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伴隨着一聲劇烈的震動。
西澤維爾整個人被高高的拋起,震進了大蛇的喉管之中,被撞了個七葷八素,眼冒金星。
而後,就是一陣趴在滾動車軸上的瘋狂體驗,上上下下,天旋地轉。蛇口中無盡的樹枝和碎石砸在西澤維爾的腦門上,令他暈眩不已。
還沒等他的大腦對當前的處境作出評判,巨蛇閉上了嘴巴,最後一絲光亮迅速消失。他從巨蛇的喉管中一路向下,直至重重的摔在地面。
一片漆黑中,那劇烈的震動終於迴歸平靜。
石子和樹葉嘩啦啦落下,淹沒了西澤維爾。
同時淹沒他的,還有潮水般悲觀的情緒。
完了。
他想。
徹底完了。
全他媽完了。
自己還想着去找巫師,發現自己的真實。
沒想到半路就被一條大的出奇的蛇給吞進了肚子裡,和這東西相比,自己那個慾求不滿的女官都變得可愛起來。
究竟是多大的蛇,才能讓自己如此順暢的一滑到底,阿拉貢境內居然有這種可怕的龐然大物,它究竟是吃了多少牲畜,甚至是活人,才長到了如此體型?
他都不敢想。
本能讓他屏住呼吸,他覺得就算是窒息而死,也好過把巨蛇黏糊糊的胃液和消化液給吸進肺裡,那未免也太噁心了。
然而趴了一下,西澤維爾感覺有些不對頭。
太安靜了。
那條巨蛇將自己吞下去之後,就再沒了一絲震動,而且,他手掌接觸的地面,也異常乾燥,乾燥的出奇。這讓西澤維爾困惑起來。
他一開始屏住了呼吸,覺得蛇腹之中必然會有胃酸和粘液。
可憋了一會兒,他實在忍不住了。於是他試探着吸了口氣,蛇腹中的環境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可怕,相反,他呼吸的空氣涼爽乾淨,和外面沒有區別。
這...?
他顫抖着摸隨着站了起來,周圍一片漆黑。
且空曠。
他往左走,走了幾十步,在摸到了堅硬的蛇腹,它幾乎和石頭一樣硬,表面還凹凸不平。
順着那凹凸不平的起伏摸了半天,他冷汗唰的下來了,雖然眼睛看不見,但他能摸到那起伏的紋路,那分明就是一排肋骨,還有眼窩鼻孔之類的東西。
有骸骨鑲嵌在蛇腹之中。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西澤維爾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恐懼在黑暗的加持下,有如指數般增長。掉到蛇腹裡就算了,蛇腹裡還有骸骨,說明進來的不止自己一個,還有他的前輩,但是他的前輩們都已經死了。
是被消化掉的麼?
西澤維爾不知道。他往右走,足足走了上百步纔來到了蛇腹的另一半。他忍不住把耳朵貼在肉壁上,沒有聽到一絲聲音。
“啊...”
他試探的喊了一聲。
一陣陣的迴音衝擊着他的耳膜,空曠非常。
“青蛙,青蛙兄?”
他呼喊着夜梟的名字,希望可以得到他的迴應:“你還好麼?”
可惜沒有,那隻夜梟不知所蹤,搶走自己獵物的那條蟒蛇也不知所蹤,漆黑一片的蛇腹中,好像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西澤維爾打了個寒顫,立在黑暗中想了想,他從腰間抽出匕首,決定無論如何也要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哪怕是給蛇肚子上開個口子,他也要從裡面爬出去。
咄咄咄!
他用匕首在蛇腹上鑿了起來。
也不知那巨蛇太大,還是它身體不敏感。
西澤維爾鑿了半天,那蛇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咄咄咄!
