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費爾奇先生現在的心情很複雜。
他是第一個目睹瘋眼漢穆迪與黑死徒戰鬥的人,而且到現在爲止,也是唯一一個。
對於一個啞炮而言,巫師的戰鬥永遠是他最羨慕、同樣也是最討厭的東西——尤其是他,阿格斯·費爾奇,一個雙親都是巫師的啞炮。
他曾經怨恨過自己的父母、也怨恨過自己,可隨着年紀越來越大,那些憤懣也在不知不覺中隨着時間而褪色。
可他是個啞炮這件事,卻永遠是他心中最深的一道傷痕。
因爲他與所有出生在巫師家庭的孩子一樣,都曾對形形色色的魔法充滿了幻想。而與其他小巫師不同的是,他的這份幻想,一直伴隨着他度過了數十年。
回想起自己人生最初的二十年,那就彷彿是他活到今日的縮影。
在魔力暴動的年紀到來之前,生於巫師家庭的他滿心期盼着魔法的神秘;在魔力暴動的年紀過去之後,他又在焦急而又苦悶中緩緩絕望。
那彷彿就是他前二十年的分界線,將他的喜悅和痛苦劃分得那般明顯,就好像是他在豬頭酒吧見到鄧布利多的那天一樣,將他的人生一分爲二。
他不知道鄧布利多是怎麼想的,他只知道,是鄧布利多的出現,讓他明白了自己心中對魔法世界的渴望。
在阿波里昂·普林格退休之後,他接過了霍格沃茲管理員辦公室的鑰匙,以兒時的想象中截然不同的身份住進了霍格沃茲城堡。
這一住,就是整整三十年。
他只想離這座夢幻般的城堡近一些、更近一些……他想用自己的一生,去觸摸他兒時最渴望的夢。
可是,隨着日子一天天、一年年地過去,看着小巫師們一批批地入學和畢業,他卻仍舊是一個啞炮——這一點從一開始,就再沒了變化。
逐漸地,他在城堡中徘徊的時間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熱衷於抓捕違反校規的學生,甚至渴望起恢復學校的舊制、把那些學生吊在天花板的鐵鏈上懲罰。
因爲在他看來,那些不懂規矩、不好好學習的小混蛋,都應該罰!狠狠地罰!
是啊!他嫉妒!他打心底裡感到嫉妒!
他嫉妒那些小混蛋明明有天賦,卻整天只知道玩、只知道闖禍……如果你們不要,爲什麼不把你們的天賦送給我?爲什麼?
明明你們只要稍加努力,就可以使用魔法;而我學了這麼多年,卻仍然沒有半點希望?
我只想拿起魔杖揮一揮,讓一根羽毛漂浮幾英寸而已,有那麼難嗎?
我只想用杖尖點一點坩堝,讓配方生效而已,有那麼難嗎?
我只想在水晶球裡看到一點兒黑煙而已,有那麼難嗎?
我只想打開一本魔法書而已……有那麼難嗎?
可現實卻告訴他,他只能看看《現代魔法史》和《解夢指南》這種和魔力沒有一絲關聯的書過過乾癮,僅此而已。
時至今日,費爾奇仍然在努力,他一有空閒就閱讀沒施過魔法的書籍、一回辦公室就偷偷取出魔杖揮舞,甚至還報了函授班暗地裡學習——哪怕沒有用,他也不甘心放棄。
斜靠着後門的門板,費爾奇仍舊如往常那樣佝僂着背,望着湖面上瘋眼漢和黑死徒的戰鬥,怔怔地出神。
他們越來越近了,近在咫尺……可他害怕嗎?
不,一點兒都不!
如果可能的話,他寧願死在那些邪惡而令人畏懼的食死徒的手中,那起碼要比帶着“啞炮”的遺憾默默老死強上千倍萬倍。
這只是因爲,他打心底裡熱愛魔法,這是一輩子都不會改變的。
霍格沃茲,就是他心目中最神聖的一塊土地。
“誰?”
正在回憶中恍惚的費爾奇,突然聽到了一陣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從門裡邊的過道中傳來。
他拎起放在腳邊的提燈,擡腿就往裡走去,他養的貓——洛麗絲夫人也跟着他的腳步走在了他的身邊。
“誰在那兒?”
乾澀而沙啞的嗓音在走廊過道中迴盪了起來,那串腳步頓時聲戛然而止。
那腳步聲的主人,自然就是哈利和羅恩了。
他們如風一樣和靠在牆邊的赫敏擦肩而過,在聽到費爾奇的聲音之後又立刻頓住了腳步,似乎下意識地轉身就想逃跑。
“站——”
費爾奇已然看到了哈利和羅恩的臉,並且一下子就認出了這兩個總愛惹是生非的小混蛋。
一個“住”字在他嘴邊滾了滾,卻又被他嚥了回去。
費爾奇回頭朝門外瞥了一眼,接着他拔腿就往通道里跑,像趕鴨子一樣將哈利和羅恩朝禮堂那邊趕去。
“……好啊!我要把你們關進紀念杯陳列室,擦上一個月的獎盃!”
