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瑾一路回去一直髮愣,秋獄警在一旁欲言又止,想了好一會都回到了監獄纔開口,“朱瑾醫生,你不用多想,肯定是累壞了纔會精神恍惚,如果你休息好了還這樣,我們就再回醫院好好檢查。”
“嗯,我知道的。”朱瑾笑着點頭,“你別太擔心,有什麼我都會和你說的。”
“行,你今天就好好休息。”秋獄警也點頭,將心中的怪異壓下。
今天從區醫院出來,朱瑾突然對着空氣道歉,弄得她莫名其妙。秋獄警回想着心想朱瑾可能還是得再好好檢查檢查,突然昏迷,還出現了幻覺,也許是神經方面的問題。
當然,也有可能因爲心情壓抑,畢竟在她們看來,朱瑾對於此次入獄肯定無法釋懷。
秋獄警想來想去,都不可能想到朱瑾那時真看到了人,不,也不能說,那可能是個靈魂,呆滯的彷彿沒有知覺的靈魂。
朱瑾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走着走着差點撞到人,第一反應道歉了,被道歉的人毫無反應,呆呆立在原地,而秋獄警說,那什麼都沒有。
朱瑾呆了片刻,在被秋獄警扶着走時鬼使神差微微擡手。
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她的手直接從那人的手裡穿過去了。
那是個靈魂,亦或者是鬼,和她前世漂泊時一樣的靈魂,唯一不同的,是這個靈魂沒有像她那樣記得所有。而像是處於無意識狀態。
朱瑾跟着秋獄警恍恍惚惚出了醫院,一路回去都想不通自己爲什麼會突然看到脫離了身體的靈魂。
進了兩年前就住過的牢房,朱瑾躺在牀上一遍遍回想之前的事。回想這一段時間遇到的事。
想來想去朱瑾想到了那一次莫名其妙的昏迷,毫無預兆的她就失去了意識,昏迷期間毫無知覺,像是經歷了什麼可醒來卻什麼都想不起來,昏迷的毫無預兆,醒來的亦毫無預兆。
醒來後因爲重樓,她沒出過病房。今天回監獄是她第一次出病房。
不論怎麼想,原因都是那一次昏迷。難道她莫名昏迷後,突然能看到鬼或者脫離身體的靈魂嗎?
爲什麼呢?她到底想漏了什麼呢?朱瑾想不通,最後又回想了一遍這兩天經歷的事。
對了,重樓昏睡期間。羅勒茯苓好像在她耳邊說過,赫連真又出事了,有人刺殺她,而商陸救了她,因爲子彈正中心臟,似乎還做了換心臟手術,他們說的時候,商陸還一直處於昏迷狀態……
朱瑾猛地做了起來,難道是因爲商陸的原因。可爲什麼要因爲商陸呢?
朱瑾想不通,監獄裡也沒辦法驗證,更沒法商量。自己想得到越發糊塗,最後乾脆沒想了。
等她因爲餓醒來,已是晚上,飯點已過,卻因爲秋獄警打了招呼,食堂還給她留了飯。朱瑾吃着熱乎乎的飯菜。因爲重樓回來後壓抑的心終於放鬆了些。
心情放鬆了,飯菜留得又足。朱瑾最後吃得微微有點多,最後想了想直接去了炮製藥房,重樓的藥她一定是親自炮製的,趁着今晚也做好準備。
朱瑾在炮製藥房忙了好一會,正忙着突然頓了一下,手裡的動作慢了一拍,遲疑擡起頭。
一個人影無聲無息立在前方,或者說飄在前方,朱瑾瞳孔微微一縮,條件反射性閉眼,閉了瞬間再睜眼,眼前依舊。
是商陸,還原了前世她死那天商陸的樣子,雖然飄飄忽忽,可她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商陸。
她親手縫製的暗紅色正服、靴子,父親親自選的玉冠,當初只一眼就記了幾十年的人,她怎麼可能忘記!
商陸,竟然是商陸,還是此時此刻根本不可能出現卻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商陸。
朱瑾想到了今天醫院見到的那人。
朱瑾控制不住的死死看着商陸,商陸的眼神慢慢回神,看到她的視線,眼睛瞬間睜大,“朱瑾,你能看到我是不是?你能看到我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聲音越來越大,後面幾乎是吼,聲音裡分不清是什麼情緒,似是驚喜又似是怨恨,隨着吼聲人影也迅速靠近,話音剛落已到了朱瑾面前。
手指發顫的朱瑾慢慢的僵硬移開和商陸的對視,似是毫無察覺低頭繼續手上的動作。
“朱瑾,你別裝了,我知道你看得到我,我看到了,你看到你看到我了!”商陸看着朱瑾的動作聲音顫抖吼,“朱瑾,你說,是不是你施了什麼妖法,你之前說什麼‘人在做天在看’,是不是已經在做準備,你說是不是你把我變成了這模樣?”
