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真乙姥不停的問着未來的城市,吉良貞家耐心的解釋着,十分恭謹,這仴人拿她當主母看待,對她的問詢不敢有絲毫怠慢。

漸漸的,一座宏偉的石頭城出現在真乙姥心中,她興奮的扭過頭,對崇文說道:“這城若建在山水之間,又長出滿山花草樹木,一定好看的緊,你給起個好聽的名字吧。”

見崇文直愣愣沒有反應,真乙姥用胳膊肘搗了他一下,嗔怪的說道:“魔怔了麼?怎麼不說話?”

崇文這纔回過神來,雙手抱在胸前,俯瞰長案上的城圖,想了想才說道:“我在南京的時候,有一日波斯使者進京,進貢了一頭猛獸,名字叫獅。

那雄獅檻押在兒臂粗的大鐵籠之中,頭大如鬥,鬃毛徑尺,吼聲如雷,十分威武。進京之時,南京萬人空巷,沿街觀看此神獸,喝彩聲竟日不絕。我看此島形如獅首,東西兩山如同雄獅二目,城正好在獅鼻位置,就叫獅鼻城吧。”

吉良貞家讚道:“好名字!威武!”

真乙姥卻搖頭道:“這島煙霧繚繞,倒真像是個猛獸巢穴,就不能起個好聽的名字麼?”

崇文大笑道:“我龍王島本就是海上雄獅,這裡將來就是剿滅毗舍耶人的戰場,名字威武些,可以震懾賊寇。若起個好聽的名字,形如招攬遊客,豈不是開門揖盜?”

真乙姥迷惑的看着崇文,問道:“什麼是開門揖盜?”

崇文說道:“就是打開大門,恭請盜賊進家門劫掠。”

真乙姥笑聲如銀鈴一般,好久才說道:“又在胡說,哪裡有這麼傻的人。”

崇文笑道:“所以要起個威武的名字。”

他轉過身對吉良貞家說道:“此城北高南低,溪流縱橫,你用城牆把水四面攏住,豈不是立即內澇?這如何了得。”

吉良貞家撓撓頭,尷尬的說道:“入孃的,這還真沒想到,我就說我不行。”

崇文擡腿踢了仴國武士一腳,罵道:“入孃的賊廝鳥,誰天生會什麼,都是用心學的,你入孃的不會問麼!”

吉良貞家不如別的海賊機靈,生生捱了一腳,躬身頷首領罪,惹的真乙姥哈哈大笑起來。

老實頭武士恭謹的說道:“還請大出海指教。”

崇文說道:“但凡築城,總要考慮上下水,這裡溪流縱橫,你如何在水上築城?所以你要讓溪流改道,匯成兩道乾渠,一給水,一排水。”

吉良貞家皺着眉問道:“既然有乾渠,就要有支渠了?”

崇文點頭道:“正是如此,支渠要聯到各個街坊,尤其是各個工坊,工坊需水量大,你要考慮好。如果講究些的,各個支渠還要青石蓋板,遮擋塵土和污濁氣味。除此之外,你還要修建水門,要想好水門的位置。”

吉良貞家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各個工坊排污水量很大,若潮水席捲不走,淤積不散,豈不成了污港。。。排到何處去好吶?”

崇文笑着說道:“這就對了嘛,多用用心,自然就周全了。那什麼,你先琢磨着。。。真乙姥,咱們走,我帶你去島上四處看看。”

真乙姥歡天喜地的站起來,拉住崇文的手,衝着院子裡喊了一聲:“永良比金,我們走!”

未來的獅鼻城可比這個蠻村大的多,坐落在東西兩山之間的谷地,正面面對澳口的一面長2裡65步,東西兩道城牆向谷地深處延伸,長3裡180步。隨着地形越來越狹窄,山谷深處的北面城牆,只有1裡30步。

城池呈南北方向,是一個長長的梯形,形如兩山之間凸出的獅鼻。

將來,獅鼻城將是整個白蒲延九嶼的貿易樞紐,必然是帆檣如林,人員輻輳的局面。所以此城規模不小,按照大康制度,相當於一個上縣的規模,可以容納3千戶,2萬人口。

到西山的道路還沒有修通,此時的採石量不多,龍王島炮手沿着城牆基線修築了炮壘11座,11門子母銃炮口指向東西和南面,別說是幾個蠻族海賊,就是千軍萬馬也未必衝得上海灘。

小黑人們正沿着城牆基線挖掘城基壕,埋設暗樁,城基5尺,挖出來的積土堆積在壕溝之後,形成胸牆,正好成爲火銃手的射擊掩體。

在城基壕外圍,夜叉保的兵正在大呼小叫,指揮着土著搭建城下市肆。

這地方雨水多,爲了怕地面積水損壞貨物,特意打了竹地坪和筋骨。東番蠻和毗舍耶人都是竹子建築的行家,在東番蠻的拳打腳踢下,毗舍耶人乾的不慢。實在累的不行的,可以看看不遠處的立柱,上面都掛着血淋淋的人頭。

