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沉默

九月一日那天,倫敦下起了暴雨。

?墨色的天空不斷變化着形狀,暴雨下到了教堂破碎的尖頂上,濺起了一陣如煙的薄霧時高時低。忽稠忽稀,連綿起伏。又順着房檐流下來,開始像斷了線的珠子,漸漸地連成了一條線。地上的水越來越多,匯合成一條條小溪。

破碎的教堂一層。

這時,通向地下旅館的活板門被人推開。一個穿着灰色透明雨披的少年走了出來,他揹着一個大包,穿着黑色的工裝,有着奇特但黯淡的金色眼睛。

街邊的破損的雨棚發出暴烈的脆響聲,好似翻斗車將石子傾瀉而下。狂風掀起的石子夾雜着暴雨,令人根本無力招架,空氣中瀰漫着礦物塵和水霧。

?雨幕之中。霍法踩着積水,吭着腦袋。

沿着泰晤士河的沿岸緩緩走動,他沒有叫車,不知爲何,他不想和任何人交流,哪怕是出租車司機。

他寧願自己多走兩小時路,也不願意多說一句話。暴雨和狂風帶來的自然法則可以讓他平靜,讓他感覺自己依然存活於世。

他走水路來到國王十字車站附近的時候,雨依然沒有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跡象。周圍水濛濛的,什麼東西都看不清。

但走到臺階附近的時候,他察覺到身後有人在跟着自己。阿茲卡班的經歷給了他極度敏銳的感知,哪怕是人羣中有人多看了他一眼,他都覺得彷彿利刃加身。

他加快了腳步。身後那人也加快了腳步。霍法走得更快了,身後那人直接消失了。

這消失讓霍法一驚,他立刻背靠在牆上,一動不動,拳頭握緊,以防止任何可能出現的異常狀況發生。

這時,面前的空間一陣模糊。

那是幻身咒被解除時的魔法波動。

“喔哦!!”

那人蹦出來,嚇了霍法一跳。

藏在背後的手指把牆壁扣出了五個深坑,但臉上,他依然沒有露出任何表情。

原來是米蘭達,她依舊戴着那副沒什麼度數,純粹是爲了裝逼的圓眼鏡,相對去年,她長高了不少,再也不復那種小蘿蔔頭的模樣,原本那頭栗色的短髮現在已經齊肩,白皙的膚色變成了小麥色的肌膚,看來是暑假曬的。

?相對於妖嬈的阿格萊亞,她身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中性神秘之美,這種氣質讓她永遠都和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但她毫無疑問是霍法唯二的朋友之一。

“我的天,霍法!”

米蘭達伸出五指,在霍法面前晃了晃:“你怎麼了,爲什麼躲着我。”

相對於朋友久違見面的欣喜,霍法內心並沒有什麼波動。

那間禁閉室的數年空白時間內,他所有的記憶都像被過濾了數遍,其中沒有任何起伏。

“不知道是你,最近這裡蠻亂的。”霍法隨意說道。

米蘭達一驚,顯然對霍法的態度感到驚奇,她雙手環抱,上上下下打量他。

“兩個月不見變客氣了?看來你在阿格萊亞家修行得不錯啊。”

她揶揄着,但這句話讓霍法渾身雞皮疙瘩泛起,女性獨有的敏銳讓他有種被看穿的恐懼。

他哆嗦一下,不想說話,只是低着頭默默地趕路。

米蘭達微微皺眉走在霍法身邊,她看着霍法,依然不是很理解。

由於大雨,他們連掩飾都沒有掩飾,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鑽進了九又四分之三車站。

相比較與去年,車站的人少了近一半。雨幕有如罩紗,背後蟄伏着空蕩的黑暗。與他錯身的學生只專注於自己的事,看起來都不像真人,而只是無聲的人影。

剛開始的時候,霍法還以爲自己來得太早,可當他來到車廂坐下時,米蘭達說道:“今年的霍格沃茨學生少了一半,去年那件事後,很多家長已經不把學生送去學校了。”

?霍法:“難道外面比霍格沃茨更安全麼?”

