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腦門上已經變得有些稀疏的頭髮,那張上了年紀臉上,嫩模留下的粉色脣印。那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金色眼睛。
霍法先是愕然,隨後便是一陣頭重腳輕。
“我......!?”
左臂迅速結晶,比任何時候都要快。他顧不上驚訝和疼痛,猛地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老頭的臉,好像想把那張臉給扯下來。
老頭沒有驚訝,只是微笑着一手推開了他,重新戴上了墨鏡,啓動了蘭博基尼。
霍法癱坐在副駕駛上,胸膛劇烈起伏,千言萬語涌上心頭,可半天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並非蠢笨之人,看見那雙眼睛的一瞬間,他立刻就想到了無數可能性。
自己沒有死。
自己回到了過去。
自己活到了六十多歲買了臺豪車。
自己甚至.....他猛地擡頭看向後視鏡,那個女人早已消失不見。
“那...那...那是誰!?”
霍法聲音居然變得有些顫抖滄桑,“那是,我女兒麼?”
老頭瞥了他一眼,挑了挑眉,“女兒?哈,你想多了啊,我可沒那種見錢眼開的女兒,只是一個貪財的小姑娘罷了。”
“我......!?”
霍法不知道該說什麼,在確定了面前這個傢伙就是五十年後的自己後,他暫時放下了對於死亡的恐懼,取而代之的是一頭黑人問號。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問,但現在不是時候。”
老頭笑着拍了拍他的後背:“我們先吃點東西吧。”
伴隨着最後一陣轟鳴,寬大的蘭博基尼駛進了一條小巷,隨後又拐了幾個彎,最終在一片建築羣落中間的廣場上停了下來。
廣場四面多是些四坡屋頂別墅,整體外觀灰藍,看起來很是雅緻,樓下有一塊小小的草坪和花園,廣場入口直接面對着街道,上面有一排鐵柵欄,看起來還是一個頗爲高檔的社區。
泊好車,老年男人轉着車鑰匙就下來了,並沒有想象中成功男士的風度,離開那個座駕後,他顯得異常普通。
霍法跟在年邁的自己身後,看着他稀疏的灰毛,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濃密的秀髮。
該死,自己居然也會有脫髮的一天麼?他暗自惱火,有錢買跑車就不能保養一下頭髮麼?
遠處走來幾個牽着拉布拉多的中年人,看起來是自己未來的鄰居,他們笑眯眯的和走在前面的自己打着招呼,而老年自己也笑意盈盈的回覆他們,一副友好市民的模樣。
“巴赫先生回來了。”
“是呀,晚上好,赫比斯先生。”
“買菜回來麼?”
“嘿嘿,不是,我接我兒子回來住兩天。”
說完,老頭還毫不客氣的拉着年輕的霍法,頗有些惡趣味的攬着他的後背:“怎麼樣,我兒子是不是很帥?”
“呀,巴赫先生的兒子,我還是第一次見。”
那個老頭見怪不怪了驚歎,完全無視霍法身上髒兮兮的破洞:“小夥子很有活力啊。”
霍法臉上肌肉抽搐,被老年自己攬着,他忍受着時間耀斑侵蝕的痛苦,硬是一言不發。
可心裡疑惑一個接一個冒出來,這五十年究竟發生了什麼,自己究竟是怎麼回去的,西爾比最後怎麼樣了?那些熟悉的人他們現在在哪裡?最重要的,自己生命可能只剩下不到半天的時間了,半天之後,自己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
諸多疑惑加身,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老年霍法將他帶到了一處音像店門前,進去之後將一塊【今日打烊】的牌子掛在了門上。
店裡有很多很多的老式黑膠唱片,還有磁帶。牆上貼着很多電影的海報還有樂隊的宣傳圖,邁克爾傑克遜和佛萊迪·摩克瑞之類的人物,店面裝修很現代,他輕車熟路,是這家店的主人無疑了。
霍法心裡有一萬句槽想吐,憋了半天他問:
“你靠開音像店買的起蘭博基尼?”
