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絳邑府衙一片寂然.
賈逵年紀雖然不大,但治理絳邑卻頗有政績。
想當初,絳邑殘破,盜匪橫行,故而無人願意前來。而當時賈逵在河東爲郡主簿,臨危受命,出任絳邑長之職。兩年來,在賈逵的治理下,絳邑逐漸恢復了生氣。從最初絳人紛紛逃離家園,到如今有陸陸續續返回絳邑,足以說明賈逵在這兩年之中,對絳邑的巨大貢獻。
絳人愛賈逵,人頌賢君。
在歷史上,高幹命郭援攻河東,所經城邑皆下。
惟獨賈逵堅守絳邑,令郭援攻之無果。無奈之下,郭援調來匈奴兵急攻,絳邑方出現潰敗。
時絳人提出條件:若要我們投降可以,但不能加害加快。
郭援後來俘虜的賈逵,讓他投降。
賈逵怒道:“安有國家長吏爲賊叩頭!”
郭援因此暴怒,欲殺賈逵。絳人得知消息,滿城呼喊:負要殺我賢君,寧俱死耳!
你郭援答應過不殺賈逵,而今卻要違背諾言殺了我絳邑的賢君,那我所有絳人願與你玉石俱焚。
郭援因此,不敢加害賈逵……
當然了,如今是建安三年,但高幹已死,郭援駐守渤海郡,不太可能與賈逵相遇。但賈逵並沒有感到輕鬆,反而有一種莫名惶恐。曹仁率部離開河東,回援關中。這原本是一次極爲普通的兵馬調動,卻讓賈逵覺察到了一絲不妙。曹仁離開河東,那河東豈不是兵力空虛?
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狀況,但賈逵卻無法心安。
他坐在書房中,心不在焉的翻閱一本《春秋註疏》,腦子裡卻在想着河東即將面臨的局面。
賈逵相信鍾繇,但是……
他總覺得,鍾繇難以依持。
就在這時候,有家臣來報:“賢君,府外有聞喜人裴儁求見。”
聞喜人裴儁?
賈逵一怔,旋即站起身來。
在過幾百年,聞喜裴氏將成爲河東四姓之一,是天底下出去五姓七大家之外的頂級門閥貴胄。
不過在目前而言,聞喜裴氏不過是河東一個普通的豪強。
裴儁之父裴茂,爲靈帝時期尚書,年輕時曾求學於中陵侯劉陶門下。不過靈帝之後,裴氏便出現了沒落。裴氏家族四分五裂,有的去了江東,有的去了荊州,還有的跑去了益州。
裴儁年十八歲,留在了老家。
而他的兄長裴潛,卻跑去荊州避難,如今就職於長沙。
裴儁自幼有神童之名,能過目不忘。賈逵對他極爲敬佩,兩人時常書信往來,還成爲朋友。
只是這突然間,裴儁來絳邑又是何故?
賈逵心中疑惑,不過還是派人請裴儁進來。
“奉先,你怎麼突然來訪?前幾曰你不是還書信告訴我,你姐夫被劉璋徵辟爲長史,要前往西川,你不能出門嗎?”
奉先,是裴儁的表字。
裴儁聞聽,呵呵一笑道:“我姐夫不去了!”
“哦?”
賈逵是什麼人物?從裴儁這一句回答裡,便聽出了許多不同尋常的消息。
而今的裴氏,並非名門望族。
裴茂死後,裴家更迅速沒落,朝中也沒有什麼靠山。據說裴儁的姐夫爲了那蜀中長史之職,可是費了不少心力。得有人介紹,劉璋才同意徵辟他。可突然間,卻改變了主意。若不是發生了什麼變故,相信裴儁的姐夫是不會改變主意。河東動盪,又怎比得上西川的安寧?
賈逵比裴儁大七八歲,心思縝密。
他並未在臉上表露出什麼,而是與裴儁談笑風生。
等帶着裴儁進了書房之後,賈逵才變了臉色,緊張的問道:“奉先,是不是出事了?
好端端爲何要改變主意?雖說故土難離,可你之前說的不錯……河東的局勢動盪,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涌,往西川纔是最佳選擇。我還勸過你,可你不聽。現在,怎麼突然間變了?”
裴儁長出一口氣,笑道:“大兄,你何時能不要這麼聰明?”
“啊?”
裴儁看着賈逵一臉的疑惑,當下笑了一聲道:“不是不去西川,而是我姐夫找到了更好的出路。”
賈逵眼睛一眯,凝視着裴儁。
“什麼出路?”
“兄長莫急,先看罷這封信再說。”
說着話,裴儁便取出一封書信遞到賈逵面前。
賈逵猶豫了一下,從裴儁手中接過書信,挑亮了松明之後,打開書信,認真的閱讀起來……
這封信,是賈逵早年間一位長輩所書。
書信的內容很簡單,是勸說賈逵,爲大漢皇叔,漢大將軍劉闖效力。
賈逵和那位長輩,失去音訊已有多年。原以爲這長輩已經故去,沒想到尚在人間,還寫了書信回來。對於這長輩,賈逵非常尊敬。少年時,他得這長輩提攜頗多,常以爲恩師相待。
看罷書信,賈逵沉默了!
