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你不要太累,要注意身體。”許箏站在走廊對着電話輕聲說着,自從來北京之後, 母親總是給他太寬裕的生活費, 讓自小窮慣了的他徒生出許多不安。
可是許媽媽卻顯得很愉悅:“媽不累, 你好好學習, 多注意身體, 吃點好的,別苦着自己。”
許箏點了點頭,意識到她看不到, 又恩了聲:“媽,那我看書去了, 明天再給你打電話。”
話畢, 便慢慢的垂下手臂。
這些日子, 他有些魂不守舍,卻要極力掩飾着露出不願露出蛛絲馬跡。
這不是個簡單的挫折, 這是許箏剛剛看清的萬丈深淵。
他的本能就是保住秘密不被任何人得知。
所以有了像是忽然長大了般的淡定。
沉重秘密總是令我們成長的東西。
大一的課程,實在沒有多麼複雜。
許箏上完課在自習室待了整個下午,能看的書都看過了,不由便呆呆的走起神來。
過了許久,他的目光才落到書包旁的圍巾上。
這是那晚張學睿怕他凍壞執意借的, 誰知都好幾天了也沒有再出現拿回。
許箏翻到圍巾上只有外文的商標, 擔心拿了昂貴的東西, 終於還是破天荒的給他發出短信:“你在哪裡, 我要還你東西。”
張學睿回的很快:“感冒了, 什麼東西?”
許箏愣了下,又問:“你在哪裡?”
雖然千百年前人類就有衆生平等這幾個字, 可事實上,沒有誰和誰是相同的。
有太多的原因產生距離,其中最簡單最有力的,便是金錢。
當許箏忐忑的走進這個高級小區時,不禁想起了無數和自己一樣平凡的同學們,又想起了張學睿的自大和傲慢,不由的心情複雜了起來。
冰冷的防盜門忽然開了,露出張蒼白憔悴的臉。
張學睿猶豫片刻,才讓他進來,而後又虛弱的半躺到沙發上啞着嗓子問:“還什麼東西?”
許箏把圍巾拿出來放到茶几上,皺眉道:“怎麼病了,怎麼不去醫院?”
張學睿倦怠的閉上眼睛,沒有回答,只是說:“沒別的事就早點回學校吧,今天沒有精神招待你。”
不料許箏卻問:“你吃飯了嗎,我給你做點吧。”
說完,他就自顧自的脫下外套朝廚房走去。
張學睿疲憊的躺在那兒,眼神慢慢的浮現出了幾絲詫異。
溫熱的白粥,清淡的小菜。
許箏動作利索的用有限的材料烹飪着,瘦瘦的背影在廚房忙來忙去。
他總是極安靜,好像連呼吸都沒有,更沒有話,一雙大眼睛無論何時都像是在走神。
所以忽然被從後面擁抱住的時候,着實嚇了一跳。
許箏慌張的推開張學睿:“你幹嘛?”
張學睿靠在牆壁上,慘白着臉微笑不語。
回憶起指間觸到的滾燙,許箏說道:“你發燒了,快去休息吧,飯做好了我給你送去。”
張學睿搖搖頭,側頭看像漆黑的窗外。
知道此人不會聽進什麼勸告,許箏便也只是轉移尷尬的氛圍:“你...你家怎麼在北京?”
張學睿說:“這房子是我媽送給我的,這不是家。”
許箏哦了聲,把火關掉,盛出清香的粥來說:“你吃吧,吃完好好睡一覺,我走了。”
張學睿問:“幹嗎,這麼可憐我?”
許箏走回客廳穿上衣服道:“我不是可憐你。”
張學睿在身後說:“你不是很討厭我麼,還給我做飯,不可憐...是喜歡我?”
許箏猛的回首,瞪了他幾秒纔怪怪的淺笑:“我只是...兔死狐悲。”
張學睿緩慢的淡去表情。
許箏道:“我和你撒了謊,其實我和你一樣,我真的喜歡周銘,他不是我的朋友。”
張學睿愣了很久,才輕聲道:“我早知道。”
許箏繫上外衣的拉鍊,彎起嘴角:“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但以後...別再那樣了。”
說完他就默默地拿起書包打開了門。
張學睿像是恍然驚醒,衝上去拉住他的手。
許箏回頭,輕聲問:“像我們這樣的人...會得到幸福嗎?”
張學睿顯得有些茫然,不知該怎麼回答。
許箏的眼底露出幾絲脆弱,忽然掙脫開他,頭也不回的就往電梯走去。
張學睿靠在門邊,看向他單薄的背影,恍忽的覺得很陌生。
他不是那麼單純那麼善良那麼美好的嗎?
怎麼,是在什麼時候,變得有些...
清醒而絕望。
北京的夜色是極爲璀璨的,霓虹閃爍,車如流水。
來了這麼久,許箏還從未在晚上出來看過。
他從地鐵站出來後,呼着淡淡的白氣,無聊的與人羣中漫無目的的走着。
那麼多或平淡或微笑的臉,那麼多或寒冷或溫暖的擦肩而過,都和他沒有半點關係。
許箏感覺很孤單,很恐懼。
即使從前的家暴都沒有令他這麼難以忍受過。
心裡有太多太多的話,卻半個字都沒處說出口,手機裡有越來越多的名字,卻半個人都無法信任。
同性戀和愛情這些事,其實他也不想的。
正發着呆,忽然不遠處的一陣歡笑讓許箏猛然回神。
是一對情侶從快餐店出來,男孩忽然把女孩背起,引得女朋友笑着捶打,無比溫馨。
好像,在記憶中也有人背過自己,在最困難的時候給過自己那麼有力量的依靠。
許箏呆呆的想起伏在周銘背上時的夕陽,想起在那個醉酒的夜裡摟着他的脖頸低聲說喜歡。
可是那些,也真的是曾經,是過去了。
原來,在自己還未明白時,周銘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
而此時此刻他明白了,他就已經消失了。
熾熱的淚不知不覺涌出眼眶,接觸到冬夜的空氣,瞬間就變得冰冷刺骨。
許箏用左手顫抖的捂住臉,不願讓人看到自己的狼狽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