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法,我們要是死了怎麼辦?”
少女怯生生地問,光芒打在她的臉上,頗有一些奇妙的戲劇效果。
“啊,我會用生命來保護你的,公主殿下。”
有着金色眼睛的少年溫柔說道。
他手裡提着一件黑袍子,身邊的垃圾桶旁邊,躺着一個被扒得只剩內褲的男人。他腦袋高高腫起,舌頭吐在外面。
“真的麼?”
銀髮女孩嬌柔地搓着手,扭扭捏捏。
霍法一看她這個表情,有些不爽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假的,快點.....”
少女表情陡然變冷,“哼,真沒勁,快點蹲下去。”
蹲......?
霍法看了眼手裡的袍子,心想這又是哪一齣?
“蹲什麼?”
“你蹲下去,我騎在你肩膀上。”
“哈?”
霍法頭有些暈,他看了看遠處黑暗中幾個一動不動的黑影,咬牙低聲道:“嘿,難道接下來不是我們潛入邪惡巫師的秘密基地麼?”
“我騎在你肩膀上,拿袍子往下一罩,這樣僞裝成一個人,更方便潛入。”她振振有詞地說。
霍法瞪大眼睛,愣是半天沒繞過彎來。
等他繞過彎,他又覺得解釋好像很有道理,於是不自覺地就彎下腰去,可彎了一半,他開始感覺哪裡不對勁。
稍一細想,他眼睛一亮直起腰:
“爲什麼是我蹲下去,我是男性,就算要僞裝,理當由我來進行僞裝,不對麼?應該是我騎在你肩膀上。”
“你.......你.......”
阿格萊亞無言以對,不過她腦子轉得相當快,立刻又說道:“那你會講德語麼?”
“什麼?”
“你會不會德語?”
“不會。”
“那你準備和邪惡巫師說什麼?說中文麼?”
阿格萊亞快意地隨口即來。
“我......”
霍法再度看了一眼遠處的幾個身影,那些身影依舊一動不動。
“誰跟你說邪惡巫師說德語的?”霍法氣惱,“萬一說英語呢?”
“我說的,這樣更政治正確。”
“哦,好吧。”
霍法怒氣衝衝地說:“你開心就好。”
說完,他蹲了下來,屈辱地把後背交給了對方。
阿格萊亞開心地說:“閉嘴,這是你的錯。”
她擡腿跨在了霍法的肩膀上,霍法系好了面前黑色長袍的縫隙。這一刻,視野消失,他徹底被黑暗籠罩。他能聞到縈繞在鼻孔附近的淡淡幽香。現在,他真的是活在了襠下。
頂上的阿格萊亞看了看方向,低聲說道:“往左走。”
霍法往左走了一步。
阿格萊亞又說:“往右走。”
霍法往右走了一步。
“很好,我的勇士。”
阿格萊亞笑眯眯地說道:“現在,讓我們從邪惡的巫師手中,將迷途的巨龍拯救出來吧!!”
說完,她用力一夾霍法腦袋。
一片漆黑之中,霍法暗罵一聲狗屎。
這時,遠處傳來嘩啦嘩啦一陣巨響。
吼!!
一隻張牙舞爪的火龍從小巷的鐵籠中衝了出來,它有着薄如蟬翼的翅膀,還有臃腫肥胖的身軀和一顆滑稽怪異的長角腦袋。
“哈!”
阿格萊亞騎馬一樣直起腰,從腰間抽出一把做工頗爲精良的利劍。模樣和中世紀的騎士沒有什麼區別。
我潛入你個大頭鬼,霍法心想。哪有這種潛入的。
果然,那隻“巨龍”也是嚇了一跳,愣在了原地。
這時,陰影中走出來另外一個人影,他戴着面具,高高瘦瘦,頗有些爲難地咳嗽了一聲,表情嚴肅起來。
“是誰,竟然膽敢闖入我的領地,真是自尋死路。”
“貪睡巨龍,你作惡多端,今天我就要代表正義,殺掉你!”
阿格萊亞提着劍就“衝”了過去,戴着面具的男人一揮手,抽出一根魔杖。
“離我寶藏遠一點!”
