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
是天空嗎?
天空,正怪異地扭曲着。雖是一片灰濛濛的陰沉,卻仍能看得出來,那絕不是它原本應有的模樣。
哦不,似乎並非是天空在扭曲,扭曲的……是眼前的這整個世界。
肺裡有一種焦灼的味道,是沒有空氣、無法呼吸所帶來的窒息感。
周身有些微涼,還有一股被什麼東西緊實包裹着的感覺。但又好像,已經開始逐漸鬆動……
嗯?哪裡來的水?
喉頭變得有些溼潤,我下意識地吞嚥了一口,是沁人的甘冽。
除此以外,仍是胸肺中的憋悶與刺痛在佔據着思維的主體,甚至讓人感到有點茫然,讓人感覺……彷彿已經很久都忘了該怎麼呼吸。
不!先等等……先等等……好像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纔對。注意力再擴散開來一些,答案已經很近了,只是被苦悶的窒息感所掩蓋,這才被我下意識地忽略了它。
好像有什麼聲音?
不對,我要的不是這個。
我昏迷了?暈過去前我遇到了什麼?
不,這個暫時也不重要。
周圍,好像有很多人……那是比爾嗎?他的旁邊應該是芙蓉……還有再遠一點的,是盧娜跟赫敏!不會錯的,她們倆的魔力反應,我怎麼都不會認錯的……等等,魔力反應?
我知道了,我知道被我忽略的是什麼了——這是冷卻規則!我現在,正被冷卻規則的力量包裹着!說得更確切一點的話,是一團正在消退着的,冷卻規則之力!
正因爲太熟悉了,距離也太近了!就這樣被它嚴嚴實實地包圍着,在剛一醒來的時候便幾乎無處不在,這才反而下意識地忽略了它的存在。
怎麼回事?我這是……嚼吧了太久的乾糧,想嘗口凍肉了?
……
“嘩啦——”
突如其來的驚人變故,令身着一襲黑裙、正在誦讀悼文的馬克西姆夫人忘記了後面的詞句,也令現場陷入了一片死寂,連被冰冷的水濺到了腳背的一衆前排唁客也像是根本沒感覺到一般,愣在原地保持着僵硬的肅立姿態。
瑪卡·麥克萊恩的棺是一口由特殊的魔法所凝成的冰棺,這大家是知道的——即便是那些正在電視機前收看這場直播節目的麻瓜觀衆,也早就通過一開始的介紹得知了。
可要說這口冰棺會在葬禮儀式途中像這樣突然變回了清水潑灑一地,卻是誰都沒有料到過的。
所以,大概人們更沒有想到,今日這場葬禮的主角會像那樣開玩笑似的、從冰棺所化的一灘水中站起了身來。
然後他就開口了——
“我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的……是的,肯定發生過什麼。不過請大家不要驚慌,畢竟,這個世界一向都很古怪離奇……是啊!還有什麼,會比‘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正在參加一場葬禮,而這場葬禮的主人公竟還是自己’要來得更加妙不可言呢?唔……我好像肚子餓了,說實話,有那麼點兒想吃凍肉的錯覺。”
瑪卡聳了聳肩,一邊用詼諧的措辭錨定從容,一邊審視着視野中的每一個細節。右手在溼透了還在不停往下滴水的外袍下襬上輕輕一撣,像是隨意拂掉灰塵般蒸乾了滿身的漉溼衣物。
直播監視器裡的畫面花了一下。
然後他很顯然地,早就已經留意到了現場那一整組相當扎眼的器械設備與工作人員。拾音器長杆和攝像機機身上,甚至還留有某家頗爲著名的麻瓜電視臺的徽標。
“是直播嗎?”
瑪卡驀然間扭過頭,向仍在愣神的馬克西姆投去了一個詢問的眼神。興許是因爲他的姿態實在太過理所當然,不遠處的馬克西姆夫人毫無抵抗心理地點了下頭,也默認了現場主導權的就此交付。
於是瑪卡也不再看她,只是先探了探頭打量了一下監視器畫面,而後便往前邁了兩步走到了攝像機的正面,讓處在不知所措當中的麻瓜攝像師下意識地遵從職業本能將鏡頭徹底對準了自己。
“說真的,”他隨手整理着衣領,直視向鏡頭平靜地道,“別看我這樣,我個人對現在的狀況其實也是相當困惑的,畢竟各位也見到了,我纔剛剛從一場莫名其妙的睡夢當中甦醒過來——甚至還沒來得及洗臉刷牙!”
說到這句,瑪卡笑了笑。
“不過沒關係,至少我已經大概猜到了……這場葬禮會被如此直播的原因。”他邊說邊若有所思地朝稍遠處的海面瞥了一眼,而後立馬看回了鏡頭這邊,“此刻正在看着我的各位,你們好!我,瑪卡·麥克萊恩,似乎本應是一個已然戰死在了‘海峽那邊’的英烈先驅——麻煩給那邊的英吉利海峽一個鏡頭,謝謝。”
他搭着攝像機讓攝像師往海面轉了轉,隨後又再度拉了回來。
“那邊曾是我的家鄉,而我,前往已經在災難中徹底陷落的家鄉浴血奮戰,結果壯烈在亂敵羣中……噢!不不不,看來這顯然並不切實,是不是?”瑪卡頓了頓,而後衝着鏡頭一攤手道,“魔法是一門很奇妙的學問,我僥倖活了下來,貌似也是託了它的福。現如今,它與各位的距離也已因這場可怕的災難而被飛快地拉近着,今後要是有機會,我很願意通過課堂,將這門奇妙的學問也來分享給大家——也許大家還不知道,關於我的本職。如果這場災難沒有發生的話,我原本還是一名在任的教師……”
彷彿有些說到哪兒算哪兒的閒談話語雖然並不能讓現場的氣氛變得稍微舒緩一些,但是想必,對很多事實真相依舊不甚瞭然的電視機前的麻瓜觀衆們,已經在瑪卡的這番絮叨中逐漸接受了這個已經開始脫離主題的直播節目。
在又說了幾句好似偏題,卻又實實在在能夠讓觀衆開始瞭解巫師和魔法的閒話之後,瑪卡終於卸下了臉上的輕鬆微笑,神情猛地一肅。
他看着攝像機鏡頭,一雙深邃的眼睛好像能夠透過信號,直逼電視機前的觀衆。
“災難會結束的!這場噩夢會結束的!我們有始終奮戰在最前線的人類勇士,不分巫師還是普通士兵——雖然很多真相都因爲我們祖先的分歧而被歷史掩蓋,但我們確實曾經是一體的,今後也必將如是!而只要你我能夠攜手同心,那麼能打倒我們的災難禍患,將永遠不會存在!”
話音一落,各直播地區的電視畫面倏然花屏,直播信號斷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