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力多達二十萬的西楚軍主力開拔到鴻溝西岸時,站在廣武山上向東眺望,西楚軍的龐大軍隊一眼望不到盡頭,前鋒已經飲馬鴻溝,後隊還在源源不絕的從地平線上涌出,刀槍似林,旗幟似海,戰馬車輛不計其數,就好象一道潮水奔流,勢不可擋的向西淌來,聲勢驚人異常,也龐大異常。
雖說漢軍的主力和河內偏師加在一起,也是一支數量超過十萬人的龐大軍隊,可是面對着如此龐大規模的西楚軍隊伍,漢軍主力在氣勢上依然還是徹底處於了下風,讓許多缺乏經驗的漢軍將士還沒正式開打,就已經忍不住心生怯意。
也還好,漢軍決策層和漢軍的核心骨幹少帥軍老人,都已經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主,西楚軍的聲勢雖然浩大,也最多隻是和當年的章邯主力大致相當,當時的章邯主力尚且還沒有把少帥軍嚇住,就更別說現在實力已經大增的漢軍了。眺望着西楚軍的龐大隊伍,項康還笑着說道:“阿兄到底還是看不起我,居然沒有傾巢出動,把他留守淮泗後方的軍隊全部拉來鴻溝戰場,只把他攻打齊地的主力帶來,這不是給我把他各個擊破的機會是什麼?”
“大王如果一定要在在鴻溝戰場殲滅西楚賊軍主力,也不是沒有這個機會。”陳平微笑說道:“二十多萬軍隊糧草消耗巨大,光靠在東郡和碭郡就地徵集肯定不夠,要不了多久,西楚王一定會讓他留守後方的軍隊押送糧草到前線聽用,到時候我們就有機會以逸待勞,在鴻溝戰場徹底殲滅西楚賊軍的主力了。”
項康大點其頭,滿臉的深以爲然,又向在場的漢軍衆將笑着說道:“都聽到了沒有?這一場仗必須得慢慢的打,先把西楚賊軍所有軍隊誘來鴻溝戰場,我們才能全力破敵,誰要是沉不住氣,提前把西楚賊軍的主力打跑了,或者是誰先把我阿兄抓了過來向我獻俘,東征討伐餘下西楚賊軍多消耗的錢糧,我就從誰的俸祿里扣除!這一點要明白交代下去,讓我們的每一個士卒都知道,聽明白了沒有?”
丁疾、鍾離昧和張仲等漢軍大將放聲狂笑,爭先恐後說道:“大王放心,我們絕對不敢沉不住氣!好傢伙,東征的錢糧全部從我們的俸祿里扣,我們還不得給大王你白當上一百年的差?”
玩笑歸玩笑,項康在防禦部署方面還是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除了讓漢軍將士深溝高壘,嚴密守衛滎陽、敖倉和廣武等軍事重地外,又採納陳平的建議,搶先在鴻溝的入水口修築堤壩,將更多的黃河水逼入鴻溝,擴大鴻溝水量,增添西楚軍的渡河難度,讓西楚軍沒有辦法再想之前那樣淌水過河,逼着西楚軍暫時鴻溝東岸立營。
項康的無恥手段也果然得逞,還是在親自抵達了鴻溝岸邊時,項羽才發現鴻溝河面突然變寬了許多,河水也突然加深了許多,此前能夠淌水而過的河段,也變得無法逾越。見此情景,對水利一竅不通的項羽還大吃一驚,脫口說道:“怪事了,鴻溝的水怎麼會突然大了這麼多?以前不是這樣啊?”
