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風雪停息。
烏雲並未散去,但白茫茫一片雪原,卻讓視線好轉許多。
郭表在屋中整了整衣甲,帶好了兜鏊。
他站在一面銅鏡前,看着鏡中的自己,良久後深吸一口氣,一把抄起放在案上的寶劍,大步流星走出房間。
屋外,站立着一男一女。
男的大約在三旬左右,生的矮矮胖胖,笑起來好像彌勒佛一般。
此人,叫劉奉林,大名劉淇。據說,他原本是漢河間王之後,不過伴隨着家道沒落,便轉而爲商人。如今,他在鄴城經營着一座珍寶閣,裡面有各種自西域乃至於珊蠻波斯運送來的珍奇物品,在冀州士人當中頗有名望。可是誰也不知道,這劉奉林還有一個不爲人知的身份。
黃閣記事!
聽起來似乎是微不足道,但實際上他就是黃閣所屬,在鄴城,乃至於整個冀州的總負責人。
黃閣而今一共七大記事,除了劉闖之外,只有司馬懿清楚。
劉奉林本爲漢室宗親,卻因爲家道中落,窮困潦倒……他的情況和劉備頗爲相似,只不過境遇較之劉備那種織蓆販履的情況又好不少。至少當司馬懿找到他的時候,他在鄴城還有一家商行。雖然生意極爲冷清,偌大個商行連帶着劉奉林一家五口人,也只有八個人而已。
可是,他畢竟有這個底子。
建安五年末,劉奉林加入黃閣,並且在建安六年底前往幽州。拜見過劉闖。
劉闖和他論了族譜。如果按照輩分。劉奉林還要喚劉闖一聲叔父……可別小看這一聲‘叔父’,也讓劉奉林死心塌地的爲劉闖效力。河間王主家還在,如今卻在許都苟延殘喘度日。而劉奉林得了劉闖的支持,搖身一變成爲珍寶閣的掌櫃,更成爲冀州高層的坐上嘉賓。
劉奉林很清楚,只要有劉闖的支持,他興復家業便不是一件難事。
所以出任黃閣記事之後,劉奉林頗爲用心。
他祖上從河間分出來以後。便定居在鉅鹿廣宗。而郭表恰恰也是廣宗人,兩人是同鄉,也就多了交往。
一個是鄴城大豪,一個是家道中落,在偶然間才做了城門校尉的破落戶。
郭表自然不會看不起劉奉林,說實話他也沒資格看不起劉奉林,因爲劉奉林的財富讓他非常眼紅。
“寶仁,準備好了?”
劉奉林看郭表走出房間,笑呵呵問道。
寶仁,是郭表的表字。他輕輕點頭道:“女王說的不錯。富貴榮華在此一搏。
左右我郭家而今也不剩下什麼,而我更沒有什麼靠山可以依持。若得皇叔所重。說不得日後能飛黃騰達。爲了我郭家,也爲了女王日後的幸福,我這個做哥哥的,怎麼也要拼一回。”
在劉奉林身邊的少女走上前,爲郭表整了整衣裝。
少女名叫郭寰,是郭永的親生女兒,小名女王。
“兄長放心,過了今夜,咱們老郭家一定能夠再次崛起。
有仲達在後面支持兄長,兄長又何愁沒有靠山?劉先生,你說是也不是?”
劉奉林聞聽,連連點頭。
少女生得千嬌百媚,如花似玉。可是劉奉林卻不敢對她生出半點褻瀆之心。原因嘛……非常簡單!這少女是他頂頭上司司馬懿看中的女人。雖然劉奉林叫劉闖族叔,但如果要劉闖在他和司馬懿之間進行選擇的話,劉闖肯定會站在司馬懿一邊。要知道,司馬懿不僅僅是黃閣主簿,劉闖的耳目和爪牙,更是劉闖的表弟,曾捨棄家業跟隨劉闖,建功頗重。
郭寰有這麼一個人罩着,劉奉林還真不敢生出雜念。
說起來,司馬懿和郭寰能夠相識,還要虧得劉奉林的功勞……天曉得司馬懿怎麼就與郭寰一下子看對了眼,兩人居然很快走到了一起。劉奉林能夠說服郭表,也多虧了郭寰的幫助。
有道是女生向外,郭寰雖然沒有嫁給司馬懿,可是這心思已經放在了司馬懿的身上……
郭表用力點點頭,“妹妹放心,我曉得輕重。”
說完,他朝劉奉林看去。
劉奉林笑道:“寶仁大可不必如此緊張,今日之事早就已經安排好,根本不會有任何危險。
我珍寶閣麾下八百死士可以隨時聽候調遣……子時過後,寶仁只要在城內點起篝火,而後打開城門,便大功告成。”
這個工作,倒是的確沒什麼危險。
郭表長出一口氣,“既然如此,我也該道城門巡視。”
“我陪你一起去。”
劉奉林說完,扭頭對郭寰道:“郭娘子,今天晚上城裡不會特別安全。
主簿傳信說,請郭娘子到珍寶閣避難。我那珍寶閣雖然算不得銅牆鐵壁,但三五千人想要攻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已經命人備好了車仗,就在隔壁巷子裡,請郭娘子前往。”
郭寰聞聽,展顏而笑。
她這一笑,卻讓人頓時眼前一亮。
果然是個狐媚子,這等美人卻不是我能夠消受,還是留給主簿爲妙。
“如此,便煩勞先生。”
郭寰款款一揖,向劉奉林道謝。
劉奉林連忙還禮,與郭表一同走出府邸大門。
兩人上了馬,直奔城門而去。
而郭寰則收起臉上的笑容,徑自出門而去,直奔旁邊的巷子裡。
她倒是非常果決,甚至連衣物包裹都不去收拾。不過,若非她這種果決的性子,恐怕也難以被司馬懿看中。郭寰在巷子裡上了馬車,也不與車伕贅言,只擺了擺手,馬車旋即駛動。
過了今晚,誰還敢在笑話我‘女王’之名?
