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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薛婷在車上那一戰已算勉強扛過來,被何仲從浴缸裡撈出來扔在牀上,她的意識更加模糊,再努力讓自己清醒都沒用。
眼縫裡是男人走來走去的背影,她還夸人家幾句“線條不錯呦”“大腿很緊實呦”“腰看起來很有力量”之類的話,很快就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21點15分,天真的黑透了。
白天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場恐怖的噩夢。薛婷睡得糊塗,辨認周圍環境足有一分鐘,才從落地窗邊那臺奶白色鋼琴認出自己在何仲家。
頭劇烈的鈍痛起來,好想牽動着整根神經都疼,眼睛疼,牙疼,腮幫疼,到處都疼……
她緊緊裹着身上的男士睡袍,起身倒了杯水,感到太冷,躲進被窩裡。
只是,她再也睡不着,一閉上眼睛,就是張權躺在停屍間那張冰冷的泛青的臉。
薛婷咬着食指骨節,眼淚無聲地從眼尾滑進鬢角。
周身好像更加森冷,她瑟瑟發抖,把整張被子對摺成兩層,蜷在裡面。
女警說,張權的死因是腹部中刀,連續三刀,刀刀致命,失血過多失救致死。不疑有他,一定是Andy乾的,她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同意張權去找Andy對峙?
死了,死了……和她從小玩到大、最好的朋友被人殺死了……
她不該答應張權的,更不該給他錢讓他去同那些人討價還價,她該直接帶他離開……
門的方向傳來聲響,有人開燈。
是何仲回來。
她哆哆嗦嗦起身跑過去,撲向他。
抱住她吧,她後悔、害怕……她又是孤單一個人了,現在只需要誰的安慰,一下就好。
何仲着實一僵。緩緩地輕揉她的發頂,順勢摸到了她的額頭。
很燙,然而,汗卻是冰涼的。
“你躺着,量量體溫。”何仲找出體溫計,讓她夾在腋下,五分鐘後,拿出來一看,38度6。
薛婷不住地喊“渴”、喊“冷”。
何仲顧不得其他,給她倒水,找藥。
白色藥片放在小盒子裡,遞給她:“退燒的,乖乖吃了。”
薛婷還在流淚,枕頭上有一塊塊的濡溼。
何仲把藥都喂到嘴邊了,她倔強地扭過頭:“我不吃藥!死也不要吃藥!”
勸了幾次,何仲沒辦法,將新買來的衣服給她換上,帶她去醫院。
路途中,他想起來她母親的死,霍然理解了她不吃藥的原因。
手不住地去探她額頭的溫度,被她一把緊緊攥住了。
並不陌生的身體觸摸,此刻更像一對交往已久的戀人那般,有依賴對方的錯覺……
“去哪兒?”薛婷嗓子啞着,軟綿綿,有氣無力。
“醫院。”
“去醫院幹什麼?要死了的人才去醫院……”
何仲語氣生硬地回:“是想要活的人,纔去醫院。你想活嗎?”
薛婷一哽,一臉氣惱地看着他。
何仲淡笑:“你不想死的。”
24
薛婷的吊瓶打到一半,重又生龍活虎,趁何仲下樓給她買宵夜的工夫,給之前用短信告訴她那間同志酒吧的號碼,發了條信息。
“你究竟是誰?”
她心如擂鼓地等待。
手機許久沒有動靜,倒是何仲拎着熱騰騰的粥回來了。
“精神好了不少。”他盛粥餵給她吃,開着不痛不癢的玩笑,“接下來,你是跟我回家繼續大戰?還是我送你回家好好休息?”
薛婷肚子也餓了,一口接一口地不客氣。
“我是有精力有體力,你呢?一個人劈成兩半用,很累吧。”
何仲隱隱有些不滿地望着她。
薛婷挑了挑眉:“哦,我忘了,你一向都有這個本事的。哎,你這麼看我幹嘛啊,我是好心提醒你,小心體力不支,讓人笑話。”
何仲這回笑了,笑的甚是讓人毛骨悚然:“誰先倒下,誰纔是真正的體力不支。”
他擡頭去看眼她的吊瓶,赤.裸裸地示威。
薛婷沒了胃口,忽然說:“我想在你家住幾天,行不行?”
何仲放下碗:“你告訴我,張權的死和你有什麼關係,我就答應你。”
薛婷手心攥得疼,之前確實是想找他幫忙的,否則怎會屁顛屁顛給他白送錢去,可張權……
她忽然感到無邊無際的害怕。
何仲掰開她手,發現她手掌裡沁滿冷汗:“薛婷,你繼續保密下去,誰也幫不了你。”
“如果……”
“如果你說,只要跟你睡覺就是幫你,不好意思,我體力倒是可以的,不過……我很忙,恕難奉陪。”
薛婷心口重重一沉,情緒到了臉上,卻瞬間轉變,變得滿不在乎,到嘴巴上,就說了相反的話。
“好啊。你走吧。不送了。”
何仲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扔到她面前:“外面還在下雨,你走的時候披着。看見牀頭的鈴沒有?藥快滴完的時候,記得按,有護士拔針。”
說完,他輕輕看了她一眼,竟然頭也不回地走了。
薛婷呆愣了幾分鐘,直到周遭安靜下來,外面走廊裡的聲控燈都已全滅。
眼前漆黑,她拿出手機,掂量着今後何去何從,張權的死,她是置之不理,保命在先,還是留下來,繼續與警方配合,爲他討回公道。
拖着手機的手,在顫抖。她亂極了。
可無論怎樣,似乎都不應該牽扯到何仲身上。
她苦笑,她什麼時候變得會爲這個人着想了啊?
