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後,廖漢翔沒有露出激動的,或者說的任何衝動的神色,只是他的嘴脣微微顫抖了幾下,然後就迅速的恢復了平靜,甚至連臉色都沒有多大的變化。談仁皓迅速的觀察了下岳父,他沒有再講下去。房間裡安靜了下來,廖漢翔在不斷的抽着煙,談仁皓則低着頭,看着地毯上的花紋發呆。
此時,談仁皓滿腦子都是問號,他不知道該向誰提出來。想到接下來的事情,談仁皓更是心煩意亂。他能夠猜到廖漢翔會是個什麼反應,甚至能夠猜到岳父回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決定,可他知道,只要岳父做出了決定,就沒有人可以改變。這與談仁皓一樣,也許,談仁皓的性格在很多方面都受到了廖漢翔的影響,應該說他跟廖漢翔一樣。
“元帥要我們在什麼時候提交作戰計劃?”廖漢翔開口了,他面前的菸灰缸裡多出了好幾根菸頭。
“不知道,肯定是在月底之前。”
“那麼,我得準備回關島了。”廖漢翔站了起來。
“爸……”談仁皓擡起了頭來,“你現在就走?”
“不,明天吧,也許明天晚上,我還得聯繫飛機,現在連行李都沒有收拾好呢。”
“可是……”
“你明天沒事吧?”
談仁皓點了點頭,他也站了起來。
“那明天送我去機場。”廖漢翔微微笑了一下,“時間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我等下就去收拾行李。”
談仁皓沒有去睡覺,他在書房裡坐了一個晚上,腦子裡想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想那麼多的事情,他只是在胡思亂想,他只是想讓自己擺脫眼前的煩惱,或者說讓自己的大腦短路,從而無法去想任何一件事情。直到窗外的天空亮了起來,談仁皓才發現自己在書房裡坐了一個晚上。他如同行屍走肉般的離開了家,沒有跟正在院子裡鍛鍊的父親打招呼。他連自己是怎麼到達海軍司令部地都不知道,也許是杜興開車送他去的吧。等他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坐下來,看着面前的那些文件的時候,談仁皓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海軍辦公室,精力才集中了起來。
“談大哥,要我給你弄份早點來嗎?”
“不用了。幫我泡杯咖啡吧,別加糖。”
杜興遲疑了一下,他沒有多問,他也知道自己不該多問問題。
一整個上午,談仁皓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想集中精力去處理手上的東西,可他根本就看不進去。他強迫着自己冷靜下來,平靜下來去思考。在快要到中午的時候,談仁皓做出了一個決定,他不能躲在後面!就在杜興幫他去買盒飯的時候,他去了甘永興的辦公室。
“你說什麼?”
“參謀長,我想回艦隊。”
“爲什麼?”甘永興驚訝地看了談仁皓一眼。
“現在第一特混艦隊就在關島,而且在作戰行動中,肯定需要一名司令官協調各艦隊的作戰行動,我覺得我最適合這個任務。”
“你?”甘永興笑了下。“坐吧,坐下說。”
談仁皓有點麻木的坐了下來。
“上午廖漢翔纔來找過我,他已經讓黃曉天負責各艦隊的協調指揮,而且第一特混艦隊不會參加作戰行動。”
談仁皓立即驚訝的朝甘永興看了過去。“爲什麼?”
“這個我不知道,是廖漢翔做出地決定,而且他現在恐怕就要到機場了。”甘永興看了眼手錶。“送他回關島的飛機在一點鐘起飛,還有半個小時。”
“那我先告辭了!”
看到談仁皓衝出了辦公室,甘永興嘆着氣搖了搖頭,他知道談仁皓要幹什麼,可他也知道,廖漢翔不會讓談仁皓亂來的。
“快點,儘快開快點!”談仁皓不斷的催促着杜興,“你不是被開了幾張罰單嗎?現在沒有警察攔你,能開多快就開多快!”
