整了整掛在身上都嫌重的正裝,同樣打了個呵欠,略有睏倦,慢悠悠的牽着夜尋的手踏上鎏金鸞駕。嘀咕着,”早知曉如此,不妨將仙魔會的時間定晚些了。“
夜尋隨在我身後進轎,放下輕紗後,便在我身邊坐下,”車程時間較長,你可以睡一會。“
我瞅他一眼,爬過去,在他膝上尋了個舒服的位置躺着,衝着外頭道,“恩,可以走了。”
夜尋是我寵愛最久的面首,無事的時候我也會將他帶在身邊,幾乎無話不談。除卻千溯,我便是與他最爲親近了。故而這回仙魔締結和平條約,他道想去看看仙,我便二話不說允了帶他一同前往。
其實也不止是夜尋,千溯說我好歹掛着魔尊的名頭,頭一回光明正大踏足仙界領土,總不能在排場上落了下乘。可回顧那些武將,虎背熊腰,面目坎坷而嶙峋,嚇嚇人還好,要撐排場就略不足了。遂親自在我後宮挑選了十八名各色各款的美人,隨隊同行。
對千溯說的話,我一貫是默然聽從的,好在夜尋從不介意什麼,風輕雲淡,一如往昔。
隨行浩浩湯湯,一路衆魔俯首參拜,好歹是將這個排場給撐了起來。想必魔界衆魔後來侃侃論及此事,少不得將我在面子工程上砸下的資本扯出來談上一談。
及至仙界,珞音山谷。
因爲千溯堅決不予聯合一事在九重天宮商議,仙魔雙方遂定在離兩界邊界亦不遠的珞音山谷。
當初我一劍不小心的闢開了阻隔仙魔兩境的結界,踏入仙界時,首先便到了這一方小山谷,當時覺着幽靜雅緻,水秀山明。現下卻給那漫山遍野騰騰仙氣暈染,生生多了幾分世俗的意味。
谷中山水清幽,錯落建了幾處仙台,無暇白石爲階,細膩溫玉爲椅,軟羅輕紗作墊,自得奢華尊崇,卻不顯豔麗庸俗。幾日之內便擺置出一番如此的模樣,顯然天帝他的確是超出我預想的好排場。
按照千溯的設定,我應該等衆仙來齊之後,才姍姍來遲,自虛空步步走下,好讓那羸弱的衆仙們好好瞻仰瞻仰我的風姿。
但我沒想到仙界的衆仙們都有這個麼姍姍來遲,壓軸的愛好,不過提前了小半個刻鐘,空蕩蕩的仙台唯零星坐着幾位仙者。於我行過禮後,便若雕塑般動也不動彈的僵立着。但凡我眼神掃過去,那些古板肅然的臉上總有那麼幾分輕微的色變,無趣得很。
好在引路的小仙還算機靈,將我帶到位置上安置好後,便呈上來些水果糕點,模樣精緻,是我們魔界沒有的。
見我有興致,那小仙歡喜的俯下身子,似是準備給我遞上來個剝好的葡萄,夜尋擡手截了小仙的殷勤,不急不緩的對之道,“下去吧。”
我自己捻了個不知名的糕點在手上,回顧小仙詢問的眼神,點點頭。
果真,在小仙走遠之後,夜尋纔開口,“別吃擺在桌子四角的東西。”
我一怔,訝異,“那天帝還真敢做手腳?”
夜尋將我手上已經拿起的糕點擱回去,換了一個,塞回我嘴裡。這動作意欲很是明顯,是讓我閉嘴。
我嘴中勤勤懇懇的嚼着,眼睛仍是孜孜不倦、探求的望着夜尋,直待他說,“不是什麼致命的東西,只是爲測一測你修爲深淺罷了。”我纔再點頭,默然去吃手邊擺着的酥糕去了。
埋頭滅一盤糕點之後,難免有些口乾,目光一掃宴席呈置,我微怔。
夜尋聲音在我耳邊淡淡提點道,“愣着做什麼,天帝到了。”
我先是敷衍的去看一眼那團霞光萬丈,好似絢爛太陽般落在山谷之中的天帝,而後在席位下扯了扯夜尋的袖子,只待他移目才暗暗道,”這些仙者也忒狠了,擺了這些個糕點,居然一杯水都不給我。“茶盞都擺置在邊角,顯然是他說的,下了什麼藥的。
夜尋掃我一眼,莫名道,”喚人再添不就可了?“
人麼,大多都有個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的時刻,可夜尋掃我的那一眼,頗淡,頗涼薄,讓我有點受傷。
我沒法反駁,只得受傷的喚來小仙,受傷的當着小仙的面將杯中原來的水倒了,受傷的道,”本尊只喝葉尖上集的晨露,把這水給我撤了。“
那小仙估一眼瞧出我心情不好,典型的在找茬,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小手抖啊抖的,”稟,稟魔尊大人,可,可這就是晨露之水。“
我臉皮一僵,便看見夜尋在一邊不厚道的笑了,眸中星光熠熠,印一張我尷尬的臉。
夜尋他能如此展顏的笑一回,我覺得很難得。默了默,望着抖成篩糠般的小仙,巋然,”許是你們仙界晨露水的滋味都與我魔界微有差別,唔,既然如此,便再給我添上一盞就好。“