(他想了想還是沒問,我靠開音箱店買的起蘭博基尼?)
“你對自己不自信?”
老年霍法微微一笑,似乎看穿了他的潛臺詞。
“少來了。”霍法皺眉,“你肯定之後發生的事很瞭解,快,告訴我怎麼回去。”
“我開店可是興趣愛好吶。”老年的霍法笑眯眯的故左而言右,“來,我帶你看看我的另一個產業。”
於是他穿過音像店走到後門,推開另一扇門。來到了自己的住所,客廳擺放着一張不大的紅色長方形木桌,周圍有六把軟墊硬木的靠背椅環繞,老霍法推開椅子,在住所的壁爐前敲了敲磚頭。
牆壁變形着朝兩邊打開。於此同時,他身上的衣服也從簡單的白T變形成了樸素的褐色巫師長袍。
穿過一道石頭走廊,陽光透過透明百葉窗灑下來,令年輕霍法擡手遮住眼睛。
空氣中瀰漫着草藥的香味,成排玻璃櫥窗後襬着成捆成捆的藥草,有薄荷、野生蒜、百里香、洋蓍、燈心草、帕拉莫、王葉草、蹄形車、艾菊、月桂等。角落裡則有着成排的銅缸,缸中擺滿了蝙蝠脾臟和鰻魚眼珠之類的魔藥原材料。
很多戴着巫師帽的女巫在櫃檯後挑挑揀揀,幾名年輕的男巫坐在櫃檯後,面前擺着黃銅小秤,他們有些和顧客討價還價,有的揮舞魔杖,幫顧客包紮貨物。
畫面和剛剛的現代音像店形成鮮明對比,完全就是兩個世界,老年的自己在開音像店的同時,居然隔牆在對角巷還開了一家魔藥店。
“老闆。”
“老闆。”
看見老年霍法過來,那些櫃檯後的男巫紛紛站起身,恭敬的對他打了個招呼。
“你們今天先回去吧。”
老年霍法溫和的笑道:“我要照顧一下客人,這些天可能都不會開門,你們先給自己放幾天假。”
“呃...”幾個男巫看起來沒料到,但他們很快便相視一笑:“行啊,老闆,放多久假。”
“等通知吧,再開我會貓頭鷹傳書給你們。”
老年霍法從旁邊取出一個暫時停業的牌子,交給手下的巫師:“去,準備一下,我今天要打烊了。”
幾名男巫得到吩咐後,於是便紛紛開始收拾東西,帶走一天的生活垃圾,和顧客道歉,然後關上門,離開了魔藥商店。
等所有人都離開後,老年霍法轉頭看着年輕霍法,笑道:“你瞧,這生活是不是悠哉悠哉,平時賣賣魔藥,聽聽麻瓜音樂......”
“順便再泡泡比你小五十歲的女人?”
霍法眯着眼睛問。
老頭撇撇嘴:“你在罵自己?”
霍法盯着他,“我覺得自己沒那麼不堪。”
“年輕啊......”
面前的老頭顯得有些流裡流氣,且無所謂的懶洋洋說道:“反正我經歷的你都要經歷,你遲早變成我的模樣。”
說完,他拍了拍霍法肩膀,“去,上樓,自己洗洗乾淨,別髒兮兮的。”
“啊!?”
霍法擡起自己已經完全透明的雙手,“這時候你還讓我去洗澡?你分的清楚狀況麼?”
“慌什麼?”
老頭微微一笑,“時間耀斑而已,我不是好好在這裡站着麼,能出什麼事,去吧。”
......