他咬緊牙關,鑿的更用力了。
鑿的間隔,他用手擦了擦鼻尖上滲出的汗液。
就這個小小的動作過後,當他再去摸牆壁時,自己倖幸苦苦鑿出來的小凹坑不見了蹤影。
他趕緊在蛇的腹壁上摸了起來,可摸來摸去,只摸到了幾具骸骨,就是沒摸見自己鑿出來的洞,未知和恐懼繼續放大。
不過恐懼大到一定程度之後,西澤維爾卻又出奇的冷靜下來,如果結果都是一死,那麼與其悲觀等死,還不如工作至死。
想清楚了這一點,西澤維爾深吸一口氣,舉起唯一的匕首,打算髮揮愚公移山的精神。
“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不會這麼幹。”
這時,身後傳來輕微的笑聲。
西澤維爾猛的轉過身,但是身後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魔力粘土具有極強的可塑性和恢復力,即便是劃開了它,它也會很快的合上。”
漸漸的,一對幽綠色的光點從黑暗中緩緩浮現,剛開始時有螢火蟲那麼大,而後變得有小指粗細,像鬼火一般在黑暗中閃爍不止。
“除非你殺了我,或者我魔力消失了,魔法自然也就解除了——熒光飛舞。”
那人說道。一絲銀色的光芒從黑暗中飛出,照亮了漆黑一團的甬道。
西澤維爾猛的後退一步,原來那幽綠色的鬼火是一雙眼睛,眼睛的主人是一個身穿綠色長袍的矮個青年,他有着黑色的頭髮,比自己要矮一個頭左右,但身材健碩,眉毛濃重,嘴脣上有一道豎直的傷疤,給他平添了幾分彪悍和神秘的氣息。
當然,最吸引人的還是他那雙眼睛,西澤維爾從沒見過那種眼睛,它綠的像一團火,其中閃動着的,是旺盛的慾望,這是一個精力極爲旺盛的男人。
後退一步後,他立刻又上前兩步,因爲那個矮個綠袍青年手裡捏着一隻夜梟,正是自己的青蛙兄,它此刻正可憐巴巴的看着西澤維爾吶。
“放開他。”
西澤維爾沙啞說道,雖然對方身上有種深不可測的氣勢,但出人意料的他並不害怕了。也許是有了光線的緣故,他覺得自己可能還有談判的餘地。
“你剛剛叫他什麼來着?”
矮個男人舉起了手裡的夜梟。
“青蛙。”西澤維爾說道。
那名矮瘦的綠袍青年哈哈大笑起來:“你爲什麼叫他青蛙,這明明是一隻貓頭鷹。”
西澤維爾:“因爲他說起話來呱呱的。”
說完西澤維爾就後悔了,這麼說話是不是顯得自己太幼稚了。
果然,那個青年歪着腦袋:“你多大?”
“十七。”
西澤維爾故意誇大了一歲,並決意未來絕對不說任何聽起來幼稚的話。
“是麼?”
綠袍青年笑了笑,“在你這個年紀,居然第一時間想到要鑽洞出去,有點意思。”
他指着腹壁的上的一具骸骨,“這裡來過很多人,有被嚇尿褲子的,有絕望哀嚎的,有祈禱上帝的,還有撞牆自盡的,你倒是和他們都不一樣。”
“啊,你說的那些我都想過。”
西澤維爾也咧嘴笑了笑。
“啊哈哈哈哈~”綠袍青年笑的更開心了,不過笑着笑着,他神色逐漸冷漠,他捲起袖子,一手抓住了夜梟的腦袋,一手抓住了它的脖子。
“抱歉,閒聊結束。”
它手臂用力,夜梟脖子拉長,瘋狂的掙扎起來。
察覺到了夜梟眼中的絕望,西澤維爾猛的抽出了匕首,冷冷說道:“放開它。”
綠袍青年不爲所動。
西澤維爾向前踏出一步,厲聲說道:“放開它!”
“放開它?”綠袍青年眼神冰冷的說道:“你剛剛就是這樣抓住我的寵物的——祖瑪!”
一條黑綠色的蟒蛇緩緩從他身後遊了出來,它昂起腦袋,嘶嘶的吐着信子,用仇恨和怨毒的眼神盯着西澤維爾。
西澤維爾可以看見那隻蟒蛇的尾巴斷了一小截,斷口處的鱗片有一個手掌形狀的凹陷,正是被他扯掉的,鮮血流了一地。
“這是你的寵物?”
西澤維爾強自鎮定的問。
“沒錯,”綠袍青年懶洋洋的說:“就是那條可憐的蛇,哦對了,它叫祖瑪,陪了我十五年了。瞧,它的鱗片和花紋我很喜歡,但是你幾乎把它的尾巴給抓爛了。”
一邊說,他手臂一邊用力,夜梟的腦袋被扭成了一個令人心驚肉跳的弧度,“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是我的信條,哥們。”青年冷酷的說。
夜梟眼珠因窒息而充血,脖子幾乎被扭成了麻花,西澤維爾冷汗從頭頂流了下來,他腳背弓緊,心臟瘋狂跳動,他咬牙說道:“它...搶走了我的獵物。”
“如果我沒有記錯,明明是你自己被嚇壞了,把獵物放回去的,然後祖瑪才叼走它的吧。”綠袍青年反脣相譏。
“我道歉!”