他一揮魔杖,“巨龍”胡亂地一揮爪子,往前一撲,擊飛了衝過來的那個奇形怪狀的生物。
霍法一點反抗也沒有,便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兩人就和斷掉的竹竿一樣,折成了九十度,相當狼狽。
霍法一聲不吭地從襠下鑽了出來,只見此刻阿格萊亞胸口被自己的劍劃出了一到巨大的裂痕,液體噴涌而出。
“啊,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
少女伸出手,鮮血泄洪般不要錢的從她胸口噴出來,噴在了霍法臉上,噴了兩秒,噴了三秒,噴了四秒.......
終於,噴涌的鮮血像孩童尿牀一樣,在無意識的空白中結束了,霍法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是紅色的。
阿格萊亞依然擡着手,憋笑哽咽地看着霍法。
似乎在示意着他做點什麼。
霍法臉上肌肉抽搐,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蹲了下來,抱住了她,哭喊道:
“哦,不。我的摯愛,我的......我的......我的,寶,貝,爲什麼.....玫瑰會如此凋零......”
......
......
咔!!
遠處傳來一聲怒喝,只見攝像機的黑布後探出一個戴着鴨舌帽的腦袋。
舞臺劇導演怒罵道,“沒有情感,沒有情感!這演的什麼玩意?”
“巨龍”摘下了腦袋上的頭套,一臉懵逼地回頭看着導演,黑巫師也摘下了面具,一臉無辜地聳聳肩,彷彿在說,這根本不是我們的鍋。
霍法放下了懷中的少女,氣惱地走到一旁。拿起圍巾就開始擦臉上那混合着番茄和草莓味的“鮮血。”
“死掉”的阿格萊亞一個鯉魚打挺,憤然而起,舉着拳頭就要兇霍法,但是被兩個衝上來的舞臺劇工作人員攔住。
“你行不行?”
阿格萊亞怒吼:“忘詞忘了多少遍了?你的臺詞我都背會了!”
說着,她從一旁抽出一張紙,伸到霍法鼻子下面。
“整整少讀了一半都不止,要我給你裝一臺提詞器麼?巴赫先生!?”
霍法嫌棄地瞥了一眼那張紙,只見紙上密密麻麻地寫着一大串肉麻噁心的自吹自擂。
(我的愛人,與你相比,白晝都要失去它的光亮。她的嬌好的頰上集合着一切出衆的美點,她的華貴的全身找不出絲毫缺陷。
除了你之外,在這個世上我不企望任何的伴侶,除了你之外,我的想象也不能再產生出一個可以使我喜愛的形象......)
“太噁心了!!太浮誇了!能不能精簡一點!?”霍法擺了擺手,將那張紙推開,“這要什麼作家才能寫出這種噁心的詞,還要我把它讀完,腦子有坑是不是?”
“莎士比亞!莎士比亞聽過麼?”阿格萊亞問道。
“我靠,你山寨莎士比亞的劇還讓我來演?”
霍法反脣相譏。
阿格萊亞問道:“什麼是山寨?”
霍法手指插進頭髮,揉了三次拔出。
“就是......假冒,盜版,抄襲!”
“你說什麼?”
她氣呼呼地尖叫起來,聲勢驚人。
這時候,戴着鴨舌帽的舞臺劇導演衝了上來,
“誒誒誒,啊哈哈。”
他一揮魔杖,魔杖變成了一把小扇子,他息事寧人地在阿格萊亞身邊扇了幾下。“不要吵,不要吵,德拉塞斯小姐,消消氣,好不好?男演員嘛,多得是,換一個來演,換個更帥,更高......”
“不換!”
阿格萊亞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啊,不換不換,沒關係,我來說,我來說。”
他轉過身來,剛一轉身,臉上諂媚的表情就以光速變成了嚴肅冷厲還有一絲不苟的挑剔,他推了推眼鏡:
“夠了!巴赫,你還能不能把臺詞好好地念完整?這點專業素養都沒有麼?”
“我不專業?”
霍法撇撇嘴:“明明是她不專業在先。”
“我怎麼不專業了?”阿格萊亞胸膛一挺。
“你也忘詞了!你不僅忘詞,還隨便改詞,不僅隨便改詞,還隨便改設定,本來一頭講英語的邪惡巫師,到她嘴裡就變成了德國巫師,還要講德語......”
