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已經睡下,得知荀攸深夜求見,他連忙用涼水洗了一把臉,便披衣來到書房。
臉上,仍殘留幾分睏倦之意。
從許都出兵,先抵達鄴城,後趕赴邯鄲,在來到信都……曹操已年近五旬,早就過了那鼎盛年華,所以這一路奔波下來,哪怕他身體強健,也有些吃受不起,看上去精神不是太好。
“公達,這麼晚有事嗎?”
荀攸連忙道了一個罪,低聲問道:“主公可看過友學和文謙送來的地圖?”
曹操打了個哈欠,點點頭道:“公達說的,可是友學他們在漳水北岸紮下的營盤地形圖嗎?”
“正是。”
“有什麼問題嗎?”
曹操露出疑惑之色,“我看過那圖,友學和文謙的營地設計不差啊。”
“怎說是不差,我看友學和文謙,將大難臨頭。”
“啊?”
曹操一怔,頓時清醒過來。
他立刻站起身,對書房外喝道:“來人,取一張冀州地圖來。”
“喏!”
在門外值守之人是許定,不一會兒的功夫,他拿着一副地圖走進來,命人在屋中懸掛妥當。
荀攸手持一支松明,走到地圖前。
“主公,你再仔細看看,文謙和友學的營地,真就得當嗎?”
曹操忙走上前,盯着地圖查看。
曹朋和樂進的營地,位於漳水南岸,也是河道狹窄之處。漳水上游。是下博縣。有曹軍兵馬駐守。曹操一開始還不覺得什麼。可看了一會兒之後,他臉上便露出一抹凝重的神色。
“公達的意思是……”
荀攸苦笑着點點頭,“若我是劉闖,只需要在這裡……”
他用手一指地圖上那根代表着滹沱河的藍色線條,輕聲道:“哪怕文謙十萬大軍,也休想躲過去。”
曹操的臉色,越發難看。
他沉吟了一下,突然轉身出門。把許定喚來,“孟康,你立刻派人前往漳水大營,傳我命令,讓友學和文謙馬上拔營起寨,後撤二十里……不,四十里安營紮寨,不得有誤……”
“喏!”
許定並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可是曹操命令發出,他毫不猶豫便領命而去。
看着許定的背影。曹操臉色非但沒有緩和,反而越發的沉冷。
“公達。來得及嗎?”
荀攸沉默片刻,只輕輕嘆了口氣,“但願吧……”
樂進的漳水大營,守衛森嚴。
夜色已深,他巡視完營地之後,便返回中軍大帳。
曹朋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正在看書。
樂進坐下來笑道:“友學,在看什麼書?”
曹朋把手中書卷一樣,“主公才編寫的《孟德新書》,之前派人送給我,我還未來得及翻閱。”
孟德新書,是曹操根據孫武十三篇,加上他這些年來行軍打仗的經驗,撰寫出來的一部兵書。這本書的流傳並不是很廣,除了少數曹氏族人之外,外界沒有流傳。樂進也久聞這部兵書,卻苦於沒有機會閱讀。見曹朋看得入神,他不禁露出一抹羨慕之色,輕輕嘆了口氣。
看樣子,曹朋的確是曹操要重點培養的人物。
只看曹操把這部孟德新書送給曹朋,就知道曹操對他是何等的看重。
說實話,樂進有些羨慕。
但他也知道,這種事情他攀比不得。
雖說曹操對他也非常看重,但比之曹朋,他似乎還差了些距離。不是說曹操偏愛,只能說在這個時代裡,家天下的觀念太過強大。身爲曹操族侄的曹朋……據說曹操有意收他爲義子,雖年紀不大,資歷更無法和樂進相比,可是在曹操內心之中,其地位未必就遜色樂進。
似乎覺察到了樂進心中的惆悵,曹朋猛然擡起頭。
他突然把書合上,而後遞給樂進。
“文謙將軍,要不要看看?”
“這個……不好吧。”
“誒,有什麼不好。主公把它送給我,那就是我的物品。
文謙將軍若是喜歡,不妨拿回去抄寫一回。若不是因爲這書是主公親手所贈,我還要用來時時品讀,應付主公的考校,便送給你也無妨……”
說到這裡,曹朋嘆了口氣。
“我聽人說,劉闖那廝鼓搗出一種機器,可以迅速拓印成書。
只是這種東西,他保護的很好。主公雖派出許多細作去打探,也未能弄清楚那東西的藏處。”
曹朋說的‘東西’,便是指諸葛玲和黃月英發明出來的活字印刷機。
活字印刷的出現,的確是大大降低了這個時代讀書人的讀書成本。劉闖有意大力發展書院,特別是在燕京書院開設之後,更需要大量的書籍。而活字印刷機器的出現,給予他很大幫助。
曹操也聽說過這種機器,更派人前去打探。
只是這種技術,劉闖肯定要嚴加保護。
曹操派出了許多細作,可是卻毫無所得,甚至還平白損失了不少細作。
也因爲這個原因,曹操只好暫緩打探。不過在另一方面,他卻開始加大對南山書院學子的招攬。
當然了,收穫甚少。
自南山書院在孤竹城重新開設以來,學員已更換了好幾批。
有些耐不住遼西苦寒的學子,亦或者因爲官渡之戰,而擔心劉闖會遭遇報復離開的學子,在得知劉闖雄踞塞北之後,後悔不迭。可再想要回去,卻不太可能。不少人乾脆打着南山書院學子的旗號,四處招搖。還別說。不少地方的官員對從南山書院出來的人。還挺認可。
只是這些學子。大都不可能接觸到劉闖的核心技術。
所以曹操雖招攬了不少,但收效甚微。
樂進突然道:“友學可知道,近來在朔方出現的劉公車?”