竹地坪離地2尺,地坪之上有立柱和橫樑,金山衛號的直庫有大量熟牛皮,堅韌又防水,蒙到竹筋骨上就是上好竹屋,擺上貨物就是貨棧。

龍王島海賊行軍打仗,紮營扎的多了,這商埠跟軍營大同小異,沒什麼難的。此時一排排貨棧已經成型,道路寬闊,又開掘了排水溝,容納幾百人同時交易不成問題。

崇文一邊沿着城基行走,一邊對真乙姥說道:“這是臨時市肆,將來獅鼻城和港口築好以後,這裡將是一個大市,白蒲延九嶼都會到這裡交易,筆架山會越來越興旺。”

真乙姥問道:“你是想在這裡安家麼?爲什麼費這麼大力氣修建筆架山。”

崇文微笑着說道:“我們是阿媽賊,我們的船隊所到之處,都是家園。”

隨侍的永良比金忽然問道:“那龍王島吶?”

崇文擡頭看了看浩瀚海天,輕聲說道:“那是我們艦隊啓航的地方。”

正說着,巴塞人魯佳魯道走到崇文面前,鞠躬見禮,口中說道:“大出海,我們有話說。”

崇文一愣,站住了,看着這東番蠻說道:“請講便是。”

魯佳魯道不滿的說道:“我們並不是你們的敵人,我們是被擄到島上的,既然你們救了我們,爲何把我們拘禁在島上做苦役?”

崇文詫異的說道:“苦役?”他轉身一指後面說道:“你看看我們龍王島將士,哪個比你乾的少?我們能幹苦役,爲何你們不能?”

魯佳魯道一時語塞,磕磕絆絆的說道:“可是。。。可是。。。你們把白蒲延人送走了,爲何單單。。。單單把我們扣下?”

崇文搖搖頭,苦笑道:“你們生在雞籠,按說也是海邊之人,你不知道現在是北風麼?就算我放你們回去,你們如何回到千里之外的故鄉?白蒲延人就在周邊,划着竹筏子就能回家,你們想划着筏子,跨越8百里風濤麼?”

魯佳魯道說道:“可是。。。也不能讓我們幹如此重役啊,我們不是牛!”

真乙姥臉一下沉下來了,冷冷說道:“你不是爲我們幹,是爲你們自己!毗舍耶人很快又要來了,不拼命的幹,難道等死麼!”

永良比金喝道:“龍王島不養閒人,不想幹你可以走,沒有人攔你們。”

如今的野豬牙們,發現海賊也不全是混蛋,最初的牴觸早已煙消雲散。這些傢伙讓喇叭虎操練久了,耳濡目染,漸漸不拿自己當外人,很多機靈的野豬牙甚至能說幾句華語,試着和異族同夥交流。

永良比金通華語,在八重山隊中威望又高,自然就成了隊長,隨侍在崇文左右。

魯佳魯道低頭想了想,忽然擡起頭說道:“既然我們和你們一起保衛筆架山,如果失敗了自然不說,我們都會被賣到南洋爲奴。如果打勝了,戰利品也應該有我們一份,大出海以爲該也不該?”

崇文噗嗤笑了出來,說道:“到底是商賈本色,該,應該!你可以跟你的東番同族說,打敗了毗舍耶人,所有虜獲大家都有份。不僅如此,如果你們抓獲活的毗舍耶人,我們還出錢購買生口,和南洋規矩一樣,青壯每人二金,婦孺每人一金。”

魯佳魯道喜道:“你說的是真的麼?”

崇文揮揮手,說道:“你當我是什麼人,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轉過頭向不遠處的張五喊道:“老張!那些山洞裡的兵刃,看有合手的發給這些東番,要是不夠,從直庫裡撥給他們一些。”

老張遠遠的喊道:“知道了,哺食以後讓他們到山洞來領吧。”

崇文轉頭看着魯佳魯道,說道:“聽到了麼?到天黑你們就有兵刃了。但是頭壹件大事,是你們手頭的活計,如果你們亂殺俘虜,耽誤了築城,那毗舍耶人打過來,你們可守不住這個島,到那時別說虜獲了,你們自己也可能成了別人的虜獲。”

魯佳魯道點頭道:“我們明白,可是即便我們不殺他們,那些毗舍耶人總是捱餓,幹這麼重的活計,也會病死累死。大出海,是不是。。。是不是給他們一天兩頓乾飯,”

崇文大笑道:“這就對了嘛,你算是個明白的,要想自己得利,你先要讓別人活下來,總想着報復,最終害的就是你們自己。。。

行了,我準了,從此以後,毗舍耶人壹日兩餐,若是有着實賣力的,或者跟着我們奮勇殺賊的,也可以提拔他們當管事,發給武器,均分虜獲!”

魯佳魯道奇道:“讓他們去殺同族?這。。。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