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歌

出場的這位,雖然個頭不高,但卻不是歌壇天后。

他穿着一身廚師服,高高的廚師帽還在頭頂,嘴上卻戴了一個喜慶的紅色口罩。

幸虧全場都是有身份的人,不至於造成譁然吹口哨;但明顯帶着異樣的眼光和時不時交頭結耳還是出賣了他們內心的驚詫。

反倒是坐在主位的俞家老爺子臉上掛着慈祥的笑,顯然是對孫兒們一百個放心,盡情期待驚喜。

站在舞臺上,五官中只露出一雙眼睛的海夢非有一些緊張。

沒辦法,一開始俞長樂拉着他到後臺化妝——還吩咐化妝師儘管化成女妝。殊不知男生要通過化妝變成女生面容,其實對本身五官底子有要求。海夢非的塌鼻子加上大兔牙無論如何也不能用化妝品掩飾。

化妝進行到一半,化妝師自己先額頭冒汗手發抖——可見這個任務有多逆天多難!

還好化妝師有一個團隊,團隊裡有聰明人,想出了在服裝上做彌補的點子。

可惜海夢非在看完自己慘不忍睹的半成品女妝之後玩命拒絕女裝,最後只好卸了妝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意料之外的前衛!

海夢非原本很淡定,倒是後臺這一番折騰讓他心裡繃了一根弦,意識到今天的唱歌表演關係重大。

最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直到被七手八腳推上臺,居然沒有一個人告訴過海夢非要唱什麼。

能不緊張麼!?

手裡拿個麥像傻子一樣站在臺上被無數人圍觀,簡直就是坑爹!太坑了!

“他怎麼還不唱——完了!”

等發現這個嚴重問題,俞家二少爺和四少爺已經一臉翔色。

這回可真是丟人丟到海里邊去了!

本以爲亡羊補牢再加偷天換日,雙計合併定能解決天后缺席的困難,卻不想原來是從小坑跳到大坑。

“喲,這不是海家小六子麼?這是在搞行爲藝術啊?老頭子過大壽搞這麼前衛的東東不好吧?”底下的神獸小白已經開始悄悄吐槽。

這一回,心印彷彿沒有聽到,眼睛直直盯着臺上,雙手因爲緊張蜷成拳頭,爲海夢非捏一把汗。

不遠處,認出弟弟的海夢月同樣看着臺上緊張得雙手用力。

只不過,她十指的力量全掐在馬振遠的胳膊上,痛得原本覺得幸福無力的馬振遠面容好一陣扭曲。

悲劇正要塵埃落定,簡單的音律響起:“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世上最難的事,往往是看起來最簡單的事。

比如最考驗廚師功力的其實就是一道炒白菜,最考驗舞蹈家的是擯棄配樂和高難度技巧後如何以情動人……自然,最考驗演唱者的就是怎樣將一首最普通無奇的歌唱到聽者心裡。

海夢非定定站在那裡,表情被掩蓋在紅色口罩之下,他就像是一尊無意義雕塑。

然而他的歌聲卻如聖堂裡最純淨的童聲詠唱,彷彿有聖光從穹頂的玻璃窗探進照在他身上。

這已經不僅僅生日讚歌,彷彿是讚美所有生命、讚美世間萬物、讚美造物主……

反覆詠唱,聲音拔到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

大概,那就是通俗所謂的海豚音吧!

哪怕到了那樣的高度,聲音依然清晰平穩、尖而不利。

忽然,聲音發生輕巧的彈越,從那個不可思議的高度再上一層。

珠穆朗瑪再往上,那便是真正的天際。

脫離了陸地最高點,是天空的境界。

那聲音,已經完全不帶凡俗的煙火之氣,似乎只有自由的風才能觸及到聲音帶來的神奇幻象。

那些對音樂有些一定鑑賞品味的賓客當即流下淚來,果然,此曲只應天上有。

縱然不通五音的賓客,也完完全全被海夢非的歌聲征服,怔在原地。

海夢月激動得好想手舞足蹈,可她忘了此時自己正挽着馬振遠的胳膊;手微微動了一下,發現有個物體抓着很舒服,於是就抓上了。

馬振遠感覺自己就要飛上天堂了,因爲漂亮姑娘主動跟他十指緊扣。

小白左顧右盼嘻嘻笑,拉了拉身邊已經傻掉的心印,兩人縮到人羣裡悄悄消失。

俞長樂的表情簡直比死後重生還精彩,不僅僅是因爲海夢非救了場,更因爲海夢非的歌聲讓他產生了佔有之外的異樣感覺。

有那麼短暫的幾秒鐘,俞長樂腦中出現幻覺:其實,能和一隻人魚生活在一起也挺好。聽說人魚忠於配偶,一生永不背叛……

幻想畢竟是幻想,當幻想的畫面與海夢非真實的性別長相交織在一起時,幻想就破滅了。

人類是最現實最虛榮的視覺動物,嫌醜愛美是人類共通的性格。當然,偶爾有愛醜的,那是審美出現了問題。

崔浩看不到海夢非的奇葩藝術造型,他只能倚在甜品製作室門口靜靜聽着前廳傳來的餘音。

那聲音如此空靈纖細,卻又如此具有穿透力;隔了幾重牆,仍盡數被崔浩收入耳底。

“聽說只有最純淨的靈魂才能唱出最純淨的歌聲,原來這是真的啊!”崔浩輕聲喃嘆。

這一回,輪到巫燦愣了。

海夢非一曲唱畢,全場鴉雀無聲。

啪啪啪……直到八十歲的俞老太爺帶頭起立鼓掌,全場這才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經久不息。

人們驚歎於這把好聲音,卻不知,僅就稀有度而言,人魚之歌已經讓他們大大區別於那些裝*逼裝品位的文青和精英。

宴會再次恢復到熱鬧交流、其樂融融的氣氛中,直到結束。

回家路上,巫燦忍不住破口大罵:“俞長樂那小子簡直就是忘恩負義的典範!阿非你幫了他這麼大的忙,那小子到最後居然再沒出現說聲感謝。就是路邊一條流浪狗你餵它食,它還會搖搖尾巴表示友好呢!”

“沒事啦!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家賓客那麼多,總得把面子功夫做足吧!再說我幫他又不是圖他感謝。”海夢非一如既往地爲他人着想,“阿燦你彆氣啦!生氣容易老哦!”

巫燦這才哼哼降低了嗓門,卻依然數落着對俞長樂的不滿。

崔浩獨自走在兩人背後,偶爾擡頭看看海夢非的背景,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腳尖,似有心事。

至於海夢非的二姐海夢月,那位公主已經跟着馬振遠回家了。一見鍾情愛字當頭,弟弟神馬的根本顧不過來。

高強度工作之後雖然勞累,但也適合散步舒心;三個小夥伴選擇步行一段。

這時已近凌晨,路燈依然通明,路上卻少了行人帶來的喧鬧。

經過一個拐口,忽然兩股靈力撲面而來;一股陌生,一股熟悉。

海夢非和巫燦都是心中一驚,立刻停住腳步將崔浩護在中間。

啪嗒一聲,一個紅色物體落在前方不遠處。

海夢非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月老祠初級實習紅娘從愛書從不離身的紅色雙肩小方包。

正詫異,從愛書的身體從半空直直墜下摔在地上;哇,吐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