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夏雲猶豫不決地要對熊清泉講點什麼的時候,馬光突然出現在河堤上,他手裡拿着槍.怒氣沖天地對夏雲說:“就是這個小子吧,你夏雲真的和他好上了,單獨約他出來親熱的吧?”
夏雲分辨道:“馬光,你要冷靜,不能胡說!”
馬光忿忿地說:“你是有夫之妻,還和另一個男人公開來往,我冷靜得了嗎?今天我要不教訓教訓這小子,我就不是個爺們!”說着,上前就要和熊清泉動手。
熊清泉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個男人是誰呀,這麼大的火氣!夏雲急忙攔在他們中間,她說:“在這河堤上吵鬧,影響多不好,有什麼話咱們回鎮裡說,好不好?”馬光也知道在這顯眼的地方打鬧,太丟人了,就說:“好吧,回鎮裡我和他算賬!”熊清泉也十分氣憤地說道:“走就走,解放軍隊伍裡,哪能有像你這樣不講理的?”三個人都氣呼呼地回到鎮裡來。
三個人剛剛到鎮辦公室坐下,就看見李延謙急匆匆地進來,夏雲介紹說:“馬光,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就是石花商會的李會長。”馬光一聽說是李會長,氣更不打一處來,這不就是用重金買通土匪頭子,換取夏雲做小老婆的那個資本家嗎?他剛想開口,就聽見李延謙說道:“你這個同志喲,不要冤枉了好人!”原來,剛纔他們三個人在河堤上的一幕,有人在街上遇見了正在逛街的李延謙,告訴了他剛纔發生的事情,他這才趕忙到鎮裡來找他們,“你不瞭解情況呀,同志。你根本不知道在這個鎮上所發生的一切,怎麼能隨便冤枉好人呢,夏雲是個好女人,好姑娘,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喲,”馬光聽了李延謙的話,更是怒不可遏!真沒想到,這個國民黨的國大代表還這麼袒護夏雲,你夏雲的階級立場到那裡去了,你肯定與他們同流合污了。想到這裡,他拔出手槍,對準李延謙,說:“我槍斃了你這個反革命分子!”誰知,槍裡早已頂上了火,他剛出手,手指觸動板機,槍響了!李延謙倒了下去。在場的人看到這個場面,全都驚呆了!馬光拿出槍來本意只是想嚇唬一下李延謙,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幹下這樣的事!他丟下槍,呆呆地站在那裡,夏雲忙上前,抱起李延謙,嘴裡喃喃地呼喚着:“乾爹、乾爹、你醒醒呀!”。李延謙慢慢地睜開眼,看着夏雲,說:“孩子,乾爹對不住你,讓你蒙冤了!”夏雲說:“不、不、是你救了我,我永遠都忘不了你的!”李延謙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頭一歪,嚥了氣。夏雲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放下李延謙,站了起來,對馬光冷冷地說:“你看你乾的好事,你犯罪了,你知道嗎?這位李會長是位愛國、愛民族的民主人士,你知道是誰救了我嗎?——是他!是他從土匪頭子那裡把我救出來,我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做了他的乾女兒,認他當乾爹。——是他!是他冒着生命危險,到陝南軍區送情報,使軍區部隊順利地解放石花鎮,避免了部隊的重大傷亡,他是人民的功臣!——是他!是他行醫行善,救了多少老百姓和我們的同志啊!——是他!是他帶頭捐錢捐糧,支援我們大軍南下,——是他!是他幫助我們爭取廣大羣衆的支持,進行合法的對敵鬥爭,你、你、你,不調查,不聽言,目無組織紀律,擅自開槍傷人,你知道你犯下了多麼嚴重的錯誤呀!”馬光此時連大氣不敢吭一聲,聽了夏雲的一番話,他這才知道自己幹了天大的傻事,冤枉了這麼一個好老人,他不由自主地跪在了李延謙的面前。
夏雲回過頭來,指着熊清泉,對馬光說:“你不是想知道我和他的關係嗎?我告訴你,我是喜歡上了他。但是,你知道嗎?是他三次救了我,都是拿命去換的,你看看他的傷疤,那都是爲了救我而留下的。他憑什麼要去這麼做?憑的是良心,憑的是正義,憑的是我們是人民的子弟兵,是指望我們去解放勞苦大衆,解放他們的,他是愛我,那是經過戰鬥的洗禮而昇華的精神世界,他是純樸、真誠的。我只是在得知你犧牲的消息後,在熊清泉用生命救我、爲我而負傷的時候,答應他,帶他去參加革命隊伍,這有什麼錯?難道無產階級就不能講感情,愛情和精神世界了?虧得你還是共產員,部隊團一級的領導,竟糊塗到這種地步?難道對這一切你不懂嗎?你不能理解嗎?”夏雲慷慨激昂,越說越激動,以致於站立不穩起來。熊清泉連忙上前扶住她,馬光也站起來,走上前來扶她,夏雲甩開他的手。馬光連忙端來椅子,兩個男人把她扶到椅上坐下來,熊清泉給夏雲倒了一杯水遞給她。馬光歉疚地對熊清泉說:“真是對不起!我的確是不知道這一切發生的事,感謝你救了夏雲,感謝你們支持、幫助她的工作,沒有你們,她就是有三頭六臂,也在這裡扎不下根來,得不到羣衆的擁護,她早光榮了。我謝謝你們,我對不住你們,更對不住這位李大伯!”說完,他拾起手上的槍,對準自己的腦袋欲自殺,熊清泉急忙上去奪下他的手槍,馬光生平第一次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嚎啕大哭起來。
縣委知道了這裡發生的一切,急忙派縣委肖書記過來,部隊首長也得到了報告,當即做出嚴肅處理:撤消馬光團長職務,降爲戰士,聽候處置。並派劉團長親自來石花妥善處理後事。縣委肖書記根據縣委的決定,給予李延謙以高規格的厚葬,給予其家庭以優撫待遇。夏雲的心情極爲不好,縣委決定讓她返回部隊,石花區委的工作暫由王洪負責。
天下起了大雪。這一九四九年初的一場大雪,比以往來得更早一些,也更冷一些,更讓人多了一些惆悵。山川、村落,田野漸漸地都被銀裝素裹,石花街處在一片雲霧朦朧之中。
這天一大早,馬光和夏雲就起來了。洗漱完畢,拿上自己簡單的行裝,沒有向任何人告別,就離開了鎮子。
夏雲回頭望望她戰鬥了近一年的地方,不禁掩面哭泣起來。馬光替她擦乾淚水。他們緩緩地登上山坡,來到李延謙的墓前,他們默默地獻上一瓶酒,一包香菸,還有馬光的一枚獎章。他們佇立敬禮,默哀。良久,誰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雪,斜斜地飄灑,好似剪不斷、理還亂的絮絲,灑落在他們身上。他們站在山坡上,極目遠方,茫然眺去,在遠方的田野盡頭,間錯拔出幾株形狀古曲的、叫不出名字的樹木。雪花依然款款細細地飄來,他們感到像一片麻亂的鞭抽。從臉頰上流下來的雪水卻渾若一片淚水,一直流到了他們的心裡。
他們緩緩地走下山去,騎上馬,兩人再也沒有回頭,就很快地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第十六章“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