“肯定是漢賊在鴻溝的入水口做了手腳。”
蒯徹猜出原因,又建議項羽派遣通曉水利的人到上游查看情況,也很快就確認漢軍的確在鴻溝的入水口搶築了堤壩,把更多的黃河河水逼入鴻溝。項羽聞報大怒,可是又無可奈何,只能是採納範老頭等人的建議,讓西楚軍暫時在鴻溝的北岸立營,同時派人到鴻溝的入水口去破壞堤壩,讓水流回歸黃河,減輕西楚軍的渡河難度。
戰鬥因此首先在鴻溝河口打響,立營在河口西岸的漢軍將士以強弓勁弩勁射,覆蓋試圖挖掘堤壩的西楚軍將士,把可憐的西楚將士射得是慘叫不斷,死傷連連,也逼得西楚軍只能是出動長盾,在鴻溝東岸建立臨時工事,掩護弓弩手放箭還擊,然後陰險毒辣的漢軍將士又突然出動投石機,用巨石把西楚軍的長盾手和弓弩手砸得血肉橫飛,筋斷骨折,讓西楚軍付出了許多代價,都沒能挖去漢軍將士此前搶築的堤壩。
最後,還是項羽被迫出動了兩萬軍隊挖掘堤壩,好不容易纔徹底搗毀漢軍搶築的逼水堤壩,降低了鴻溝水量,然而爲了做到這點,西楚軍不但付出了相當慘重的代價,還前後浪費了兩天多時間,銳氣爲之一挫。
事還沒完,辛辛苦苦的破壞了那道該死的堤壩後,還沒有等西楚軍發起渡河,當天晚上,項康就乘着鴻溝水位大降的機會,主動派軍淌水過河,乘夜偷襲西楚軍營,幸虧西楚軍的守衛嚴密,守夜士卒及時發出警報,漢軍的無恥偷襲纔沒能得手,只能是趕緊從原路匆匆撤退。
西楚霸王那裡可能捨得錯過這樣的機會?一聲令下後,上萬西楚軍士卒立即發起追擊,從水淺處淌過鴻溝,紅着眼睛追殺膽敢打擾他們休息的漢軍將士,可是西楚軍纔剛過河沒走多遠,黑暗之中,灌嬰就率領着漢軍騎兵突然殺出,揮舞着馬刀直接衝擊西楚軍腰部,之前一直在抱頭逃命的漢軍追兵也果斷掉頭殺回,西楚軍前後不能呼應,立時大敗,被漢軍殺得人仰馬翻,橫屍累累,落水溺斃者不計其數。而再等暴跳如雷的項羽又派軍隊過來增援時,漢軍卻早已逃回了廣武大營,佔了一把便宜就再不和西楚軍糾纏。
連續的挫折讓西楚軍銳氣大消,也讓項羽益發暴怒到了極點,纔剛到了第二天清晨,項羽就迫不及待的催動軍隊發起搶渡,早就料到這點項康也讓漢軍將士在鴻溝西岸嚴陣以待,憑藉着事先修築的防禦工事迎頭痛擊西楚軍,戰鬥打得無比激烈。
最後,靠着兵力方面的絕對優勢,西楚軍最終倒是成功的衝過了該死的鴻溝,在鴻溝西岸站穩了腳跟,然而爲了做到這點,西楚軍卻付出超過三千戰兵的代價,漢軍的損失卻不過千人,又一次吃了不小的虧。所以項羽的臉色依然還是難看無比,鐵青着臉喝道:“搶搭浮橋,越多越好,明天之內,一定要讓我們所有的軍隊全部渡過鴻溝!”
“大王,這一點恐怕也在項康逆賊的預料之中。”蒯徹說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項康逆賊今天晚上很可能會有動作,乘着我們主力還沒來得及過河的機會,對我們已經過河的軍隊下手。”
很清楚自己缺德堂弟的惡劣性格,項羽點了點頭,立即命令首先率軍過河的西楚大將共敖在鴻溝西岸搶建工事,嚴密保護浮橋渡口,還明確交代如果漢軍乘夜偷襲,西岸楚軍只能以亂箭退敵,不能冒險發起追擊。
事有意外,項康這次就好象是改了性子一樣,整整一個晚上過去,漢軍居然都沒有任何動作,讓首先渡河的西楚軍將士白白辛苦戒備了一個晚上,然而到了天色微明時,正當西楚軍將士鬆了口氣的時候,漢軍突然從廣武山下放出了上百架滿載柴草的火筏,火筏熊熊燃燒,在水流的推動下逼向楚軍浮橋,西楚軍上下措手不及,只能是趕緊派人衝上浮橋阻攔火筏,保護好不容易纔辛苦搭建起了二十來道浮橋。
烈火畢竟不是人力所能阻攔,好不容易挺到上百架火筏全部自行燒燬後,西楚軍的浮橋已經被燒去大半,可是還沒等西楚軍上下鬆口氣,項康就已經親自率領着漢軍主力從廣武大營中殺出,列隊來到共敖軍陣前搦戰,共敖趕緊命令自軍採取守勢,項羽也匆匆派遣項莊率軍過河增援共敖。
