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劉闖,袁尚的心思很複雜。
想當初,劉闖需仰袁氏鼻息方能生存。特別是在青州的那段時間,劉闖有幾次災禍都或多或少是靠着袁紹才得以避免。到後來,更是要靠着袁紹施捨的遼西苦寒之所才能夠得以棲身。
可現在,劉闖已經是一方諸侯。
他不但從袁氏手中奪走幽州,還開疆擴土,拿下高句麗、三韓與大鮮卑山,爲漢室擴土萬里。
而今在塞北,劉闖已堪爲霸主。
可袁氏呢?
卻在兩次大戰之後,損兵折將,元氣大傷。
袁紹死後,袁氏兄弟闔牆,更使得雙方的實力產生差距。
即便是袁尚,而今也不敢篤定就能勝過劉闖。甚至在某些方面,劉闖的實力更勝於袁氏兄弟。
向昔日仰袁家鼻息的劉闖求援?
袁尚感覺着,有些拉不下臉面……可正如陰夔所說,如今能夠給予袁氏幫助的,恐怕也只有劉闖。劉闖若出兵,則馬騰定會相應。不管怎麼說,馬騰和劉闖同簽下衣帶詔,劉闖若有舉動而馬騰置之不理的話,很有可能會被人罵做沽名釣譽。從這方面而言,劉闖能夠給袁氏帶來太多的好處。
“劉……”
袁尚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道:“劉闖果能出兵助我?
他對冀州,垂涎已久,這個時候不趁火打劫便是天大幸事,又怎可能真心助我渡過難關呢?”
陰夔笑道:“劉闖未必會真心幫助主公,但從目前而言。他卻不得不幫助主公。”
“此話怎講?”
陰夔道:“主公以爲。闖兒與操賊。孰強孰弱?”
袁紹毫不猶豫的回答:“自是曹強劉弱。”
“這就是了……那闖賊野心極大,且謀略過人。
但他若有自知之明,必清楚而今局勢。主公只看到闖賊席捲塞北,雄踞北疆,卻未注意到在這兩年之中,闖賊數次用兵,糧草輜重損耗甚巨,幽州民力也早已疲乏。若不然。他不會在這時候止步不前,說不得早已揮兵南下,直指冀州。操賊來犯,與闖賊並無益處。他需要休養生息,最好的辦法就是和主公合作,聯手對抗操賊……若不然,主公失敗,他便要直面操賊兵鋒。
他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該如何選擇……若我猜的不錯,他此刻也正謀劃着與主公合作……”
袁尚眉頭微微一蹙。“如此說來,待他恢復過來時。還不是與我爲敵?”
陰夔道:“這是自然。
就如同主公穩住局勢以後,也不會放過闖賊一樣,此乃大勢,不可違背。不過在目前而言,闖賊需要和主公合作,正如主公現在也需要聯合闖賊,共同對抗操賊一樣,都沒得選擇。
接下來只看誰先恢復元氣……若主公先穩定住局勢的話,闖賊也當退避三舍。”
沮宗一旁開口道:“主公今坐擁冀州,手下數百萬人口,雖有些動盪,然則根基猶在。可那闖賊,雖得了幽州之地,但卻以苦寒而著稱。勿論人力和財力、物力,他都非主公對手,主公又何必憂慮?只要主公與闖賊合作,先退了操賊,而後在揮兵北上,闖賊焉爲對手呢?”