“很多巫師都移民去美國了,你說呢。”

?米蘭達又看向窗外:“我突然覺得阿格萊亞今年不會來了。”

“什麼?”霍法下意識地問。

“你覺得她的家人會冒着這樣的風險把繼承人送來霍格沃茨麼?我覺得不會。我甚至都懷疑她已經被送去美國了,否則我的貓頭鷹不會一直都找不到她。”

“哦。”霍法乾巴巴地回答。

他失去了平常心了,和米蘭達坐在一起,讓他感覺渾身都不自在。這種情況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

“戰爭年代的分別太常見了。”米蘭達看着窗戶外,感慨道,“要是她真去其他地方,我倒挺替她高興,畢竟英國已經越來越危險了。”

“是嗎,是啊。”

霍法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你想她了麼?”米蘭達問。

霍法沉默搖頭。

“真的麼?”米蘭達問。

霍法不說話,他甚至都不想擡頭看米蘭達的眼睛。他不喜歡這種詢問,他覺得這是一種試探。

米蘭達看着霍法,臉上的表情終於由疑惑變成了凝重,她站起身,從霍法對面坐在了他的身邊。

“你怎麼了?”

她看似溫柔的動作卻像一隻雌虎闖入另一隻雌虎領地一般,霍法全身肌肉一顫,幾乎下意識地就想起身把她推開。

她彎下了脖子,側頭看着霍法:“看着我的眼睛。”

霍法陰森森地斜了他一眼。

米蘭達的手掌緩慢地覆蓋在了霍法的手背上,這個動作更加劇了霍法的戒心,他肌肉瞬間緊繃,汗毛全部豎了起來。

“暑假髮生什麼事了。”

米蘭達貼在霍法耳邊,輕聲細語地問道。

這句話轉瞬間就把霍法拖入了那個暗無天日的黑牢之中。大腦一陣刺痛,他這下再也沒忍住,手一彈,打開了米蘭達的手掌,就要站起來。

米蘭達反應也非常快地拉住了他的手臂,電光石火之間,她重重地把霍法按在了火車的椅子上。

這個動作幾乎是拿着點燃的火柴在炸藥旁邊晃,一股更大的力量幾乎就要反彈而出。

米蘭達跪坐在車廂的長椅上,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抱着他的後腦勺。試圖把他腦袋抱在胸口,讓他冷靜下來。

薰香縈繞在鼻尖,可那股少女特有的體香和心跳並沒有讓霍法領情,長達數年的禁閉時間已經讓他忘記了太多事。

他按住米蘭達的衣服,手臂用力。試圖將她扯開,可米蘭達卻捧住了他的腦袋,“告訴我。”

“手拿開。”

霍法低聲咬牙,他的理性正壓制內心沸騰的不悅。

“噓。”

“噓你個頭,離我遠點。”

米蘭達摘下了眼鏡,臉上線條由柔和變得銳利起來,他試圖用精神力場接觸霍法。這種程度地試探終於打破了底線。

霍法不再推開她,相反,他按着米勒的後背,還有後腦勺一把將他拉了下來。

兩人重重貼在了一起,幾乎是臉貼着臉。

金色的眼睛看着褐色的眼睛,其中如同流淌着岩漿一般的不知名情緒,霍法如同夢魘中低語一般:“你想死麼?”

這一瞬間,火車駛進隧道,整節車廂全部暗了下來,光芒消失。米勒愣住了,他和霍法面對面,距離不到零點一公分,卻感覺完全觸碰不到任何東西。

就在這如同火山爆發前的壓抑和沉默之中,門外傳來了冷冰冰的聲音:

“你們在幹嘛?”

聲音讓米勒觸電一般從霍法身上爬起來,她毫不猶豫地抓起眼鏡戴上,重重地癱靠在了車廂另一頭的椅子上,胸膛劇烈起來。

米勒離開,霍法這時也從被試探的不悅中平息了下來,他一扭頭,看見車廂門口站着一個女孩。

一個銀色頭髮,穿着帶着暗菱的格子長裙,提着一個小手提袋的女生。她愕然地扶着門框,眼神在兩個人中間轉來轉去。

米蘭達喘了一會,虛弱笑道:“阿格萊亞。”

阿格萊亞扔下包包,眉頭緊鎖的坐在了米蘭達對面,翹起二郎腿,“你們剛剛......在幹嘛?”

沒什麼?”

米蘭達心有餘悸地看了霍法一眼,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

阿格萊亞又轉過頭,看着霍法:“你們剛剛在幹嘛?”

但霍法已經扭頭看着火車窗外的瓢潑大雨,沒有說話。隔着玻璃上的倒影,他能看到阿格萊亞那雙藍色的眼睛。

但他並不想理會,和看見米蘭達一樣,在看見阿格萊亞的瞬間,他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眼見霍法不說話了,米蘭達嬌喘。

阿格萊亞更生氣了,一種莫名的背叛感涌上她心頭,她現在還不能分辨那種感覺是什麼,但她就是越想越氣。

她抱起了自己的胳膊,微垂着腦袋,眼神轉來轉去,三個人呈犄角狀態而坐,彼此都在想着各自的事情,一時間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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