“你是說,那可以自動從河中汲水,澆灌農田的劉公車嗎?”
“正是。”
曹朋臉上露出好奇之色,輕聲道:“我怎能不知?
說實話,我真沒有想到那劉闖一個起於市井之中的傢伙,如何有如此奇思妙想。又有何德何能招攬到那麼多奇人異事。他年紀也不比我大許多,卻如何能夠讓那麼多人對他心服口服?”
樂進聽罷,也沉默了。
曹朋這個問題,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當然了,身爲曹氏宗族子弟,曹朋得曹操其中,有些心高氣傲也是正常。
不過,那劉闖何以服衆?
樂進也說不好。
是靠他老子中陵侯的威望嗎?一開始樂進是這麼認爲。
可是現在,誰還會說劉闖是劉陶之子,人言劉陶。必然會說中陵侯乃劉皇叔的父親……想到這裡,樂進苦笑着搖了搖頭。他拿着書。站起身道:“友學,下半夜你來值守,我先回去休息。
聽說主公已抵達信都,說不得過幾日,就會兵臨武邑。
這兩日,你我辛苦一些,切不可出什麼岔子……咱們雖勝了龐德,可那劉闖卻未必肯善罷甘休。”
曹朋聽罷,點點頭表示明白。
樂進隨後離開大帳,返回自己的軍帳歇息。
而曹朋則坐在大帳之中,又拿出一部由胡昭編撰的《春秋註疏》翻看起來。
大帳外,寂靜無聲。
不時有刁斗的聲響傳來,在營盤上空迴盪。
大約快到寅時的時候,曹朋伸了一個懶腰,邁步走出大帳。
“公子,可要巡營?”
有扈從上前,恭敬向曹朋行禮。
曹朋點了點頭,扈從立刻去馬廄中前來他的坐騎。
他翻身上馬,帶着一隊親隨開始巡營。曹營之中,一片寂靜,曹軍將士大都進入夢鄉,沿途倒是見到不少巡營的軍卒,也讓曹朋感到非常滿意。他巡視了一遍營地,花了差不多近一個時辰的時間。此時,已經快到黎明時分,營地外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只聽漳水嗚咽。
曹朋帶着親隨,策馬行出轅門。
他們沿着漳水河岸行走,片刻後曹朋登上一處高崗,舉目向漳水對岸眺望。
卻見河對岸,黑漆漆,靜悄悄……
這兩日,漢軍倒是沒有什麼報復動作。
據細作回報,劉闖已親率大軍抵達安平,不日將會兵臨漳水。
曹朋見過劉闖……當初鄴城之變,曹朋隨賈詡前往鄴城,曾親眼看到劉闖是如何殺出重圍。
他一直不服氣,覺得劉闖就是運氣好。
上次在鄴城,如果不是東門校尉岑壁突然造反,恐那劉闖就算是有天大能耐,也休想逃出生天。
可是,逃走了畢竟是逃走了,不管曹朋心裡有多麼的不服氣。
“聽到什麼聲音了沒有?”
曹朋本來已打算回營,但是臨下高崗的時候,卻突然勒住戰馬,側耳傾聽,半晌後向身邊親隨詢問。
親隨露出疑惑之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公子,沒什麼聲音啊!”
“是嗎?”
曹朋撥轉馬頭,手搭涼棚向遠處眺望。
就在方纔,他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再仔細看時,那聲響突然又一次響起。
轟隆,轟隆……
曹朋的臉色頓時變了,他扭頭向身邊人看去。
這一回,親隨也變了臉色,顯然也聽到了那古怪的聲響。
順着漳水隔岸觀瞧,曹朋看到順着滹沱河的河道,隱隱約約有一條亮白色的巨龍朝着漳水呼嘯而來。
越來越近,聲音越來越響亮。
曹朋的臉色發青,猛然撥轉馬頭大聲喊道:“快跑!”
他這時候已經反應過來,什麼巨龍,那分明是幽州軍在滹沱河上游築壩蓄水,準備要水攻曹營。
身後洪水的轟鳴聲越來越大,震耳欲聾。
一條白色水龍奔騰而來,瞬間將漳水截斷……那水浪足有三米多高,轟得一聲撞在漳水河堤之上,奔騰的洪水迅速淹沒了河堤,如同一頭髮狂的野獸一樣,來勢洶洶,撲向了曹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