袁尚聽罷,連連點頭。
不得不說陰夔和沮宗的話語,正合他的心意。
只是這件事,他一時間還無法做出決定,所以在沉吟片刻後道:“此事,且容我三思……”
這種事情,的確不是能立刻決定下來。
陰夔和沮宗也沒有再勸說,又與袁尚商議了一會兒,決定派人先前往黎陽,讓袁熙穩住陣腳,他隨後會派兵支援。
“必要時,可令張晟自河內出兵,牽制曹操兵馬。”
張晟,河內人氏,壺關守將,麾下兵馬逾萬……
歷史上,他爲高幹部曲。建安十年,高幹反叛曹操,張晟率本部寇於崤、澠之間,南通劉表。後來此人爲鍾繇聯合關西馬騰韓遂等人引兵會擊,將之斬殺。此人在歷史上名聲不顯,但確有幾分本事,否則鍾繇也不至於要集合馬騰韓遂等人,才能把這個張晟一舉擊殺。
不過,此時的張晟還聽命於袁尚。
若他兵出壺關,寇於河內,的確能夠給曹操帶來極大麻煩。
陰夔獻策後,便告辭離去。
他回到家中,徑自到書房裡,卻見一個青年早就侯在屋中。
這青年,正是甄信。
陰夔除了是豫州刺史之外,還有另一層身份,便是甄道的公公。而甄道,卻是洛神甄宓的三姐。換句話說,陰夔和甄家是親家,而且兩家往來甚密,便是陰夔那豫州刺史的位子,也是得了甄家資助,方能夠獲得。甄家雖然反出中山,但兩家卻並未因此而斷絕了往來……
相反,伴隨着劉闖在塞北站穩腳跟後,陰夔和甄家的書信往來,也更爲密切。
“我已將皇叔之意轉達三公子,三公子似乎也有些心動。
只是……”陰夔呵呵笑道:“畢竟是年輕人,面子上有些拉不下來,故而沒有立刻予以回覆。不過三公子是個聰明人,一定會同意此事。幼誠,我聽說你們如今在劉皇叔面前頗爲得勢,日後少不得要多關照纔是。”
幼誠,是甄信的表字。
他聞聽一笑,“叔父過譽了,我們不過一介商賈,哪兒來的得勢不得勢。
不過皇叔對我一家也算是客氣,不但將燕京車騎將軍府修建的工程交與我們,我出發前聽叔賢說,麋夫人代皇叔出面,向叔母提親,準備迎娶我那小妹。估計這段時間,就能過門。”
陰夔心裡,滿不是味道。
一身銅臭氣的商賈。卻恁好運氣?
生了五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不說。偏那小女兒竟這般富貴。
先是被二公子看重。而今又被劉皇叔看中……可惜我那婆娘肚子不爭氣,只生得一幫子廢人。
陰夔的兒子,頗爲紈絝,也讓陰夔心煩不已。
他是聰明人,怎看不出袁氏頹廢。
可讓他投靠曹操?他卻不太情願……原因嘛,倒也簡單。當初他和曹操,可是有好幾次交鋒。
劉闖現在看上去不強,但想想他崛起的速度。陰夔還是決定投資劉闖。
這裡面還有兩個原因,一是甄家的關係,二來他和荀諶有些交情,總好過投奔曹操那邊,無人關照。
在出發之前,甄信就得了叮囑,無需交代太多。
而陰夔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自然無心繼續詢問。
“幼誠放心,我明日會再催促三公子一回,儘量促成三公子與皇叔聯合。”
“那就拜託叔父。”
甄信告辭離去。陰夔也沒有再去挽留。
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該瞭解的也都已經瞭解了。沒必要在勾心鬥角。接下來的任務,便是儘量促成袁尚和劉闖聯合。陰夔相信,在目前的情況之下,袁尚除了和劉闖聯合,別無其他選擇。
正如陰夔猜測的那樣,袁尚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與劉闖聯手抗曹。
面對曹操這樣一個龐然大物,以前袁紹活着的時候,袁尚並沒有感受到太多的壓力。可如今袁紹死了,自家兄長又和他對着幹,更使得袁尚真切感受到了曹操帶來的威脅。劉闖也很危險,可是相比起曹操而言,畢竟弱小許多。至少在袁尚看來,那威脅在他可忍受的範圍。
於是,袁尚決議派人前往幽州,與劉闖相談。
與此同時,在薊縣正展開一場激烈的辯論……
和袁尚聯合抗曹,是所有人都贊成的事情。就如同這是袁尚的最佳選擇一樣,和袁尚聯手,也是劉闖的最佳選擇。畢竟幽州雖然接連大勝,可實際情況在明眼人眼中,並不算秘密。
幽州在過去的一年中,僅軍糧耗費便多達一百七十萬斛。
這已經相當於整個幽州過去近兩年的收成。若非此前劉闖囤積大量的糧食,若非甄氏來投,帶來大批糧草,若非劉闖是儘量在域外開戰,這個數字恐怕會更加驚人,幽州會更疲乏……
在這種情況下,幽州實不宜繼續開戰。
去年三韓普及占城稻的成績不錯,所以今年幽州也開始逐漸推廣。
同時,南山書院還提出了許多構想。比如增肥填料,比如套種大豆作物等……若來年開春可以順利推行的話,待入秋之後,幽州必然會迎來一個大豐收。但是現在,幽州的確不宜繼續開戰,否則民力消耗太大,弄個不好便會造成巨大的動盪,絕不是劉闖而今可以承擔。
可是,聯袁抗曹並非一件簡單的事情。
其中細節繁雜,有諸多的癥結存在……如何聯合?怎樣聯合?派誰聯合?