一小時之後,浴缸中,霍法抱着膝蓋,水流從他身體上嘩啦啦的流下,將他身上的血液污穢盡數洗淨。但於此同時也有很多透明碎片從他身上脫落下來。
不知是五十年時間太久還是他和另一個自己距離太近,這一次時間耀斑的兇狠程度比五十年前巴黎那會兒來的更加兇猛。
他無可抑制的想到克洛伊,自己的疏忽害死了她,還有西爾比,他的野心已經昭然若揭,把自己放逐到五十年之後,五十年,給那種人五十年的時間,他能做出怎樣“驚天動地”的大事?
還能補救麼?
他看着鏡子裡只有半肩膀的自己,覺得有一座泰山壓在自己身上。
可轉念又想到老年霍法一臉風輕雲淡,信誓旦旦的模樣。他又有些困惑,難道五十年之後的自己已經強到了這種地步,可以治癒自己身上的法則創傷?
他不太確定,說不定真的可以呢。
洗完澡後,屋外已經備好了一套衣服,隨意擺在走廊上,霍法拎起衣服瞅了瞅,正是自己最喜歡的簡單休閒套裝,不得不說了解自己的只有自己。
下樓時,屋子裡傳來細微的切菜聲。
細一看,原來是老年霍法正繫着一條圍裙在廚房裡切菜,他刀工麻利,神情專注,案板上堆積着甘藍,羊肉,土豆、豌豆、白蘿蔔、萵苣、蕪菁等食材和迷迭香、羅勒、孜然、油類等事物。爐子上的不鏽鋼鍋咕嘟嘟的沸騰着。
看見他這模樣,霍法氣不打一處來,自己是真的要神形俱滅了,他居然還有閒工夫做菜。
有些忍受不了的年輕霍法走到廚房門前,冷冰冰的問道:“如果我死在了這個時空,那麼你也不會存在了吧。”
“嗯。”
老霍法平靜的點點頭,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冰可樂遞給他:“去坐一會兒,我準備了三個菜,馬上就好。”
看着那懸在半空中的可樂,年輕霍法已經服氣了,他劈手接過可樂,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既然老霍法不急,那自己急也沒什麼屁用,出於好奇,他在自己未來的屋子裡晃盪起來,想看看自己這五十年到底做了些什麼事。
屋子不算大,相比於那臺誇張的蘭博基尼,還有外面的兩個精緻的店面,這地方就很平凡了,比米蘭達的家還要小,只有兩層的單身公寓。內部裝飾也很普通,唯一的幾件裝飾就是藍色的瓷器花瓶,典型的拉文克勞的清冷做派。
走廊轉角,他聽到嘰嘰咕咕的鳥叫聲。
原來是一羣棲息在屋檐下的鴿子,此刻天色漸晚,它們陸陸續續的從天空盤旋落下,蹲在屋檐下吊着的幾個籠子裡,目不轉睛的盯着角落。
霍法順着它們的眼神看過去,看到手旁邊有一袋玉米。
“我可以餵它們麼?”他衝屋內喊。
“別喂太多。”屋內的老霍法回答:“它們都是從廣場上回來的,白天吃了很多。我一般是睡之前餵它們。”
年輕霍法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喂那羣咕咕叫,脖子鼓鼓的鴿子,相反,他還瞪了它們一眼,兇巴巴說道:“看什麼看,我又不是你們主人!”
幾隻鴿子拉個幾泡白白的屎,叫的更歡了。
霍法輕哼一聲,轉身離開。
繞了一圈,他在這個屋子裡沒有找到和自己的過去沒有任何相關性的東西。沒有朋友的照片,沒有和其他人往來的信件,倒是看到了很多整整齊齊排成一排的酒瓶。這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爲何什麼都沒有?
自己的朋友呢,他們都去了哪裡...?未來的命運有所改變麼,這個世界還有哈利波特麼?
帶着這樣的念頭,他看的更仔細了。
當他走到壁爐邊的時候,石壁爐上放置一個淡藍色的軟墊,軟墊上靜靜的擺放着一根木棍。看見那木棍的瞬間,霍法僅剩的一隻眼睛瞬間明亮起來。
那是自己的魔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