杜興沒有回話。他已經把吉普車開得儘量快了。
在談仁皓趕到機場的時候,那架運載着廖漢翔地四發動機運輸機已經啓動了。正在做起飛前的最後準備工作。談仁皓讓杜興直接把車開到了飛機的前面,還沒有等吉普車停下來,他就從車上跳了下來,然後衝到了飛機的旁邊。
“開門,快開門!”
飛機的艙門緩緩地放了下來,談仁皓退後了兩步,正準備衝上去的時候,就看到廖漢翔出現在了艙門口,正一臉嚴肅地看着他。
“爸,我來晚了,我有事跟你說。”
廖漢翔看了談仁皓一眼,讓副官留在了飛機裡,然後他走了下來。
“爸,爲什麼要把第一特混艦隊排除在作戰行動之外?”
“你找過甘永興了?”廖漢翔一邊說着,一邊朝着跑道旁的草坪走去,其實飛機發動機發出的轟鳴聲足以掩蓋他的話語了。
“對,纔去找過了甘永興,他說你沒有把第一特混艦隊計算在作戰行動之內,還讓黃曉天負責艦隊的指揮工作,爲什麼?”
“你知道爲什麼。”廖漢翔繼續在草坪上走着,“你也知道我會這麼做,是不是?”
談仁皓跟在了岳父後面,他確實知道廖漢翔會這麼做。
“上午,我跟甘永興參謀長談了兩個多小時。”廖漢翔在確定周圍沒有其他閒雜人員後,這才停了下來,此時他距離飛機已經有三百多米了,“本來,我想讓你送我的,可後來我跟甘永興都覺得,你最好不要參與到這次的行動中來。”
“不行,我不能袖手旁觀。不管是對你,還是對黃曉天,郝東覺,韓紹鋒都不公平!”
“公平?仁皓,你在海軍中幹了多少年了?”
談仁皓愣了一下,不知道廖漢翔爲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快要到七年了吧?”廖漢翔拿出了香菸,“軍隊中就沒有公平可言,不然的話,那些軍官爲什麼見了我們要首先敬禮?別跟我講公平,這世界上也沒有公平。”
“可我不能就這麼看着你們去承擔責任,更不能讓黃曉天替代我,原本應該由我來承擔責任的。”
“要承擔責任,也輪不到你,更輪不到黃曉天!”
“可是……”
“仁皓。不管是你,還是黃曉天,實際上都是我帶出來地,對於你們這些年輕將領,我一直覺得應該由我來負責。”廖漢翔背轉向了飛機。“這麼多年來,你們一個個的都在戰場上建立起了別人難以企及的功勳,可這不能改變你們的固有缺點,你們都太年輕了,年輕到無法適應高處的寒冷。”
談仁皓低下了頭。
“當初我在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會成爲第五艦隊的驕傲,可我沒有想到,這麼快,短短七年的時間,你就擁有了現在的成就。這是你個人努力的結果。同時也在衆多人幫助的結果。你不要忽略一個重要問題,那就是,你現在還沒有任何資格去承擔責任,你也沒有這個能力。”
“可我不會害怕,也不會退縮。”
“我知道,在戰場上。這是你獲勝地關鍵,而且你一直都是如此,可是,現在的這個戰場,不是依靠航母,依靠轟炸機就能夠取勝的,這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你知道該怎麼打這場仗嗎?”