費爾奇的聲音在走廊裡迴盪着,仍舊是那麼嘶啞、仍舊是那麼歇斯底里,就彷彿每一個違反校規的學生都是他的仇人一樣。
站在走廊邊的赫敏朝費爾奇離開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後輕輕地往門口走去。
“轟!”
外面突然一聲炸響,赫敏頓時一驚,接着她便看到了一副不可思議的畫面。
那是穆迪,他這會兒已經從湖面退到了地下船塢的碼頭上,而那黑死徒正重重地砸落在了地面上,濺起了一大片碎石斷磚。
赫敏連忙縮回了頭,然後驚魂未定地理了理思緒。
外面的情況一目瞭然——後門有敵人偷襲,而穆迪在阻攔對方。
但是,那個正在和穆迪交戰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定了定心神之後,她又再次探出頭去,膽戰心驚地觀察起了外頭的戰況。
穆迪看起來似乎有些吃力,他不停地施放魔咒、試圖擊退對方來保持距離,可對方的肉體力量似乎格外強大,對魔法的抗性更是讓人看不懂。
隨着一道道光束和火焰衝擊而去,穆迪的老練讓他的魔咒一次都沒有落空,可最多卻也只能將對方打退幾步,有時候甚至只能讓對方稍微晃一晃。
雖然他們之間的距離仍舊維持着二十多英尺,可要是一直這麼下去,最先撐不住的絕對是瘋眼漢穆迪。
穆迪煩躁地皺着眉,他的那隻魔眼和另外那隻正常的眼睛一塊兒盯着那黑死徒,手中的魔杖雖然搖晃不定、杖尖卻始終對準了敵方。
他並不知道,鄧布利多其實已經架起了防禦屏障,範圍更是幾乎籠罩了整座城堡。事實上,只要他退入後門的走廊裡,就能輕鬆很多。
所以,他一直在硬挺着,哪怕他眼下魔力的運行已經有些滯澀了,哪怕他的體力也有些跟不上了。
可是他只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再退了,他必須將對方阻擋在這裡。
“糟糕!”
穆迪那隻完好的眼睛突然一瞪,心中猛地一突,因爲他突然就覺得腳下一硌,緊接着就失去了平衡。
“小心!”
“砰!”
赫敏的尖叫和一聲撞擊的悶響一前一後響起,她看見穆迪往後仰倒、看見穆迪的魔杖一歪、看見那道魔力光束擦着那個渾身黑氣繚繞的傢伙的腦袋射了出去。
接着她便看到,穆迪被那個怪傢伙一拳轟在了肩膀上,筆直地朝她這邊飛了過來,而後重重地摔在了牆壁上。
“回去!”
歪倒在門外牆邊的穆迪勉強一回頭,立刻就看到了下意識地跨出一步的赫敏,他立刻大聲吼道,可接着便猛地咳出了一大口鮮血。
穆迪的左肩已經徹底扭曲了,可他卻感覺不到疼痛。
受過多次重傷的穆迪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劇烈的痛感還要過一會兒纔會到來。
他沒有猶豫,立刻舉起了牢牢握在右手中的魔杖,再次放出了一道魔咒,試圖爲這個女孩兒爭取最後一點時間。
赫敏驚慌失措地愣在了門口,她不斷地思考着,可心裡卻越來越亂——是的,她在面臨危機的時候,總是會犯這個毛病。
“怎麼辦?有什麼辦法嗎?我該怎麼做?”
她沒有考慮逃跑,就彷彿她的字典裡就沒有過這個詞彙。
“……還有什麼東西可以用的嗎?瑪卡要是遇到這種情況會怎麼做?”她不停地低聲唸叨着,穆迪的嘶吼就好像被她屏蔽了一樣。
突然,她猛地眼前一亮。
“瑪卡……瑪卡!對了!”
赫敏立刻將手伸進了懷裡,將瑪卡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那剩下的兩瓶魔藥一塊兒拿了出來。
緊接着,她迅速舉起了其中一瓶魔藥,使盡全力朝那個怪物砸了過去。
“嘩啦——嘭——”
一蓬亮的發藍的火焰陡然噴濺開來,就像是一團炸開了的太陽一般,在那個黑死徒身前爆發出了耀眼而熾熱的光芒。
那些讓人難以直視的火焰直接附着在了黑死徒那飽含魔力的黑氣之上,熊熊燃燒起來,將那黑死徒變成了一個亮藍色的火人。
穆迪瞪圓了眼睛,咬着牙再度揮起魔杖,將它又轟退了幾步,可那怪物卻渾然不覺似的繼續朝這邊衝來。
“沒有用嗎?”
穆迪和赫敏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怪物橫中直撞而來,卻在跑了幾步之後就晃了晃,步伐也同時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