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勃、陸賈和奚涓等南陽軍文武倒好安排,出征前劉老三早就交代過他們,讓他們除了發現韓信又反叛意圖之外,無論如何要聽從韓信的號令指揮,所以雖然覺得韓信對漢軍奔襲襄城的戰術預測有些武斷,放棄營帳輜重只帶糧草武器撤退有些太過可惜,但是見韓信主意已定,周勃等人還是毫不猶豫的服從了命令,立即着手組織士卒連夜撤退。
可是西楚軍南線兵團的主帥利幾就沒有這麼好說話了,被請到了南陽軍中後,還沒聽韓信把情況全部說完,利幾就已經是暴跳如雷,吼叫質問韓信是不是瘋了,憑什麼認定偷襲新鄭的漢軍是爲了奔襲南面兩百里外的襄城?還再一次吼叫道:“馬上叫你的軍隊停止撤退,不然的話,一切後果由你負責!”
韓信這一次不再忍讓,斬釘截鐵的回答道:“利將軍,這一次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收回命令了!你如果不願意走,可以留下,但是一切後果由你自己負責!將來見了西楚王,你可別說我沒警告過你,沒有勸你抓住機會趕緊撤退!”
“你說什麼?有膽子再說一遍!”
利幾氣得一把揪住了韓信的面前衣襟,韓信卻是毫無懼色,凝視着利幾的眼睛說道:“利將軍,再說幾遍都行,如果你不撤退,一切後果由你自己負責!”
“你!”利幾氣紅了眼睛,如果不是考慮到自己是身在南陽軍中,簡直是連一劍斬了韓信的心都有。
“利將軍,這也是你惟一保住軍隊的機會!”韓信冷冷說道:“你也是沙場老將,應該非常清楚,以鍾離昧匹夫在漢賊軍中的身份地位,親自率軍奔襲南下,怎麼可能只是爲了一座無關緊要的新鄭小城?陽翟是穎川郡治,城高壕深,他輕裝奔襲得手,順利得手的可能不會很大,同時就算拿下了陽翟,也影響不了我們和漢賊之間全面戰局,拋除了陽翟這個目標,鍾離昧匹夫的奔襲目標,除了我們糧草囤積轉運地襄城之外,還能有誰?”
“利將軍,請你再想一想。”韓信又接着說道:“倘若我們不抓緊時間撤退,漢賊又順利奔襲襄城得手,切斷了我們的糧道,我們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下場?對耗當然是死路一條,匆忙撤退,龍且匹夫在我們身後緊追不捨,漢賊又在前方當道攔截,我們這五萬大軍,能有多少撤回南陽?”
也知道襄城一旦失守,肯定會導致自軍陷入絕境,利幾隻能是緩緩放開了韓信的衣襟,遲疑了一下才說道:“那我們也用不着這麼急吧?龍且匹夫的兵力只有我們的一半,我們先合力把他擊潰,然後再撤退不是更輕鬆一些?”
“漢賊不是傻子。”韓信馬上回答道:“我敢斷定,項康奸賊給龍且匹夫的命令,一定是纏住我們咬住我們,拖住我們回師襄城的速度,我們主動進兵,龍且匹夫肯定會堅守不戰,到了那時候,我們不但沒辦法迅速擊潰龍且匹夫,還註定只會白白浪費時間。”
“可……。”利幾咬了咬牙,說道:“可是放棄營帳輜重,只帶糧草武器撤退,是不是太可惜了?”
“是營帳輜重重要,還是我們的軍隊重要?”韓信反問道:“營帳輜重沒有了,我們可以想辦法補給,但是軍隊沒有了,我們還如何應對漢賊已經開始發起的大舉南征?”
利幾鐵青着臉盤算了許久,然後才大吼道:“你贏了!撤!我回去就命令軍隊連夜撤退!”
“多謝利將軍,你做出了一個英明的決定。”韓信面無表情的回答,又說道:“請將軍小心,龍且匹夫既然是受命纏住我們,極有可能會安排斥候監視我們的營地動靜,只要發現我們連夜撤退,肯定會立即出兵追擊,還請將軍安排好精兵勁卒殿後,千萬不要被漢賊殺了一個措手不及。”
韓信的好心提醒反倒給自己惹來了麻煩,想起殿後大事,利幾馬上就說道:“行,既然你的軍隊先做了準備,那麼今天晚上由我殿後,但是過了今天晚上,過了伊水之後,就由你的軍隊殿後!”