那雙嫵媚的鳳目中,透出一抹精芒。郭寰彷彿自言自語,嬌靨浮起一抹燦爛笑容……
抵達西南門時,郭表已恢復了平靜。
左右已經決定要造反,又何苦瞻前顧後?劉皇叔而今大有橫掃冀州之勢,他日必將成就大事。自己這時候選擇投奔劉皇叔,而且妹妹又有了依靠,從此以後這榮華富貴,必能滾滾而來。
想到這些,郭表此前的種種不安都煙消雲散。
他裝作渾然無事的模樣,在劉奉林的陪伴下,裝模作樣在城頭上巡視一番之後,便回到了門樓。
時間,在一點點的流逝。
就在這時候,城下突然一陣喧譁。
一隊車馬從城內行來,在城門下要求出城。
“這時候出城?少將軍有令,全城夜禁,絕不許打開城門。”
一名副將厲聲喝道:“爾等深夜出城,蹊蹺頗深……依我看,定然是奸細,還不與我拿下。”
“慢着!”
就在這時候,郭表從城頭上下來。
他看了看對方,一眼就認出來,這些人就是劉奉林的手下。
也虧得劉奉林的手段高明,居然能夠使動關係,夜禁之時居然可以在城內通行無阻。
“車上是什麼?”
“回稟將軍,這車上都是些雜物。”
“既是雜物,這麼晚了急着出城,一定是有急事……趙將軍,這深更半夜的出行,大家都不容易。便開城門讓他們出去就是,左右也沒什麼事情?你又何必在這裡大驚小怪呢?”
副將聞聽,正色道:“郭城門此言差矣,少將軍說過,深夜夜禁,八門緊閉。
這些人行色可疑,居然在城中暢通無阻,其中必有蹊蹺。依我看,應該把他們拿下,嚴加拷問纔是。郭城門食君俸祿,何以說出這種話來?慢說沒有少將軍的吩咐,也不能讓他們出城。”
郭表眼睛一眯,閃過一抹戾色。
他沒有靠山,在自己的地盤上,連個副將都不把他放在眼裡。
只不過,他並沒有露出憤怒之色,而是慢悠悠走上前道:“看你說的,做一個少將軍,又一個少將軍,莫非少將軍……啊,少將軍!”
他突然變了臉色,露出恭敬表情。
那副將一怔,回頭看去,身後卻空無一人。
他頓時反應過來,可沒等他回身,耳邊傳來一聲繃簧響。
郭表拔劍出鞘,一劍刺中這副將的心口,“少將軍是你老子不成?”
說完,他拔出寶劍,一腳把那副將的屍體踹到在地。與此同時,那八百死士蜂擁而上便撲向城門。
十輛馬車,忽然燃起了大火。
原來那馬車上的堆放的都是枯柴,上面還澆了火油。
劉奉林一擺手,便有人把馬車上燃起的枯柴傾瀉在馳道旁邊。馳道兩邊堆滿了乾柴,遇火頓時熊熊燃燒。郭表厲聲喝道:“曹賊大逆不道,劉皇叔大軍到來,還不與打開城門……”
馳道被烈焰封鎖,城頭上的軍卒,一個個驚慌失措,卻無法衝過來。
與此同時,八百死士一擁而上衝到了城門下,將守在城門兩邊的門卒砍翻在地之後,打開了城門。
鄴城西南門火起,隔得老遠都能看得清楚。
城頭上的軍卒總算是反應過來,立刻高聲呼喊……
郭表心裡頓時緊張起來,大聲喊道:“劉奉林,皇叔大軍何在?”
話音未落,城門外傳來一陣喊殺聲。只見從雪地中呼啦啦竄出無數身影,爲首一人身披白色大氅,手持一杆大槍,健步如飛便城門衝來。原來,城外不知何時已埋伏了無數人馬,只等打開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