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年秋後,劉琰被斬於許都菜市口。
之所以要在秋後斬殺,是因爲按照古人的思想,春天是生髮之時,不宜處決人犯。劉琰的罪名在年初便確定下來,不過按照這個時代的習俗,卻推遲到了秋後處決。除劉琰之外,其家人共十六口,則被流放遼東。劉闖初入許都,並不想大開殺戒。在他進入許都之前,已經流了太多的血,死了太多的人。殺雞儆猴,只殺劉琰即可,沒必要再去連累他的家人。
也正因此,劉闖還得了一個仁厚的名聲。
因爲按照漢時律法,謀逆是一樁抄家滅門的大罪。
換任何一個人,劉琰一家都休想活命……當然了,劉闖沒有想過劉琰一家會感激他。他很清楚,劉琰家人對他的恨意很深!可那又怎樣?你劉琰站錯了隊,投錯了人,就算抄家滅門也在情理之中。如果他的那些家人不知死活,以後還要和劉闖作對,劉闖也不會害怕……他從來都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如果不是時勢造成,即便是滅了劉琰一家,他也毫不在意。
從劉琰入獄,到劉琰被處決,期間歷時近一載。
太醫吉本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好像人間蒸發一樣。在許多人眼中,吉本就是一個貪生怕死之徒。劉琰爲了他而被劉闖打進了大牢,身爲吉本,你理應挺身而出,慨然赴死纔是正理。
這樣的話,清流名士們纔會有藉口和理由抨擊劉闖。
擅殺義士乃不祥之兆,到時候大家有大把的藉口來解救劉琰和吉本。順帶着再去抨擊一下劉闖。
可惜。他們並沒有得到這樣的機會。
直到劉琰被斬殺。他們也沒有找到合適的藉口。而那個時候,劉闖已遷都洛陽,大勢即成。清流名士們就算再看不上劉闖,卻也沒有辦法去攻擊劉闖,只能眼睜睜看着劉闖把持朝堂。
事實上,在劉琰罪名確定的當天,吉本已在譙縣被曹彰秘密處決,屍體更被棄於荒野……
對劉闖來說。劉琰和吉本的事情,實在是微不足道。
只不過他可不想被那些清流名士抓到把柄,所以纔會下令,無論如何都要把吉本秘密緝拿。
劉琰,必須要殺!
雖說劉琰只是一個小小的執金吾司馬,根本算不得檯面上的人物,可小人物總是會惹來大麻煩。比如當年禰衡,比如當年邊讓……清流名士這麼一個羣體,自古有之。這幫人文不能定國,武不能安邦。卻偏偏掌控着話語權,歷朝歷代的君王對這些人都感到無可奈何。
你殺他們?
他們不怕死!
甚至他們會上門來尋死。以博取一個響亮的名聲。
就是這幫什麼都做不來的人,卻總能帶來巨大的麻煩。劉闖不能給他們這樣的藉口,同時還要用劉琰的鮮血來提醒他們,他劉闖不是曹操,可若說殺伐果決,比之曹操更加兇狠。
在解決了劉琰和吉本的事情之後,劉闖的注意力,便轉移到了朝堂之上。
入許都的第二天,劉闖入宮覲見漢帝劉協。
不過,和劉協的見面似乎並不是特別愉快……由於劉闖此前所展露出來的強大力量和強勢作風,也使得劉協對他非常不滿。在見到劉闖之後,劉協便隱晦的提出,希望劉闖能夠交出兵權。但劉闖又怎可能交出兵權?他提出遷都洛陽,封賞百官的要求,也讓劉協感到很不高興。
因爲按照劉闖列出來的名單,一旦漢帝同意,則整個朝堂都將被劉闖把持。
可如果不同意……
劉協心裡也感到了莫名的苦澀。
兩人的會面,可說是不歡而散。
劉闖這次覲見劉協,實際上也是想要弄清楚漢帝心中的打算。
若他識相的話,劉闖便不會和他撕破面皮,大家君臣相得益彰的湊合下去,到最後劉闖還會設法讓劉協能體面的禪讓。可惜,劉協卻是個野心勃勃之人,也讓劉闖心中,暗自下定了決心。
建安十年正月新年,也是劉闖入洛陽之後,第一次漢帝舉行朝會。
漢帝本打算藉助這次朝會,來提升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可不成想,在羣臣行參拜大禮之後,未等天子開口,新任尚書檯尚書令司馬防便搶先走出來,向漢帝提出了遷都洛陽的建議。
“許都地處四戰之地,隨水陸便利,然則無險可守。
且許縣面積狹小,若長久定都於此,勢必要擴大都城規模,從各地遷徙人口。如此一來,勢必勞民傷財。今皇叔雖一統北方,可中原歷經戰火,民力疲憊,物資匱乏。這時候再大興土木,實非仁君所爲。
光武聖天子,定都成於洛陽,聚我漢室氣運。
雖經歷董卓之亂,然在過去十年間,已逐漸恢復元氣。曹司空在世之時,便着手修繕皇城,又在原有基礎之上,進行了城郭的擴充。十年間,東都人口已增至四十萬,且如今仍舊在迅速增長。洛陽地處河洛腹地,西聯關中,且有八關拱衛……陛下此時若遷回洛陽,勢必會振奮民心,重聚天下氣運。若如此,我大漢中興之日之日苛待,還請陛下能夠儘快決斷。”
對於劉闖遷都的想法,漢帝之前已經知道。
但他沒想到,劉闖會在新年的第一天朝會上,就這麼明目張膽的提出來遷都的事宜。
尚書令司馬防,是劉闖的舅父!
