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朝陽和夕陽扁化並非稀奇事,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感覺,但是真拿標準的圓形去比對,甚至測量有多扁,卻沒幾個人。
若不是被楊修的文章刺激,周羣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做這樣的事。
他會覺得自己很蠢。
可是現在,他意識到,自己也許不適合研究這門學問。
連明晃晃擺在眼前的日出日落都沒有用心研究,更何況是複雜得多的星象。
沒等周羣恢復平靜,第二波打擊接踵而至。
楊修在邸報上發佈了第二篇文章。
這篇文章講的對象很大,但不如第一篇文章深入,只是提到了一個猜想,沒有具體的實驗,所以並沒有引起太大的爭議。
可是對周羣來說,這篇文章的衝擊力更大。
楊修在文章裡說,在望遠鏡裡看到的星星與肉眼看到的有些區別,有些星星看起來像扁的,而這些星星無一例外,都是固定在黃道上不動的。
因此,他猜想這些星星並不是單獨的一顆星,而是由無數星組成的星河,只是離得太遠,看起來像一顆星。
周羣不禁震驚於楊修這個大膽的猜想,更讓他鬱悶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楊修說的望遠鏡是什麼東西,居然可以看到星宿是圓是扁?
秦宓也不知道,向驛舍裡的人一打聽,才知道這是最近出現的新奇玩意。與觀微鏡同屬一類,只不過用處不同,一個觀微,一個望遠。
據說這兩件東西的起源還是天子首倡,如今南陽很多人都在玩。南陽有作坊做這些,很容易就能買到。不過能觀星的比較罕見,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楊修不是一般人,他有一隻上好的望遠鏡是完全有可能的。
周羣花重金買了一隻望遠鏡。
正如驛舍裡的人所說,看東西很模糊,可以當作玩具,觀星不太現實。
儘管如此,周羣還是意識到,一個新時代即將到來。正如印刷讓書籍變得更便宜,教化的成本大大降低一樣,望遠鏡的製作技作一旦得到提高,視野將大大不同。
整個星占學可能會因此翻天覆地。
周羣很着急,一到南陽,就去拜訪楊修。
但他撲了個空,楊修返回漢陽了。
周羣立刻就想去漢陽,卻被秦宓攔住了。秦宓說,你要的是望遠鏡,不是楊修。既然望遠鏡和觀微鏡都是天子首倡的,那留在南陽纔是你最好的選擇。
望遠鏡最大的用途不是觀星,而是軍事偵察。
因此,最好的望遠鏡只能在天子手中。弄不好,楊修手裡的那隻望遠鏡就是天子賜的。
周羣覺得有理,這才安心留在宛城,等待天子接見。
——
得知劉璋到來,劉協讓司徒府派人接待。
就官職而言,劉璋是剛卸任的益州牧,應該先到司徒府述職。
楊彪將這個任務交給了張鬆。
益州人也估計到了這個可能,隨行人員中有張鬆的兄長張肅。
兄弟倆一見面,便感覺到了今非昔比這四個字的含義。
張肅身材高大,儀表堂堂,早早就出仕了,是家族的希望。張鬆五短身材,相貌醜陋,一直不被看好。現在卻反了過來,張表得到天子器重,被安排在司徒府歷練,張肅卻是作爲俘虜,與劉璋一起來見天子。
沒把他們裝在檻車裡,是朝廷的仁慈。想不受影響的升遷,這是不可能的事。
此時此刻,還敢這麼想的,大概也只有秦宓一人。他是有功之臣,在勸說劉璋投降這件事上出了力,必然會得到天子嘉獎。
“放寬心吧。”張鬆安慰兄長道:“天子大度,不會與劉璋一般見識。至於劉焉,他已經死了,天子也不太可能去追究。當然,身後名是別想了。”
張肅鬆了一口氣。
有了張鬆這句話墊底,情況壞不到哪兒去。
張鬆隨即向張肅轉達了朝廷的大致安排。
劉璋雖然投降了,但益州南部諸郡還沒有稱臣。士孫瑞暫領益州刺史,北軍也留在成都,之後應該會進軍南部諸郡,以武力迫使諸郡稱臣,並與張濟部分頭進擊交州。
對益州來說,最大的機遇來自教化。
益州南部多山,經濟落後,但天子不畏其難,堅定地推行教化。爲此,益州士子將擁有更多的機會。只要他們不怕吃苦,願意深入窮山僻壤,教化百姓,三五年後,必能得到朝廷的獎賞。
天子對這方面的重視有目共睹,皇后的兩個兄長都在做這樣的事,其中伏雅甚至留在了涼州,與當地世家女子通婚。
文士之外,武士的機會更多。
益州不是中原,周邊羌氐甚多,即使是世家子弟也大多熟悉武事,文武雙全者也不少。張鬆建議他們將族中子弟送到講武堂,一來向朝廷表忠心,二來學習兵法,將來隨天子遠征,建功立業。
張肅聽了,立刻問道:“天子遠征的消息是真的?”
張鬆點點頭。“天子志在天下,不會久居中原。等交州平定,州郡臣服,他就會起程了。”
“這是不是……太急了?”張肅有點擔心。“秦始皇徵南越,孝武帝逐匈奴,可都是前車之鑑啊。”
“那都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張鬆笑道:“若不是被儒門拖累,豪強自顧其利,不肯度田,我大漢鐵騎是就揚威西域了。如今天子行度田之策,又鼓勵實學,教化天下,以十年補百年之功,三十年後,必將成功。到了那時候,纔是真正的天下太平。”
張肅驚訝地看着張鬆,很想伸手摸摸張鬆的頭,看他是不是在發燒。
他似乎忘了,成都張氏也算是豪強一列。
張鬆懶得和他多說。“你把我的話轉告諸位鄉黨,讓他們主動些,不要再錯失良機。至於劉璋,反正就是那麼回事了,認命即可。”
張鬆說完,轉身要走。張肅連夜拽住了他。
“有件事,還要你拿個主意。”
“什麼事?”
“劉瑁不是娶了吳懿的妹妹麼。如今這副模樣,本來是想和離的,可是又怕朝廷生疑,一直沒敢做決定。你能不能問問天子,看看應該怎麼處理。”
張鬆嘴角抽了抽。“吳懿兄弟也來了嗎?”
“當然來了。”
“如果夫妻感情還可以,就不必和離了吧,天子不在乎這些。至於吳懿兄弟,讓他們想辦法給唐夫人託個話,求個情,應該也就過去了。正當少壯,若是願意從軍征戰,天子不會拒絕的。”
張肅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