韓信無奈嘆氣,點頭說道:“好,不過到了樑縣之後,得請利將軍你率軍殿後,我們輪流殿後作戰,這樣纔可以把士卒的損失減少到最小。”
利幾倒也不是那種只佔便宜從不吃虧的自私小人,立即也一口答應,然後趕緊飛奔回營,象韓信一樣頒佈命令。讓已經入睡的西楚軍士卒全部起身集結,放棄營帳和一切不急需的輜重,只帶糧草和武器輕裝撤退。然後很自然的,還沒有等西楚軍把糧草全部裝車,搶先動手的南陽軍就已經開始渡河南下,迅速撤過了水量頗是不小的伊水。
被韓信料中,到了西楚軍開始渡河的時候,收到斥候探報的漢軍龍且所部果然緊急出動,飛快向着新城這邊殺來,好在西楚軍已有一定準備,利幾隻是一聲令下,八千西楚軍立即出動,列陣保護住了伊水渡口,掩護主力渡河南下,親自率軍來追的龍且則是毫不猶豫,立即催動軍隊發起攻擊,在深夜之中與西楚軍展開激戰。
也多虧了韓信的提醒,早有準備的西楚軍才靠着列陣而戰的優勢,牢牢保護住了伊水渡口,成功掩護西楚軍轉移到了伊水南岸,可是到了西楚軍後軍渡河撤退的時候,情況就完全不同了,龍且不但果斷下令發起了全面總攻,還親自率軍衝殺了第一線,激勵漢軍將士全力作戰,西楚軍將士又急着過河逃命,軍心浮動下很快就漢軍殺潰,士卒爭先恐後衝上浮橋逃命,自相踐踏,互相推搡落水,死者無數,好不容易勉強逃過伊水清點損失,西楚軍的八千後軍竟然折損近半,傷亡十分慘重不說,犧牲的還幾乎都是主力戰兵。
損失情況報告到利幾面前,利幾當然是臉色鐵青,可是又毫無辦法,只能是趕緊帶着軍隊先行南下向樑縣撤退,輪換南陽軍殿後掩護,韓信則是將南陽軍一分爲二,留下奚涓率領五千軍隊殿後,守住渡口爲主力爭取時間,自領主力向南撤退。
原本在韓信的計劃中,奚涓的軍隊堅持上一個白天肯定沒有任何問題,可是讓韓信意外的是,南下撤退後,才只是到了下午申時左右,奚涓就帶着損失近千的後軍追了上來,韓信見了奇怪,忙向奚涓問道:“你怎麼打的?漢賊無舟無船,怎麼能這麼快就突破伊水,還把你打成了這樣?”
“回稟大將軍,漢賊太狡猾了。”奚涓哭喪着臉回答道:“漢賊把我們遺留的輜重裝車,推進了河裡阻塞河流,水位下降以後,龍且那個匹夫就親自率軍發起了突擊,末將兵少不是他們的對手,只能是趕緊撤退來追你們。”
“婢女養的!”韓信難得罵了一句髒話,恨恨說道:“不愧是項康奸賊,居然能把龍且那樣有勇無謀的匹夫,也調教得能想辦法隨機應變!”
恨也無用,沒有了伊水大河阻攔,南陽軍也只能是趕緊加快速度,和漢軍比賽腳力速度,結果在此期間,韓信的戰術天才也得到了一定發揮,利用沿途山林衆多的特點,臨時在撤退路上佈置了一個埋伏並且成功得手,先是突然殺出的伏兵把全力追擊的漢軍攔腰切斷,詐敗誘敵的南陽軍也折頭殺回,三面夾擊之下,漢軍前軍頓時吃了大虧,如果不是漢軍後隊及時趕來接應,漢軍前隊差點就被南陽軍殺潰重創。
但即便這樣,韓信依然還是無比揪心,因爲漢軍即便中了埋伏吃了虧,也依然追得極緊,始終都一直咬着南陽軍的後隊不放,很明顯是拿定了主意要不惜代價纏住南陽軍,軍神韓信對此也是毫無辦法,只能是咬着牙齒帶着軍隊全速前進,腳步不停南下樑縣。
也多虧了韓信統兵一直都有一個好習慣,那就是不管在什麼時候,他的麾下軍隊都要備足三天之用的行軍乾糧,曬乾的米飯只要用水一泡,馬上就能食用,爲南陽軍將士快速行軍節約了無數的寶貴時間,所以即便隨後追擊的漢軍同樣準備充足,同樣是靠乾糧充飢沒有埋鍋造飯浪費時間,也始終沒能追上南陽軍的主力,僅僅只是和輪流殿後的南陽軍後隊打了幾場各有勝負的接觸戰,南陽軍馬不停蹄,僅僅只是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時,就和先行撤退的西楚軍幾乎同時趕到了樑縣,還成功搶在被漢軍追上之前全部渡過了汝水,暫時擺脫了漢軍的威脅。
再接着是輪換西楚軍殿後,與西楚軍約定了在郟縣會合後,韓信馬上就帶着南陽軍取道東南,爭分奪秒的趕往郟縣,留下西楚軍守衛汝水渡口,暫時阻攔漢軍追兵。然後不用說,看到南陽軍先行撤退,平時裡一直都是騎在南陽軍頭上作威作福的西楚軍衆將當然是大爲不滿,紛紛向利幾進言道:“將軍,憑什麼要讓南陽軍先走?爲什麼不讓他們繼續殿後?我們是來給南陽軍幫忙的,應該是由他們一直殿後啊?”