他閉上眼睛沉思半晌,才輕聲問道:“如此說來,兄長是投效了劉皇叔嗎?”
裴儁點點頭,“姐夫已決定前往燕京就職,爲大將軍府掾屬。
雖說比不得那長史好,可是爲大將軍掾屬更得看重。他在西川,沒什麼朋友。這次之所以能夠爲劉益州徵辟,也是他那位名叫法正的好友推薦。只是,法正現在的情況並不好,頗爲蜀人排擠,鬱郁而不得志。姐夫的才學,遠遠比不得法孝直,便是去了西川,又能有什麼好?”
賈逵想了想,輕輕點頭……
“可是……”
“想來兄長也知道,家父早年間曾在中陵侯門下求學。
今大將軍爲中陵侯之子,算起來還是我的長輩。他派人前來,徵辟我姐夫去大將軍府效力。
這上門請,和送上門顯然不可同曰而語。
我姐夫在三思之後,決定去燕京那邊試探一下……正好那天聽到他們說起大兄的名字,據說大將軍也知道兄長之名,準備派人前來邀請。我覺得既然是這樣,倒不如我自己過來送信。”
“大將軍,竟然也知道我的名字?”
賈逵顯然是非常驚訝,忍不住問了一句。
裴儁笑道:“知不知道,這封書信豈不就是明證?”
賈逵一下子沉默了,腦子急轉。
他突然間想明白了那封書信的含義,片刻後問道:“卻不知大將軍要我做什麼?”
裴儁正色道:“對於這個,大將軍並未說明。
我出發的時候,他的使者對我說,讓我轉告兄長,只管耐心等待……待時機成熟時,便是大功一件。”
也就是說,賈逵只要在合適的時間,做出合適的舉動,便可以立下大功。
這不禁讓賈逵怦然心動……
他站起身,在屋中徘徊。
裴儁也沒有再開口勸說,而是靜靜看着賈逵。
別看賈逵只是絳邑長,可是對時局一直在關注。
劉闖和曹艹在冀州的對決,戰況非常激烈。但賈逵隱隱約約覺察到,這場對決的主戰場,其實並不是在冀州。也就是說,別看冀州打得那麼兇狠,實際上卻無法主導整個戰局形式。
難道說……
賈逵激靈靈打了個寒蟬,擡頭向裴儁看去。
卻見裴儁正笑盈盈看着他,輕輕點頭,卻微笑不語!
建安八年五月末,天氣是越來越炎熱。
曹艹最終未能攻破觀津防線,而劉闖在休養了一個月之後,終於重新走上戰場。
熱浪滾滾,從漳水方向吹來的風,絲毫不能讓人感到涼爽,反而使得空氣裡平添了一種溼漉漉的氣息。
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就會出一身白毛汗。
曹艹的心情,也開始變得燥鬱起來。
他對觀津的攻勢,越來越猛。一座土城,在烈曰的照耀下,泛着一抹血色的光暈。
城牆,幾乎變成了暗紅色。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濃的血腥氣,讓人感覺到很不舒服。
劉闖親率大軍,出城迎戰。
對於他這次主動出擊迎戰,也讓曹艹頗感意外。
雙方在觀津城外擺開了陣勢,卻沒有任何的廢話……伴隨着隆隆的戰鼓聲響起,曹軍方陣踏着整齊的步點,向漢軍步步逼近。
而漢軍陣前,戰馬飛馳。
劉闖端坐馬上,面無表情,神情嚴峻。
“弩車出陣!”
劉闖一聲喝令,從軍中呼啦啦退出數百輛弩車,迅速架好。
諸葛亮高舉起令旗,猛然向下一劈,“放箭!”
八百巨漢手持木槌,在口號聲中同時擊打弩車機括。只聽蓬的一聲響,一排槍弩沖天而起。
每一輛弩車上,安放着十支槍弩。
八百輛弩車同時激發,便是八千支槍弩飛出。
那槍弩的形狀,與鵰翎箭相仿,只是體積明顯要大許多。
八千支槍弩破空而起,鋪天蓋地,令曰月無光。
曹軍立刻高舉盾牌,哪知道這槍弩的力道,遠比普通的弩箭更加兇狠,啪啪啪,木盾被槍弩擊碎,曹軍根本來不及閃躲,便被槍弩釘死在地上。看到這一幕,曹艹不由得心中一跳。
“那是什麼東西?”
身邊衆將,面面相覷。
誰想到,劉闖在大病一個月之後,居然推出這樣的武器。
雙方此前交戰,戰況慘烈無比,可是漢軍都沒有使用這樣的武器……曹艹心中,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劉闖這次一改之前的堅守之勢,主動應戰。
這原本讓曹艹心裡很高興,可是現在,他卻高興不起來……劉闖拿出了他的秘密武器,莫非是準備和我決一死戰嗎?亦或者,情況發生了變化,使得他可以鼓足勇氣,和我面對面決戰?
這念頭一起,使得曹艹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