“哇哦,有區別麼。”
導演惱羞成怒地喝止了霍法:“你他媽的怎麼不去問格林德沃,有什麼區別?”
罵完,導演又一轉頭,看着阿格萊亞:“親愛的,你剛剛的臨時改動真是太精彩了,即興發揮正是一個專業舞臺演員必備的素養。”
“是哈,即興發揮......”
霍法恨得牙癢癢,嘟囔:“改詞就爲了騎在我的肩膀上!”
“嗯哼。”
阿格萊亞一邊嬌羞地在導演面前笑嘻嘻,一邊把手背在身後豎起了中指。
“親愛的,我不是吹牛。”
導演眼神帶着迷離的柔光,語氣就像一隻舔狗一樣:“你演得棒極了,你是我見過的最棒的舞臺劇演員。”
“哦,布拉艾特先生。”阿格萊亞帶着嬌柔的表情扭了扭肩膀,“您真是過獎了。”
“耶穌基督,梅林鬍子。”
霍法強忍嘔吐的衝動,看了眼手錶,魔力手錶上的指針指着晚上十點半了,天知道路口賣熱狗腸的店還有沒有關。
還沒等他多看幾眼手錶,舔狗導演又憤怒地轉過頭,指着霍法胸口,唾沫星子橫飛。
“好好給我讀臺詞,愛演就演,不演就拉倒,我們不缺一個男演員。”
“狗屎......我演你大爺。”
一股莫名的煩躁涌上霍法心頭,他推開了導演,扯掉自己身上的戲服,轉身走到了後臺。
一看男主角真的跑了,導演又有些慌。他想要追上去,阿格萊亞拉住了他,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額頭,氣呼呼地看着霍法的背影。
“算了,我去和他說。”
......
......
霍法走到後臺,毫不猶豫地開始脫身上的戲服。
阿格萊亞跟到了後臺,臉上的柔弱和嬌羞轉眼變成了強悍和憤怒。
她怒氣衝衝地一腳踢開了椅子,嚇得後臺兩個化妝的演員慌慌張張地向外跑去。
阿格萊亞抱着胳膊看着霍法:“你到底要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霍法冷着一張臉,一邊脫襯衫,一邊穿衣服。
“當初,你答應了來我家工作,爲什麼這點小事又做不好。”
“我答應你,是去醫院上班。”
霍法一邊換衣服,一邊頭也不擡,“不是在這裡陪你在這裡演這種假把式。”
“班你不是也在上。”
阿格萊亞質問。
“白天上班,每天簽到,被領導罵,被各種各樣的病人糾纏,回來還要陪你演舞臺劇......這種生活真讓人受不了。”
“那你想什麼樣的生活呢?”
阿格萊亞諷刺道:“整天窩在房間不出來麼?”
“呵......”
霍法不答,只是迅速地換着衣服,打算趕緊回宿舍睡一覺。
阿格萊亞抱着胳膊,杵着一把道具劍,冷冰冰問道:“你要半途而廢?”
“哈?”
霍法笑出聲。
“什麼半途而廢,我在醫院上班上得好好的,是你突發奇想,把我拉出來拍什麼舞臺劇,還和我說什麼冒險?”
“還不是你寫信給我說工作太無聊。”
“是,是無聊。但比你這個強。”
霍法扣上衣服,大步朝外走去。
“喂,你到底想怎麼樣?”
阿格萊亞甩開道具劍,大步跟了上去。
霍法不答,只是揮了揮手。
“走了,拜拜。你另找其他人陪你玩吧。”
他拉開木門,走上了倫敦還有些溼熱的巷子。月光將他的背影拉得老長,映襯在古舊的街上,舞動旋轉。
“你給我站住!“
阿格萊亞叉腰大喊:
“你不演,我明天生日宴會那天怎麼辦?我都說好要在宴會上表演節目的!”
“趁還有時間,你找個專業演員好了。”
他頭也不回。
回答他的是惱怒的一隻水晶鞋,阿格萊亞氣憤地脫下鞋子,砸向霍法,但被他靈巧地閃了過去。
昏黃的路燈下,霍法擡起手,揮了揮。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