這一條條一項項陳列出來,足以讓劉闖頭疼無比。首先,聯袁抗曹,劉闖不可能袖手旁觀,必定要出兵相助。出多少兵馬?派誰前去?之前從冀州歸降來的那些人,肯定是不能用。
張郃、高覽、沮鵠、田釋、辛評……乃至於荀諶都不用。
而劉闖的部曲,也不好調動。
許多人都已經安排了職務,恰逢幽州又正好處在一個極爲敏感的時期,所以也不好抽調。
“不如,由我前去?”
諸葛亮開口道。
劉闖連連搖頭,“孔明而今,不可以輕舉妄動。
兩位老大人一個坐鎮受降城,一個要負責聯絡張燕,都抽不得身來。而今幽州正是百廢待興,燕京也即將建成,諸多事務需有人居中協調,孔明必須留下來,否則恐怕很難協調……
這次和袁尚聯合抗曹,我心中已有決斷。
袁尚畢竟是袁紹之子,更是而今冀州之主……我們現在需要他在前面爲我們爭取時間,所以更要表示誠意。能夠和袁尚對話之人,除極爲老大人之外,便只有我可擔當。所以這次若聯合成功,便由我前去和袁尚碰面。其他人過去,袁尚必不會放在眼中,反而會誤了大事。”
劉闖手中,年紀大的人不多。
能夠調派的大人物,更屈指可數……
他說完之後,衆人都沉默下來。
雖然不願意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劉闖是最爲合適的人選。
“主公所言,倒也在理。”
諸葛亮幾人相視一眼,都無奈苦笑搖頭。
的確,他們的年紀太小,聲名也不夠響亮,根本就壓不住場子……如此一來,這出面之人便非劉闖莫屬。
“主公欲帶幾多兵馬?何人爲將?何人爲軍師?”
對於這件事,劉闖早就和荀諶商議過,而且荀諶也覺得,劉闖應該出面。
劉闖道:“今幽州疲憊,各路兵馬自去歲開始,便連番征戰,早就苦不堪言。
而今子義、衡若和文長所部要駐守北疆,不可以調動;漢升將軍屯兵北山,與文向監視南匈奴和高幹,也不能抽調。張遼將軍需駐守中山,子龍是中山人士,和那張燕有同鄉之誼;而俊乂和觀治此前爲袁紹部下,若跟我前往,說不得會引發衝突……這幾路兵馬均不可調動。
我思忖之,此次往鄴城去,不必領太多兵馬,容易引起袁尚的猜忌。
而今袁劉合作,當精誠團結,方能對抗曹操……任何會引發衝突的因素,都必須要考慮清楚。
所以我決定,只帶老羆營和我本部八百飛熊衛足矣。”
“只帶老羆營?”
諸葛亮聞聽,不禁脫口而出道:“這未免太少了些吧。”
老羆營常規滿員三千人,再加上劉闖八百飛熊衛,還不足四千。
要對抗曹操,四千人未免太少,即便是諸葛亮也覺得,劉闖有一些兒戲……
劉闖笑道:“河北不缺兵馬,我此去鄴城,只是爲表明我與袁氏合作的誠意,有老羆足矣。”
“那仲康便要跟隨?”
“這是自然!”劉闖想了想,沉聲道:“除仲康之外,令明隨行足矣。
此外,在從子龍那邊把陸遜抽調過來,再加上子家,想來可以應付各種是非,不必再領他人。”
“不可!”
諸葛亮立刻起身,大聲反對。
這一次,連一向和諸葛亮唱對手戲的司馬懿,也表示了贊同。
“子家才幹,我並不懷疑。
只是他並未經歷過大場面,遇到麻煩事未免經驗不足。我知道主公是想要歷練子家,就如同當年主公帶着我,前往徐州一樣。可如今的情況,卻遠不是當年可比。我不是說溫侯比不上袁尚,而是那鄴城的情況太過複雜,容不得子家歷練;至於陸遜……雖則文遠將軍對他頗有稱讚,可畢竟不是主公的人。只讓他二人跟隨主公前往,亮絕對無法放心,請主公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