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龍寶劍重現龍泉鎮,趙啓成了飛龍劍的正統傳承人,聲名鵲起,學者日衆。鍾叔甲曾質疑李維的屍體和化龍寶劍乃是趙啓等人所偷,人們認爲不可信,但此事到底成了懸案。後來江仲軒自殺,因他一直都被衆人指爲“叛徒”、“小偷”。據說他在死之前也見到過李維,於是人們更加相信李維已經轉死復生,退隱歸去了。
乾坤劍的人數沒有變動,還是五十四人。
元月在薛家人的指導下,按照神劍所演示學會了乾坤劍的十套招式。招式並不複雜,曰:“天地無窮”、“天外有天”、“天地入沙”、“人中有人”、“排山倒海”、“大者善化”、“力扛泰山”、“兩極周天”、“乾坤立身”、“乾坤入靜”,但變化組合自由多變。元月每日打坐、煉劍,格外勤苦,劍法也是長進神速,但與薛家其他四人相比仍顯稚嫩。
日子過得滿快,元月在龍泉鎮度過了炎炎夏日,與薛家人相處甚睦。然而她之所以煉劍比別人都更加刻苦些,卻只是爲了能夠早一天離開這裡,因爲有一種說不出的痛苦,常常在輕鬆的笑容之下咬噬着她的心。雖然薛氏夫婦對她疼愛有加,雖然清輝在默默之中表露出不一樣的關心,雖然雲兒把她當作是親姐妹,可是每次她看到雲兒和薛氏夫婦之間表現出天倫之情,每次她看到雲兒在清輝面前不經意地撒嬌,她的心中都會生出憤恨來,可是她又絲毫不能表現出對雲兒這種與日俱增的厭惡。
在元月來到龍泉鎮的第一百天,神劍顯示出“龍泉遊玩”四個字。大家覺得很有趣,便由清輝和雲兒帶着元月一早上了山。
這是元月第一次去看龍泉湖,但並不是她第一次上山。山上的天空更加地高遠,在秋日的晴空之下,寬廣的湖面散發着平靜且深邃的湖光。三個年輕人守在湖邊,期待着會有什麼出現。山中鳥鳴悠遠,水裡游魚嬉戲,什麼奇特的事情也沒發生,只有徐徐的山風將湖面的日光吹散成碎碎的銀鱗,好清幽的湖光山色。
元月浸浴在山水的氣息中,一時忘記了回到塵世,忘記了還有痛苦,忘記了去怨恨眼前的人。
“小月,你還是不要回去了吧。和我們住在一起不好嗎?將來我們一起回神界。”雲兒不禁忘情地說道。
“是啊。”清輝馬上附和。
元月說:“好啊。”
兄妹二人喜出望外。
三個人象孩子一樣玩了一陣,坐在地上靠着石頭歇息。
“爲什麼在這裡好像什麼煩惱都沒有了?”元月問道。
“你不知道這個湖還有一個名字叫‘忘憂湖’嗎?”雲兒反問道。
元月很好奇。
清輝解釋說:“龍泉湖的湖底有溫泉涌出,人們稱溫泉水爲‘善水’,生病的人喝了有治病的效果,而且凡是到了湖邊的人,就什麼煩惱都忘記了。”
“我倒真想一直待在這裡。”
“是啊,這是個神湖,人們從不在這個湖裡打漁或者洗浴。”
三個人就這樣在湖邊待了一整天,直到日頭西沉才下了山。
回到鎮上便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元月的心還是會時不時地痛楚。
“小月,我們來比劍。”雲兒說。
“好。”
元月但願自己能一劍刺中她,可是雲兒的劍法已經非常嫺熟,元月沒有可乘之機,反倒只有招架之力。雲兒的劍勢越來越凌厲,元月覺得自己快要招架不住了,她看見“爸爸”、“媽媽”還有清輝站在一旁觀戰,想讓他們幫幫自己,但他們一動不動的只是看着。元月在閃躲騰挪之間感到了絕望。終於雲兒的劍不知從何處而來,直刺入她的胸口,元月驚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雲兒俯身問:“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元月驚恐地看着她,半晌才醒過神來,答道:“是,是做噩夢了。”
雲兒安慰了她幾句,就又睡着了。元月此時卻再也沒有了睏意,夢中的痛如此真切,以至於在黑暗中眼角默默淌出了淚水。
她不想繼續躺在這個在夢中刺中她的人的身邊,悄悄起身披上件衣服來到院中。四周是無盡的黑暗,元月唯有對着無限遙遠的夜空,慢慢舒緩着堆積在胸中的苦痛。
黑夜中有人輕輕開了門,清輝從屋裡走了出來。他走到元月的身邊,輕聲說:“我睡不着覺,聽見你房裡有驚叫聲,你做噩夢了麼?”