交戰的結果讓項羽和西楚軍上下大跌眼鏡,靠着原始手雷的良好嚇唬結果,漢軍只用一個衝鋒,竟然就用原始手雷炸亂了共敖軍的前隊,成功在共敖軍的陣地上撕開了一個缺口,漢軍後隊乘機殺上,硬是將共敖的中軍殺亂,衝破共敖軍的攔截直搗浮橋渡口,項莊慌忙率軍死守浮橋,與漢軍廝殺得難分難解。
這個時候,突然殺出了漢軍重甲兵當然就成了西楚軍的噩夢,張仲率領的漢軍重甲兵如同五百架人型坦克,在戰場上橫衝直撞,所向披靡,很快就幫着漢軍的步兵大隊砍斷了西楚軍的所有浮橋,西楚軍士卒落水無數,共敖軍也被孤立在鴻溝西岸,項康乘機發起總攻,共敖軍迅速大敗,被迫向下遊逃竄。
項康並沒有乘勝發起追擊,因爲漢軍斥候已經送來急報,說是怒火沖天的項羽已經率領着西楚騎兵迂迴到下游淌水過河,很清楚自己堂兄在戰場上有多厲害的項康也果斷的見好就收,立即敲響收兵金鉦,搶在西楚騎兵趕到戰場之前,把軍隊撤回了廣武大營。
這一戰漢軍取得的戰果並不是很大,僅僅只是斬首兩千餘具,可是對於西楚軍的士氣打擊卻是無比巨大,在光天化日下親眼看到了友軍在鴻溝西岸的潰敗,早就習慣了在項羽統領下百戰百勝的西楚將士無一不是心頭茫然,不知道接下來的仗該怎麼打,漢軍的鴻溝防線還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真正突破?還有堅固的漢軍營地,更加堅固的敖倉倉城、滎陽縣城和廣武山城,如何才能拿下?
漢軍方面當然截然相反,看到項康不過是用一些花招,就連續把西楚軍揍得滿地找牙,苦不堪言,漢軍將士當然是信心大增,士氣提高,許多基層士卒還互相開起了玩笑,道:“記得大王的旨意噢,誰要是先把西楚王抓來了獻俘,或者是急着把西楚賊軍打跑了,將來我們討伐西楚賊軍後方軍隊的時候,錢糧可是要從我們的口糧里扣除。”
最後,還是在蒯徹和李左車的苦苦哀求下,還有曹咎和範老頭的極力勸說下,項羽才十分勉強的改變了渡河地點,移師到了下游二十里外的鴻溝水淺處渡河,然後又先是在鴻溝裡釘下無數木樁保護浮橋,接着才搭建起三十架浮橋,讓西楚軍主力渡過了該死的鴻溝,移營到了鴻溝西岸。
也還別說,一連串的挫折始終還是讓項羽冷靜了許多,沒有再衝動行事,一過河就迫不及待的向漢軍營地發起進攻,而是首先召集了軍中文武,討論下一步的戰術計劃,研究應該先向那一支漢軍發起進攻。然而在會議期間,曹咎和範老頭二人,卻與李左車、蒯徹發生了嚴重的爭執。
爭執的焦點是西楚軍應該先打漢軍的廣武大營還是敖倉?其中曹咎和範老頭堅決主張先打漢軍的廣武大營,指出道:“大王,只能是沿襲你上一次的進攻計劃,先打廣武大營,讓項康逆賊騰不出手來偷雞摸狗,滅了漢賊的主力,然後再考慮如何拿下敖倉和滎陽。”
“大王,不能一成不變。”李左車反對道:“上次外臣贊同先打廣武大營,是因爲漢賊的總兵力處於絕對劣勢,士卒也不如我們精銳善戰,我們有絕對把握可以拿下漢賊的廣武大營。但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同了,漢賊的實力已經大增,我們的兵力雖然還佔絕對優勢,但士卒新老混雜,戰鬥力不升反降,繼續象上次一樣強攻漢賊的主力大營,只會陷入攻堅苦戰。惟有先剪除項康逆賊的羽翼,奪取敖倉存糧供給軍隊,然後才能心無旁騖的殲滅漢賊主力。”
“臣下也贊同先打敖倉。”蒯徹也說道:“我們的主力軍隊多達二十萬,每天都要吃掉糧山米海,只有先拿下敖倉,就地解決我們的糧草供給問題,然後纔可以安下心來對付漢賊主力。不然的話,光靠後方補給,我們很快就會有缺糧的危險。”
“說得好聽,敖倉是那麼容易拿得下來的?”曹咎冷笑說道:“敖倉距離漢賊的廣武大營不過十里,頃刻可到,我們強攻敖倉的時候,項康逆賊突然派軍偷襲我們的背後怎麼辦?”