西澤維爾立刻舉起手,扔掉了匕首,因爲他看到夜梟已經不行了,再讓那個青年扭下去,它的脖子肯定會斷掉的。
“我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寵物,如果知道,我絕不會跟它搶東西。”
他誠懇的說着,但青年不爲所動,只用殘忍而冷酷的眼神看着他。
眼見道歉無用,西澤維爾的火氣蹭蹭的上來了,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綠袍青年的臉上:“你若是殺了他,我必會發下牢不可破的誓願,只要我活一天,就必殺你,也包括你的寵物。”
殺氣騰騰。
那蛇本來惡毒且仇恨的盯着西澤維爾,可被他眼神一掃,它嘶嘶的縮回頭,躲在了綠袍青年的身後。
綠袍青年咧了咧嘴,漫不經心的露出譏諷的笑容。“就憑你?”
而後,他手臂瞬間青筋暴起,力量用到最大,就要把夜梟暴力的處決。
眼看身首分離在即,但幾乎就在血光乍現的前一秒,西澤維爾雙目暴睜,他死死的盯着綠袍青年。
咚!!
綠袍青年彷彿被一雙看不見的巨錘集中,他硬生生後退了一小步,的衣服和頭髮瘋狂向後翻滾了好幾圈,似被狂風吹過,但實際上並沒有一絲風吹過。
他微微一愣,瞪大眼睛看着那個少年堅決的眼神,再看着自己手下的那隻夜梟,自己的手掌抓在夜梟的脖子上,但又不是真的抓在夜梟脖子上,在手掌和脖子中間,還有一層看不見的透明結界,包裹着夜梟的脖子,那結界雖薄,但卻強硬似最堅固的鐵片,阻止他把那隻可憐鳥兒的脖子擰斷。
“有點意思...”
矮個青年表情變幻莫測,他緩緩收起手。
揀回一條命的夜梟落在地上,像落水母雞一樣,狼狽的撲棱着翅膀,又蹦又跳的飛到了西澤維爾的肩膀上,不斷甩動脖子,顫抖的咳嗽起來。
此刻,西澤維爾依然牢牢的盯着矮個青年,眼中是熊熊沸騰的戰意,對夜梟的逃脫不聞不問。
“哼哼...有點意思...”
矮個青年從懷裡抽出了一根細長彎曲如蛇的黑木棍,緩緩繞着西澤維爾轉起了圈圈,他眼神碧綠明亮,其中燃燒着隱秘的火焰。而西澤維爾的眼神也牢牢的鎖定在他身上,隨着他的腳步轉動。
在兩人身體中間的地面上,石塊微微顫抖,悄無聲音的裂開,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直至完全化作齏粉。
黑蟒蛇畏懼的躲在了角落,夜梟把頭插進了翅膀。
突然,綠袍青年把黑木棍重新塞回了懷裡,哈哈一笑:“等一下,你剛剛說你多大來着?”
他又問了一遍。
“十八。”
西澤維爾冷冷回答,再度將自己的年齡提高了一歲。
“哎呀呀,可以啊,沒學過魔法是麼?”
綠袍青年表情變幻之快,哪裡還能看出先前的半分肅殺。
但西澤維爾不敢放鬆警惕,他點點頭:“是的,沒學過。”
“好...好...好...”
矮個青年連說三個好,那綠眼中的火焰更旺盛了。如同在看一看稀世之寶。
終於,他停下了轉動,站在西澤維爾面前哈哈一笑,“嗨~多大點事呢,不就是爲了一頓晚餐麼,瞧我們這樣劍拔弩張的。”
說着,他愉悅的拍了拍西澤維爾的肩膀:“好啦,別這樣看着我呀,一隻貓頭鷹而已啦,你抓傷了我的寵物,我嚇了它一跳,這不,扯平了。”
西澤維爾覺得它說的也有道理,於是,後退一步,點點頭,擡起手:“行,我們扯平了,獵物歸你,你現在可以放我們出去了嗎?”
“嗨~別這麼見外啊,來都來了。坐坐在走吧。”
矮個青年露出一個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走,你不是餓了麼,我們來一起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