元月點點頭,走去看白馬,給它加些草料。
清輝也幫着餵馬,說:“一定是白天玩得累了。”
……
“小月,留下來吧,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元月轉過頭望見清輝凝視的眼睛,她記起在同樣的夜晚,清輝曾對她說過同樣的話:“我會照顧你一輩子。”只是感動的心已經不復存在,元月此刻只感到佔有的快意,終於有人從雲兒身邊倒向了她。
“好。”
清輝笑了,元月覺得他笑得很天真。他不再說什麼,只是用手輕撫着白馬的鬃毛。白馬停下了吃草。
清輝說:“回去睡覺吧,很晚了。”
元月依舊說:“好。”
第二天,元月起得晚了,睏意中聽到院子裡有鏗鏘的撞劍聲。她開開窗子,看見清輝和雲兒正在比劍,突然想起來昨晚的噩夢,胸口彷彿又痛了起來。此時她又記起清輝跟她說過的話:“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她想:“不妨留下來和清輝在一起,我不能再把他留給你。”
元月習慣地拿起劍,看看神劍的變化,果然上面有新的字跡——“妒嫉”。
“是我在妒嫉嗎?!”元月第一次否定了神劍的示意,“這些本都是屬於我的——我的爸爸、媽媽,我的男友,都被她搶走了!我可以不在乎沒有財物,但是現在我連親人的感情都得不到,所有屬於我的一切,都被這個人搶走了!”
元月的痛苦猛地劇烈起來,她感到心中有如火焰灼燒,餓獸撕咬。她看見雲兒和清輝在一起,很純真很可愛的樣子,心中越發覺得可惡。她感到雲兒就象一條巨大的毒蛇把她咬傷並緊緊纏住,她越是拼爭,就被纏得越緊,痛苦到幾近窒息。
“妒嫉”——神劍說,接下來是:“妒者,毒酒也。飲之愈久,中毒彌深。棄之,以善心之水可解。”
“妒嫉?!”元月不禁念出了聲,“好吧,我是在妒嫉她,所有的一切本就屬於她。我不能妒嫉她,我只能羨慕她。”
元月透過窗子,看見雲兒給清輝端來一碗水,便又想起她在籃球場上給清輝遞送水和毛巾的情景——“她從一開始就喜歡他,可她一直深藏不露,這陰險的小人!”
元月的心又開始痛起來,她想她又在妒嫉了。
“好吧,我祝福你們。祝你們幸福快樂!祝你們愛情永駐!看到你們快樂我真高興。”
元月悽慘地笑了笑,眼淚不覺又流了下來,心中的痛苦也隨着淚水緩緩釋放。她想,也許善心和好意真的有如溫泉之水,可以解除心的病痛。她就象一頭受了傷的困獸,如今一心只想着擺脫痛苦,再也不希求得到什麼獵物了。
經過了幾日善心之水的治療,雲兒帶給元月的苦惱在不知不覺中被漸漸地淡忘了,取而代之的是清輝。單獨兩個人的時候,清輝會淺示愛意,這種“發乎情,止乎禮”的愛情具有着真誠的深意,讓元月不得不鄭重地考慮他們之間的關係。
“如果你願意,我讓伯父、伯母提親,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照顧你。”
“不。”元月終於決定了。
“對不起,我太唐突了,我不是想逼你……”
“我不能留下來,”元月打斷了他,“我必須回去。是我對不起你。”
清輝站在那裡愣了半晌,終於說道:“我明白了。如果你一定要回到人間,我也一定陪你回去。”
“就是爲了去傷害我嗎?”元月眼淚差點掉下來,轉身跑開了。
“我擔心你錯過這次機緣,將來再也不能夠返上來……”清輝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