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那頭的哭叫和吵鬧還在繼續,周銘慢慢直起身子,總覺得這麼進去不大合適,便在門口僵了好長時間,直到那男人吼了句:“媽的,真是懶得看見你們!”
說完腳步聲就越靠越近。
周銘慌張的跑到樓上,等着他怒氣衝衝的走了,才拎着蘋果重新回到門口。
他整了整自己的校服,又猶豫了一番,終於決心敲響了門。
一方面再見到許箏多少有點尷尬,一方面確實是家醜不可外揚,讓他們娘倆知道自己遇見這事兒,也太尷尬。
所以向來雷厲風行的周銘也會顯得很忐忑。
果然,過了很久門才被打開,露出了張婦人清秀的臉,眼睛紅紅腫腫的很憔悴。
周銘說:“阿姨您好,我是許箏的同學。”
婦人趕快讓開路,擋着臉說:“快請進,你看家裡這麼亂,真不好意思。”
周銘四下打量了這個不大的小套間,看得出家裡的經濟也不寬裕,桌子上連個物件都沒有,估計能摔的都摔差不多了。
他把蘋果放在桌上,又假裝禮貌的問道:“許箏身體怎麼樣了,沒見他上學去。”
婦人說:“他這幾天發燒了,我給老師請了假。”
這答案倒讓周銘很詫異,難道許箏壓根沒跟爸媽說他捱揍的事兒?
婦人的情緒像是平靜了許多,她笑了笑:“他在屋裡躺着呢,你去看看吧,我給你們弄點吃的,大老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沒事兒,阿姨,您別忙了。”周銘一邊客氣着,一邊迫不及待的推開了虛掩的臥房。
迎面而來的,是種很清冷的空氣。
他愣了下,看到許箏躺在單人牀上一動不動,旁邊放着個水盆,裡面還有幾個冰塊,大約是降燒用的。
許箏聽到聲音,很木然的側過頭,沒有打招呼。
周銘揍過的人多了,卻第一次感覺如此尷尬,他走到牀邊說:“你好點了嗎?”
許箏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難看,他很吃力的回答,氣若游絲:“嗯...”
就這麼個搖搖欲墜的人,幹嗎非得踹他幾腳?
周銘頓時有點責怪自己的暴躁,保證道:“我再也不打你了。”
許箏側過頭,閉上眼睛沒再吭聲,睫毛一顫一顫,看起來很緊張似的。
周銘道:“我剛纔...聽見你爸媽吵架了。”
聞言許箏忽然瞪向他,脫口道:“別和別人說!”
他從未說什麼這麼有底氣過。
周銘點頭。
許箏黯然道:“被人知道了,他要變本加厲的...”
周銘想要安慰幾句,許媽媽卻推門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端着盤切好的西瓜說:“孩子,你快吃點兒水果,你叫什麼名字啊?”
“阿姨我叫周銘。”
許媽媽顯得很高興:“小箏還沒帶朋友到家裡過呢,謝謝你平時照顧他。”
看來許箏是真沒說那事兒,周銘沒想過這麼窩囊的一個人,對母親也會有擔當的一面,不由腦子發熱的答道:“阿姨您放心,有我在,他在學校好着呢。”
許媽媽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她的眼神和許箏很像,單純中帶着脆弱,是那種被欺負死也不會反抗的模樣。
等到媽媽出了臥房,許箏纔看着天花板問:“你來幹嗎...?”
周銘道:“看看你唄,你也不上學,誰知道你是死是活。”
許箏淡淡的說:“我不會死的...”
周銘乾笑:“你怎麼這麼慎人啊?”
許箏咬住嘴脣。
兩人本來也沒什麼共同語言,周銘呆的十分尷尬,便道:“那行,你沒事兒就行,好好歇着吧,我先走了。”
說完,他就逃之夭夭似的出了門。
許箏愣愣的,沒有任何反應。
晚上在院子裡吃飯的時候,周銘忽然怪怪的問道:“爸,你怎麼不打我?”
周建國喝着啤酒差點嗆死,咳嗽着說:“你缺心眼啊,怎麼還找打?”
周銘說:“你從來沒打過我。”
周建國忍不住摸了下他的頭說:“好不容易有個大兒子,打啥?”
周銘放下碗筷,嘆了口氣。
他從來都無憂無慮的,從來不把什麼事兒放在心上。
老爸不由問道:“怎麼了這是,怎麼還幽怨上了?”
周銘照實說:“您可別跟別人說去,今天我去我同學家,遇見他爸在那打他媽,看樣子也常打他,什麼人啊這是。”
周建國道:“哎喲,你可別跟這樣的混在一起,那心裡有病。”
周銘切了一聲:“怕什麼?”
周建國說:“人瘋了可什麼都幹得出來,你得留點神。”
周銘不在乎的回答:“沒事兒,我那同學老實的掉渣。”
又過了兩天,許箏才默默地回到了學校。
其實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透明體,在與不在都沒有幾個人關心。
只有周銘見他身體真沒大事兒,才徹底穩當了,瞅着許箏在那兒默默的補着作業說:“那天...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許箏過了幾秒鐘,擡眼無聲的看向他。
那眼神絕對不友好。
周銘這才意識到,這個人是多麼討厭暴力,他不會像自己這麼容易釋懷,也許他心裡一直在默默地恨着自己也說不定。
但轉念,又覺得有點可笑。
幹嗎這麼在乎一個透明體的想法。
知道沒把他打出什麼毛病,撇清了關係,不是比什麼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