小仙慌張諾諾應着,又給我添了水,退下。
這事原本到這就算完,但乾淨光溜的仙台之上,承了我潑下的一盞涼水,又兼之那小仙給我嚇得瑟瑟發虛,恰得一腳踏空,衆目睽睽下竟就那麼大模大樣的栽了下去。
這仙台少說兩三人高,原本一個仙這麼摔一下也不算大事,可當即正是衆仙雲集。將儀容整的一絲不苟的仙者們皆正襟危坐臨於四方下仙台,若是那小仙自上仙台這麼隨意的一摔……
呵呵,也不曉會是那位仙家得生生受了這美少年投懷送抱的好事。
這事擱在我魔界,也就是宴會插曲,挺多兩句打趣也就過了。但仙界風氣肅然,乃是個開不起玩笑的地界,那小仙恰好摔在一個空置的席位上,手肘甩到桌上的果盤糕點。擺盤甚好的桌面,霎時零散一片狼藉。而且說巧不巧,一曼妙的女仙正踩着標準的蓮步往席位上走,給小仙這麼一摔,崩裂飛起的瓷片擦過那女仙的臉頰,瞬間便見了血。
我湊到夜尋身邊,打算與之熱切討論道,”你說這天界莫不都是一羣只曉得談詩論經的了?怎的連一片瓷片也躲不過去。“
夜尋道,”你東西吃完了嗎?“
我一卡,心領神會的閉上嘴,整了整衣襟,心中默然着繼續嗟嘆萬千。
上仙台中,獨坐了我和天帝二人。不同的是我的席位架設起輕紗帳,又顯得獨立遊離。
此行來,關鍵的交涉人員並不是我,我是那起震懾作用的後臺。就連我家小侄女木槿也說,我捋袖子打架還成,學人家運籌帷幄,貌合神離就還差了不止一二等階,讓我乖乖去一邊歇着。
故我這個具化了的精神象徵一聲不吭的杵在輕紗帳中,一雙眼掃到尷尬正欲離場的小仙與那女仙,安分歇着去了。
歇得久了,我就有點犯困。
仙界的陽光空靈澄澈,散落在這清幽的山水間時,總覺明媚到了刺眼的境地,像是虛化了一份切實,暈照之下便顯得夢幻。在我昏沉欲睡的視野之中,就更是迷濛。
我便是在那一份陽光下瞧見折清的,萬般因果,像是冥冥之中設好的劫數。
初陽絢爛下,白玉階梯上已無旁人,唯餘他一人踽踽獨行。擡頭時,嘴角莫名勾起一抹的淺笑,眸中朗朗明媚,正是我喜歡的模樣。
我當時並未意識到所謂砰然心動是個帶有何等衝擊性的詞,不過霎時感知眼前的山水明秀,似是蒙上淺淺一層薄紗,恍然微醺迷濛。?目光落定在那一人身上,便再也挪不開眼了。
看其落座之時,不經意將他衣襟上繡着的五爪金龍一掃,心中更登時柳暗花明,風光霽月。
說也老套,兩處勢力和平宣言大多都是締結在所謂聯姻之上,我來這仙界也是準備按着慣例,走一走這個流程的。
自我那姐姐千涼承了一負心男子的背叛而仙逝之後,目及一切前因後果的千溯就再對情字無意,莫說是聯姻,身邊就連一個相伴的妃子都無。倒是自各地進貢的使魔手上弄來了不少體貌皆美的男子轉贈於我,要我學的便是一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風流性子,練就一副狼心狗肺,不再走一走千涼的老路。
千溯這般清心寡慾,聯姻的重任自然而然便落在了我的頭上。我當時想着不過是在後宮三千之內再添一位仙,這不算多大的事,遂也允了,不管天帝到時候塞個怎樣的人過來,我都無所挑剔,照單全收。好看不好看的,不都是擺設。
聯姻的對象是天帝膝下的兒女,縱然輩分不對,然念在原本名額上用來聯姻的木槿已經嫁爲人婦,我魔族又不及天族人丁興旺,下一輩中獨餘一個木槿,我也就將就將就的對付着了。
我既然看中了折清,遂也不再多磨蹭的招來一位小仙,咳嗽一聲後低聲問他,”那方來的仙者姓甚名誰?“
這回的小仙生得嚴謹,模樣也穩重,見我問話,畢恭畢敬回道,”是折清殿下。“
折清?我微微訝異。
然因着本就對天族一干龐大的族落人脈弄不甚清,遂只不過笑着點了點頭,”唔,知道了。“
夜尋掃一眼躬身退出輕紗帳的小仙,未發一語。
直到那個時候,我心中仍是一片寧和的,以爲讓折清留在我身邊不過一句話落定。輕而易舉,不曾會讓我爲之片刻擔憂。
從未知曉過,要得一個人的喜歡,竟是那般艱難的一件事。。.。
《》是作者“茶茶木”寫的一部小說,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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