他若果執意進泥潭,她還阻止得了嗎?
走廊正對着門的燈忽然一亮,她擡眼瞧去,一個人影立在那裡。
25
何仲把她送回自家,鑰匙留給了她。
薛婷笑得狡黠。
激將法。對我這種人可不管用。
何仲掐起她的下巴,語氣不善:“別這麼對我笑。你會讓我以爲你有什麼陰謀。”
薛婷沒心沒肺的樣子,笑着打趣:“嘖嘖,客氣了客氣了,你的陰謀論讓我以爲何先生心胸非常狹窄。”
已經十二點多,何仲手機卻嗡嗡叫的厲害。
不用猜,看何仲的表情,又是小晴嘛。
真會挑時候。
何仲下車去接電話,薛婷一下就沒了心情,顧自裹着他的外套,準備進門。
他掛斷手機的一剎,她從後面摟住他腰,糯聲糯氣地說:“人家失眠怎麼辦呀?”
何仲怔了一怔。
半夜裡,四下那麼安靜,艾小晴的撒嬌都被薛婷聽了去,還肉麻兮兮地學了。
何仲轉過身來,捋捋她鬢角的頭髮,嘴脣壓下來,貼着她的耳朵:“我有一種治療失眠的好方法。”
“嗯……癢死了……我知道是什麼方法,那你是先治療我,再治療她去?還是先治療她,再治療我?”
“你說呢?”說話間,他吻她。
薛婷先是笑,眉毛一擰,咬了他一口。
何仲猝不及防,痛哼一聲,擦了擦脣上的血漬:“看來,今晚我只能爲她治療了。”
薛婷不以爲意,進門去,轉身立即將鋼化防盜門鎖上。
何仲也不着急,閒閒地透過門看着她。
薛婷顛着手裡的磁卡和鑰匙,說:“狡兔有三窟,我不信你就這一個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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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薛婷接到女警打來的電話,說想請她配合調查,再去局裡一趟。
薛婷按時到了,筆錄又做了一遍。
女警問到張權和谷皓的仇怨,薛婷說了一半,藏了一半。
女警目光尖銳,拍了一下桌子:“你說你是張權最好的朋友,那他這些年在酒吧的主要營生你會不知道是什麼?”
“我在國外三年,這三年我真的不知道他——”
“好,那你昨天爲什麼一口咬定是谷皓殺張權?”
“因爲……我想帶張權出國,Andy不肯。”
“薛婷。”還是昨天那位年長的警官,出了聲,“我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看了檔案才知道,原來你真的是五年前潑法官紅油漆的薛婷,之後,還教管一年。”
薛婷嚥了咽嗓子:“沒錯。但是,我是哪個薛婷,和這個案子有關嗎?”
女警咄咄逼人:“你剛出教管所的時候,常常和張權一起出沒地下酒吧,還曾因爲和鍾素凝的一起傷人案上了法庭,鬧得轟轟烈烈,這總和案子有關係吧。谷皓是慣犯,人稱‘鼠哥’,張權和谷皓的關係從四年以前就已建立,一個控制‘貨源’,一個控制‘散貨’,配合默契,當時正好你剛出來,也在地下酒吧出沒,他們乾的勾當你比誰都一清二楚!”
薛婷打了個冷顫。
鼠哥……鼠哥就是谷皓,谷皓就是Andy。
那麼,張權嘴裡控制‘散貨’的人,不是別人,是Andy無疑。
而控制“貨源”的,竟是張權……
張權居然真的實打實地騙了她。
警察此次叫她來的目的很是清楚,除了要通過她來找出張權被殺的線索,更想通過她拎出那一帶地下酒吧的販毒頭目。
可薛婷比誰都清楚,她縱然有三頭六臂,也不是那幫人的對手,縱然腰纏萬貫,恐怕也沒命花。
她嘴巴守的死緊。兩班警察對她輪班轟炸也沒起作用。
審了一天,薛婷出了市局之後,總覺得有人跟蹤她。
她在商場裡逛到晚上關門,才找個側門溜走。
到何仲家,她甫一開燈,窗前站了一個人,她嚇的雙腿直軟,差點癱倒。
那電話裡滑膩柔軟的女聲,頓時歇斯底里起來:“果然是你,你爲什麼在這裡?你爲什麼會有他家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