“我們先打廣武,滎陽和敖倉的漢賊還不是有可能突然出兵偷襲的我們的背後?既然如此,我們小心防範不就行了?”蒯徹毫不客氣的反駁,又說道:“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糧食,我們只要不惜代價的首先拿下敖倉,馬上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漢賊的廣武大營甚至都不用動手強攻,光靠對耗糧食,我們都有把握耗得死漢賊主力!”
“書生迂腐之見,也敢在這裡賣弄?”範老頭動起了火氣,說道:“小心防範就行了?你知道項康那個逆賊有多奸詐有多狡猾麼?我們只要稍微露出一點破綻,馬上就有可能被他見縫插針,突施暗算,不先把他的主力滅了,我們就是睡覺都不敢閉上雙眼!”
爭執得不可開交,項羽也逐漸面露不悅的時候,帳外忽然有親兵領着一名斥候進來稟報軍情,向項羽奏道:“啓稟大王,敖倉漢賊突然派出一軍,護送許多滿載糧食的車輛運往漢賊的廣武大營。”
聽到這話,剛纔還吵得天昏地暗的中軍大帳突然一片寂靜,項羽也驚訝擡頭,說道:“漢賊從敖倉運糧到廣武大營?確認了沒有,車上裝的都是糧食?”
“回稟大王,應該全都是糧食。”西楚斥候如實答道:“小人等看得很清楚,賊軍車上裝的,全都是帶着暴秦官府印記的糧袋,車轍印也很深,基本可以肯定是糧車。”
“怪事了。”項羽疑惑說道:“在這之前,我那個逆賊阿弟難道還沒有在廣武大營囤積足夠的糧食,還用得着在這個時候緊急搶運?”
稍一盤算後,範老頭很快就笑出了聲音,說道:“大王,項康逆賊這是在拋磚引玉而已。以他的奸詐狡猾,在此之前,怎麼可能會沒有在廣武賊營囤積足夠的糧食,那裡還有可能需要緊急搶運?他這麼做,不過是想讓我們覺得他的廣武大營糧草不足,只要我們先打下敖倉,切斷他的糧草補給,要不了多久,他就會不戰自破,用這點引誘我們先打敖倉,有讓他的賊軍主力可以騰出手來偷雞摸狗,在我們的背後突然捅上一刀。”
“大王,是這樣肯定沒錯。”曹咎趕緊幫腔道:“這點也是項康逆賊的慣用手段,故意露出破綻,讓我們覺得他的主力缺糧,騙我們先打敖倉斷他的糧,然後他就可以乘機在背後雞鳴狗盜,用卑鄙伎倆偷襲我們。”
項羽一聽大點其頭,也立即拿定了主意,馬上就說道:“不錯,我們絕不能再上那個奸賊的當,必須先打他的廣武大營,讓他騰不出來偷雞摸狗,搞風攪雨!就這麼定了,先打廣武賊營,殲滅漢賊主力,然後再騰出手來放心攻打敖倉滎陽!”
李左車和蒯徹一起苦笑了,也徹底的無可奈何,只是各自在心裡說道:“只怕這一點也正是項康逆賊的真正目的吧?算準了我們不會相信他的廣武大營,認定他故意搶運糧草,是爲了引誘我們先打敖倉,爲了不上他的當,只能是被他牽着鼻子走,先打廣武讓他有更大的把握把我們拖入消耗戰。”
…………
同一時間的漢軍廣武大營裡,在營地高處看着漢軍將士運糧入營,商山老頭之一的唐秉頗是擔心,忍不住向項康問道:“大王,這麼做真的有用嗎?會不會適得其反,讓西楚賊軍認爲我們主力真的缺糧,先去打了敖倉,不來廣武大營和我們正面硬拼?”
“東園公放心。”陳平微笑說道:“我們大王在用計方面的名氣太大,即便是我們大王那位暴脾氣的兄長西楚霸王,也絕對不會相信我們的廣武大營真的缺糧,只會認定我們大王是在拋磚引玉,引誘他先打敖倉,讓我們的主力可以躲在他的背後突施暗算。爲了不中我們的計,西楚賊軍必然不會讓我們如願,肯定只會先來打我們的廣武大營,不會冒險去先打敖倉。”
唐秉將信將疑的點頭,項康則笑了笑,說道:“也不能這麼肯定,好在我只是最希望阿兄先來我們的廣武大營,爭取把他引上一引,實在引不過來也沒關係,大不了就是在我阿兄做出了正確選擇,先去攻打敖倉的時候,我們再想辦法往他背後捅上幾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