“沒事,咱們不會吃虧。”利幾安慰衆將說道:“你們怎麼也不想想,漢賊匆忙發起追擊,隨軍能夠帶來多少乾糧在路上吃?他們也是輕裝而來,肯定沒有攜帶甑釜,最起碼也要過了汝水進了樑城纔有可能搶到炊具造飯,我們只要乘着現在有汝水暫時攔道,抓緊時間多造一些飯隨軍帶上,然後把炊具全部毀掉,讓漢賊找不到足夠的炊具造飯,然後最多一天時間,漢賊就是想繼續再追也沒有力氣再追了。”
安撫住了麾下衆將之後,利幾立即命令西楚軍將士抓緊張時間埋鍋造飯,同時派兵入城,把樑縣小城裡的民間炊具全部強搶一空,帶出城來趕造乾糧。而在此期間,讓利幾和西楚軍衆將心中暗喜的是,被汝水暫時攔路的漢軍營地之中,果然沒有什麼炊煙升起,很明顯漢軍將士仍然還是在靠隨軍攜帶的乾糧充飢,曬乾水泡的米飯既沒有什麼好味道,還最多勉強哄哄肚子,遠不及剛做出來的粟米麥飯充飢耐餓……
當然,如果利幾等人能夠深入漢軍營地,看到漢軍將士目前的情況,利幾等人就不會這麼高興了——此時此刻的漢軍營地中,漢軍將士拿出的乾糧,全都是烙幹了的麥面大餅,不但加有鹽巴和花椒調味,還比這個時代的主食米飯粟米飯更加充飢耐餓,容易消化,吃上一個就能比得上兩倍多重量的新蒸米飯。而這樣半斤重的烙餅,不但每一名漢軍將士身上都揹着六個隨時應急,漢軍的隨軍車輛之上,還裝着很多,足夠再吃五天以上的時間……
…………
還是來看韓信這邊的情況,輪換了西楚軍殿後之後,心無旁騖之下,輕裝撤退的南陽軍自然速度更快,僅僅只是用時不到兩天的時間,纔到了第三天的夜裡,就從樑縣一路狂奔到了郟縣城下,然後韓信連氣都來不及喘一口,馬上就向出城來迎接的郟縣縣令問道:“襄城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襄城那邊有沒有消息?”郟縣縣令被韓信問得楞了一楞,然後纔回答道:“沒有啊?這幾天襄城那邊沒有什麼消息啊?”
韓信長鬆了一口氣,旁邊的陸賈等人卻是心中嘀咕,無一不是在心裡暗暗說道:“別是虛驚一場吧,如果漢賊不是來奔襲襄城,那我們這次就虧得太慘了。”
“休息一夜,明天黎明就出發,繼續向襄城撤退。”韓信懶得理會陸賈等人的異樣目光,只是直接下令讓軍隊就地露宿,又指着郟縣縣令吩咐道:“你,馬上組織人手生火造飯,黎明之前,一定給我們準備好早飯,還有一天用的乾糧。”
“大將軍,二更了,下官手裡這點人手,怎麼可能準備好那麼多飯食乾糧?”郟縣縣令殺豬一樣慘叫道。
“那是你的問題!”韓信冷冷答道:“我們的隨軍乾糧已經吃完了,將士又要休息沒有時間造飯,這個任務只能交給你,如果做不到,提頭來見!”