談仁皓愣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這就對了。等你知道該怎麼與那些不會駕駛轟炸機,不會投擲炸彈的敵人戰鬥的時候。你纔有資格跟我說責任的問題。”
“爸……”
“仁皓,現在還沒有到你出來的時候。”廖漢翔把住了女婿的肩膀,“我說過,20年後,我不會再阻攔你,但是現在,你要明白一點,你還太稚嫩了,你需要更多的時間,更多的鍛鍊,以及更多地經驗。”
談仁皓沉默了下來,他知道廖漢翔這句話的意思,可他不知道該怎麼把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感受說出來。
“22年前,我與你一樣年輕,可也一樣的幼稚,等我現在才明白當初所犯下的錯誤時,已經沒有彌補與挽救的機會了,我不希望你也邁上這條路,因爲你可以從我這裡吸取經驗,可以從我所得到的教訓中知道該怎麼才能做得更好。”廖漢翔拍了下女婿的肩膀,然後慢步走了起來,“軍人只是個開始,現在你只需要戰勝那些拿着武器的敵人,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地不是那些拿着武器的,可以與你拼命的敵人,而是那些沒有武器,卻照樣能夠幹掉你的敵人。因此,這將不會是你最後的戰場,而且我也相信,終究有一天,你會脫下軍裝,那時候,你就知道該怎麼在這個戰場上作戰了,而當你明白這一點的時候,也許,就不再需要我們來保護你,以及支持你了!”
“可是沒有別地辦法了嗎?”談仁皓擡起了頭來,跟上了岳父的步伐,“我們再找校長商量一下,也許還有別的辦法。”
“這不是元帥的決定,如果有別的辦法,元帥就不會做出現在的決定了。”廖漢翔看着遠處的小山峰。“我跟參謀長詳細談了一下,都認爲這應該是首相的決定,或者說是首相迫不得已做出的決定。也許,我們可以抱怨,但我們應該相信,不管是什麼樣地犧牲,遲早有一天都能夠得到彌補,而且我們會獲得最後的勝利,所有的犧牲,都是在爲最後的勝利而努力。”
“那我們就應該減少犧牲。”
“這就是減少犧牲的最好辦法。”廖漢翔轉過了身來,“仁皓,你現在還沒有改掉你在軍隊中養成的習慣,仍然把重點放在眼前。如果你把目光放得長遠一點的話,那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可我也不想變得冷酷無情。”
廖漢翔笑了起來。“對,你應該充滿熱情,可這只是面對你的親人,面對你的戰友,面對你的夥伴時才應該有的感情。在決定取捨的時候,如果你不能看到更長遠的利益,不能夠做到以大局爲重的話,那你就永遠只是一名軍人,一名普通的艦隊司令官,而不會獲得更高的成就。”
“我不在乎什麼成就,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有人做出無謂的犧牲。”
“任何犧牲都有價值,差別在與,有的犧牲能夠立即體現出價值,而有的犧牲要在很久很久以後才能夠體現出價值。”廖漢翔在談仁皓的眼前指裡下,然後指向了遠方,“把目光放長遠一點,當你看得更遠的時候,你就能夠看得更透徹了。”
談仁皓不是不看得不夠遠,也不是不明白岳父這些話的意思,他只是不願意接受即將發生的事情,不願意承認那些事情將帶來更大的價值。
“仁皓,你應該知道參謀長對你的態度,也許在某些時候,你誤會了元帥的做法,或者說是不贊同元帥的做法,但是你要明白一點,如果你想改變這一切,你想要讓你所不願意見到的事情發生的話,那麼,你就得更上一層樓,你就得打下更深的根基,並且取得更大的成就。如果你連這都做不到的話,那麼,你就只能不斷的抱怨,而不是不斷的聽別人的抱怨,明白嗎?”
談仁皓勉強點了點頭,可他仍然有着很深的牴觸情緒。
“放心吧,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糟糕,也許要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再次見面了,到時候,我們翁婿倆可要好好的喝上一杯。”廖漢翔再次拍了拍女婿的肩膀,“如果那個時候你還有什麼想法的話,你可以跟我講,我們討論討論。”
“爸……”
“飛機該起飛了,不然我就無法在晚上趕到關島了。好了,有什麼需要我幫你帶給郝東覺與黃曉天的話嗎?”
“沒什麼,只是讓鄭冠華看好艦隊吧!”
廖漢翔點了點頭。“那我就先做了,對了,有時間給小玉寫信,別把自己埋在工作堆,親人才是你永遠都離不開的,也少不了的!”
談仁皓記住了岳父的吩咐,而且他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確實很久沒有給妻子寫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