這件事情早在司馬防洛陽起事的時候,就已是人盡皆知。他提出遷都,表面上是爲漢帝着想,可實際上和劉闖早有定論。自洛陽起事之後。劉闖就開始對洛陽進行整頓。上至洛陽令。下到城門小卒。都是劉闖安排的人。整個洛陽,隨着劉闖兼併了曹操的部曲之後,已經被他徹底掌控。整個洛陽無人能夠抗拒劉闖,更沒有人能夠對劉闖,再產生出什麼威脅……
因爲,劉闖已經扶植起來了一批洛陽豪門。
漢帝在許都,還能找到一些人爲他效力。可若是到了洛陽,漢帝就休想再得到他人的支持。
“司馬尚書。遷都一事事關重大,還是謹慎爲好。”
漢帝本想把話題岔開,哪知道司馬防卻不肯退讓。
“陛下,正因遷都之事事關重大,纔要早做決斷。
若拖延太久,洛陽氣運消散,我大漢再難中興……所以,此時還需儘快做出決定。遷都一事牽扯甚廣,早一日決斷,也能早一日做出準備。拖延的太久。反而會夜長夢多,絕非善事。”
“請陛下早做決斷。”
滿朝文武。齊聲呼喊。
劉協端坐在龍椅之上,卻臉色鐵青。
他發現,自己對朝堂已經徹底失去了控制……以前,曹操把持朝政的時候,朝中還有一些人會支持自己。可是現在,隨着劉闖入許都,那些本來支持自己的大臣,也似乎改變了立場。
從大漢國祚的角度而言,遷都是一樁好事。
但是在劉協看來,這個時候遷都,分明是劉闖顯示權威的藉口……其性質就如同當初曹操遷都許都差不太多。不過那時候,曹操尚沒有得到所有人的支持,而現在,劉闖卻能一呼百應。
劉協偷偷看了一眼在一旁站立,若老僧入定一般的劉闖,心中惡念叢生。
不過他也知道,而今大勢在劉闖。
若他孤注一擲的和劉闖發生爭執,勢必會引來劉闖更爲激烈的反彈。
強忍着心中怒氣,劉協沉聲道:“既然諸公都認爲遷都有必要,那就依諸公所請……只是這件事,還要仔細籌劃,煩勞司馬尚書儘快拿出章程,以免到時候,會引來各種繁瑣之事。”
“臣,遵旨!”
司馬防躬身退下,閉口不言。
“諸公……”
劉協見衆人不在發言,於是開口,有心想要刺劉闖一回。
哪知道他纔開口,從大臣中又走出一人,大聲道:“陛下,臣有本奏。”
劉協擡眼看去,也認得此人,正是昔日曹操手下五大謀主之一的賈詡。賈詡而今官拜執金吾,配享真兩千石俸祿。雖然他是曹氏降臣,但劉闖對他卻極爲看重,一入許都便任賈詡爲執金吾。
用劉闖的話說:“文和本就爲執金吾,今許都才經歷戰亂,更需要一個熟悉的人前來坐鎮。”
於是,賈詡就變成了那個‘熟悉的人’。
劉協壓着心頭的火氣,強笑一聲道:“賈卿有何事要奏?”
“啓稟陛下,漢室自桓靈以來,屢受災亂,百姓困苦不堪。
劉皇叔率部崛起北方,拓土萬里,乃有漢以來,從未有之功業。而今,劉皇叔又一統北方,中興之勢無人可擋。如此功績,當予以封賞,而後昭告天下,方爲正理。若不然,豈不是要寒了忠臣之心?”
賈詡,這是爲劉闖討封啊!
劉協頓感不妙,剛要開口,就見文武百官紛紛上前,齊聲響應。
“請陛下封賞忠臣。”
再看劉闖,卻好像沒事兒人一樣攏手而立,一眼不發。
劉協知道,這是劉闖早就安排好的事情,之所以在今天發作,就是要給他這個皇帝下馬威。
“朕也知道,皇叔勞苦功高,也正要封賞。
賈卿提出此事,甚合朕意。不過,以賈卿之見,當予以什麼封賞爲好?”
“臣以爲,皇叔戰功顯赫,無人可比。
自皇叔崛起以來,北疆平靖,諸侯歸心……此等功績,非王侯之位不得以彰顯。故而,臣以爲,可封漢王,已昭告天下。”
胸中,頓時騰起一股怒火。
劉協啪的一巴掌拍在龍椅扶手之上,眼中好似要噴火一般。
只是,不等劉協發作,文武大臣又齊聲響應,請求劉協封劉闖漢王王爵。
劉協總算是壓住了心頭的火氣,他再次看向劉闖,卻發現劉闖這一回卻睜開了眼睛,朝着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