朱瑾低頭斂下的眼裡暗潮涌動,表情卻無比平靜,彷彿什麼都沒聽到,手上的動作依舊不變。
她在忍,忍着不和他說話。
她不要和他說話,這一輩子都不會和這個不知是鬼還是靈魂的商陸說話。
“朱瑾,你別以爲你裝作聽不見我就相信你聽不見,我知道你看得到我,剛纔你的表情騙不了我,你給我說話,朱瑾,你說……”商陸看朱瑾的反應越來越生氣,心中的狂躁讓他在忍不住,直接去抓朱瑾的雙臂。
隨着動作,嘴裡的聲音戛然而止,商陸的手直接穿過了身體緊繃的朱瑾,自己的兩隻手重重合在一起。
商陸呆呆看着兩隻手,下一刻終於爆發,“朱瑾,爲什麼,我爲什麼變成了這模樣,你說是不是你讓我變成這樣的,你快把我變回去,聽到了嗎?快把我變回去,不然我不會放過你!”
一聲一聲的威脅,一次又一次的動手。可不管他用了什麼辦法,都只是徒勞,他憤怒嘶吼。對朱瑾都毫無作用,就如同前世的她對他。
商陸越來越暴躁,朱瑾面上卻越來越平靜,越來越自然,她面色自然有條不紊的繼續手裡的動作,嘴角掛着若有如無的笑。
急什麼呢,纔開始呢。他急什麼呢,這纔開始呢。怎麼就急了呢,怎麼可以現在就急了呢。
她說過人在做天在看,他不信,他怎麼能不信呢。
朱瑾回想起幾天前瘋狂的商陸。他說,“朱瑾,我寧願我死,寧願我漂泊百年。”
老天如前世對她一樣如了他的願,爲了救赫連真而死,靈魂不滅。既然靈魂能不滅,她相信,老天也會再如他的願,讓他漂泊百年。
漂泊百年。和她從前一樣眼睜睜看着發生的一切卻無能爲力?也不知道商陸死了還是怎樣,如果他死了,赫連真會如何選擇。似乎是不言而喻的事了。
朱瑾嘴角忍不住又翹了幾分,她自己覺得此刻的自己挺好笑的,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如果商陸看着赫連真和另一個男人相濡以沫會怎麼想。
會怎麼想呢?好像他說過來着……
朱瑾在商陸的嘶聲伴奏中,慢悠悠回想曾經商陸說過的話。
哦,對了。他第一次實話實說第一次威脅噁心她評價她的百年時就說過,是怎麼說的?
好好回想。好好回想一下,對了,想起來了。
他說,“我知道你一定認爲我變了心,是薄情之人,可朱瑾,我今兒告訴你,我不是,我愛過你,可陪伴我一生的是真真。我們相濡以沫共患難過了幾十年,那樣的感情你不懂,是無論她轉世變成什麼樣都不會變,是即便有一天我經歷你那些過往,也依舊會一如既往不變的愛。”
哦,哦,哦,說會一如既往不變的繼續愛着赫連真。
愛吧,愛吧,朱瑾擡頭不經意看了一眼依舊暴躁的商陸,走向另一邊又忙碌起來。
商陸看着朱瑾的動作終於慢慢平靜下來,看着朱瑾毫無知覺無動於衷的樣子,自己也忍不住懷疑起來,難道是他剛纔看錯了,朱瑾看不到他?
商陸打了一個冷顫,這個認知比朱瑾看不到他更可怕,如果連朱瑾都看不到他,這個世界的人都看不到他,他要怎麼辦?
商陸站在原地臉色變幻了半響,又走到了朱瑾旁邊,卻沒再暴跳而是小心翼翼道歉詢問。
“朱瑾,對不起,我剛纔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害怕了,你別生氣,你要是能看到我你就說一聲,求求你了朱瑾,你說一聲,我都飄了兩三天了,誰都看不到我的感覺太可怕了…”
“朱瑾,你和我說說話吧,你能看到我的吧?對吧?”
詢問後就是漫長的等待,朱瑾依舊沉默,依舊動作,似是毫無感覺。
商陸的心慢慢徹底冰涼,“朱瑾,你真的不能看到我嗎?你真的看不到我嗎……”一遍遍問着,神經質一般在朱瑾面前揮着手。
朱瑾不動如山。
她看得到聽得到,可是她不會讓他知道這個事實。
既然老天讓他如願,她也不能破壞,他既然要和從前的她一樣,那她這個能看到他的人就必須聽不到看不到。
不管他說什麼,她要做的就是聽不到看不到。
暢快罵他兩句算什麼,那只是一時的,哪裡有幾十年上百年在只有自己的世界中孤寂百年來的好。
在那個孤寂的世界裡,只有自己一個人的世界裡,百年的時光……
朱瑾眼神幽暗,商陸後知後覺停止說話,驚疑不定看着彷彿變成鬼的朱瑾。
商陸看着忍不住顫抖,因爲朱瑾的樣子,因爲害怕,他不自禁的想,他到時會不會變成眼前朱瑾這樣子……
朱瑾餘光看到商陸顫抖恐懼的樣子,嘴角露出了一絲笑。
商陸看着她的笑猛地一驚,指着朱瑾顫抖出聲,“不對,不對,朱瑾,你能看到我,你能…你能,你故意不理我的…”
朱瑾繼續動作,覺得其實他懷疑也不錯。
懷疑吧,反正她不會承認,以後他會如何呢?
他想說話的赫連真等看不到他他懷疑能看到他的她不跟他說話,日日夜夜懷疑,一直一個人不斷肯定又不斷否定自己……
嗯,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