碰上韓信這麼一個不講理的主,郟縣縣令也沒了辦法,只能是趕緊飛奔回城組織人手依令行事,爲了滿足韓信的要求,還不得不逼着城裡百姓也在大半夜裡起牀幫着做飯,也很快就把郟縣城裡弄得雞飛狗跳。韓信則是又輕輕嘆了口氣,將目光轉向東南面的襄城方向,十分難得的低聲對天禱告,“蒼天保佑,一定要趕得及。”
也還別說,靠着郟縣軍民的共同努力,到了黎明的時候,郟縣縣令還真給南陽軍隊伍送來了一頓熱騰騰的飯菜,還有勉強夠一天用的飯食,韓信帶頭,和南陽軍將士一起飽餐了一頓,然後立即命令軍隊出發東進。也是到了這個時候,陸賈纔想起了一件大事,忙向韓信說道:“大將軍,請等一等,在樑縣的時候,我們可是和西楚軍約好了在郟縣會合的,不等他來就直接去襄城,這不太好吧?”
“留一個口信給他,就說襄城那邊軍情緊急,我們必須先去襄城,叫他到襄城再和我們會合。”韓信不動聲色的回答——必須得交代一句,歷史上垓下之戰的前期,劉老三戰事不利,被項羽包圍在固陵,韓信死活不肯出兵幫忙,還是劉老三聽取了張良的建議,正式把陳地以東一直到大海的地盤封給韓信,韓信纔出兵幫劉老三打贏的垓下之戰。
“大將軍,這事開不得玩笑。”陸賈趕緊正色提醒道:“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想必你也心裡清楚,先不說這麼做肯定會激怒西楚軍,如果漢賊真的緊追不捨,西楚軍又形勢危急,我們的軍隊又不能及時接應,我們還會馬上失去一個重要助力。”
韓信無奈,也只好改了主意,安排奚涓率領三千軍隊暫時留守郟城,準備着接應有可能會被漢軍緊追不捨的西楚軍,又交代了奚涓接應到了西楚軍以後馬上到襄城與自己會合,然後才統領南陽軍主力大步行進,以最快速度趕往東南面五十里外的襄城,還命令軍隊繼續以急行軍速度前進,不得有半點的拖延敷衍。
還好,郟縣以東已經盡是一馬平川的開闊平原,所以連續急行軍的南陽軍將士雖然體力下降得厲害,快步行進間仍然還是輕鬆了許多,纔剛過了正午,南陽軍就已經向東走出了三十多裡,距離襄城只剩下了十幾裡的路程。同時也就在這個時候,上前哨探的南陽軍斥候突然打馬飛奔了回來,大聲向韓信奏報道:“啓稟大將軍,小的等看清楚了,襄城城上仍然還是我們的軍旗,周邊也沒有看到漢賊的軍隊!”
“終於趕上了!”韓信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緊繃了好幾天的臉上也終於露出裡一些笑容,滿意點頭後,卻還是催促道:“快,加快速度前進,只有進了襄城,我們纔可以真正放心。”
依照韓信的命令,南陽軍再次加快了腳步前進,然後又向前行得數裡時,當低矮陳舊的襄城城池終於遙遙出現在了韓信等人的視野之後,看清楚了襄城城上飄蕩的依然還是南陽軍的黃色軍旗,韓信當然又是悄悄鬆了口氣,知道就算漢軍這個時候突然趕到,也絕無可能拿下至關重要的襄城小城了。
與徹底放心的韓信相反,旁邊的周勃和陸賈等人卻是神情複雜,周勃還忍不住向陸賈低聲說道:“該不會是白辛苦吧?如果漢賊不是來奔襲襄城,我們這次緊急撤退就虧得太大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吧。”陸賈轉頭向周勃低聲說道:“襄城是我們糧草轉運地,我們南陽本土和穎川能調動的糧食,目前都囤積在襄城城裡,不管……。”
陸賈說到這裡就說不下去了,因爲扭頭說話的陸賈突然看到,面向前方的周勃突然張大了嘴巴,還徹底瞪圓了眼睛,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震驚神色。
“出什麼事了?”
陸賈趕緊回頭,和周勃一樣目視前方,然後立即的,陸賈也馬上就張大了嘴巴,瞪圓了眼睛,同樣露出了不敢相信的震驚神色。因爲陸賈已經清楚看到,襄城城上的黃色南陽軍軍旗,正在飛快的一面面放倒,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面面赤紅色的軍旗——漢軍軍旗!
同一時間,韓信當然也清楚看到了那些突然豎起的赤紅色漢軍軍旗,面如死灰的同時,韓信還喃喃唸叨了一句,“果然,被我料中了,漢賊果然是來奔襲襄城。”
還是同一時間的襄城城上,漢軍大將鍾離昧則是在哈哈狂笑,得意吼叫道:“南陽狗賊,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先看到一點希望,又突然看到絕望,是什麼感覺?當初在宛城的仇,老子這一次要連本帶利的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