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玉屏端着一碟子鮮果從屋裡走出來, 看見門口站着的信王,叫了一聲, “王爺。”

琴聲戛然而止,魏昭站起來,斂身行禮, “魏昭拜見王爺。”

蕭重溫和地說;“本王擾你彈琴了。”

“今日閒着沒事, 我許久沒彈了,生疏了, 王爺屋裡請。”

“屋裡悶, 在院子裡坐坐。”

蕭重邊說, 走到樹下的藤椅上坐下,朝魏昭道;“魏姑娘坐, 本王有事想跟魏姑娘商量。”

魏昭謝座, 隔着茶几坐下。

玉屏把一碟鮮果放在茶几上。

蕭重的耳邊琴聲餘韻, 方纔有那麼一剎那,恍惚淑貞不曾離去,魏昭彈琴的樣子, 很像淑貞,嫡妻走了都五年了,淑貞嫁到王府時, 跟魏昭差不多的年紀, 年輕時夫妻琴瑟和諧, 畫眉之樂恍若昨日。

耳邊傳來清柔的聲音, “王爺有什麼事?”

蕭重回過神來, 他看了一眼魏昭,魏昭跟淑貞長得並不像,不知爲何看見魏昭第一眼,就覺得她像淑貞,他收回思緒,道:“我有個嫡女,她生母是我結髮妻子,我們成親十幾年後,我已故的妻子才生下瀅兒,卻因此難產而死。”

魏昭聽信王的聲音低了,聽出他話裡的傷感,道:“王妃一定很賢惠,才讓王爺這樣留戀。”

“我妻子她很賢惠,因爲她一直不生養,她覺得對不起我,給我挑了幾個姬妾,我後來才知道她身體弱生產有危險,她一直瞞着我。”

“王妃真的很愛您。”

不惜丟掉性命爲一個男人生個孩子,這個女人一定愛極了這個男人。

“是,她不想我沒有子嗣,後來有了節兒,她才安心。”

魏昭知道信王庶長子,也是他唯一的兒子蕭節,也就是衛側妃生的。

蕭重又接着說;“魏姑娘,我想讓瀅兒拜你爲師,魏姑娘是閒雲道長的徒弟,方纔彈奏的曲子,有乃師之風,不愧是閒雲道長親自教授的弟子,魏姑娘來投奔本王,本王又怎能放過這個給瀅兒找個好先生的機會。”

魏昭沒想到蕭重說了這麼多,原來想讓自己教安平郡主,委婉推辭,“王爺對我的瞭解有很大的偏差,我從小頑劣,師傅的本領我連五成都沒學到,豈敢做郡主的老師,誤人子弟。”

“魏姑娘何必過謙,這樣好了,你在我王府住,抽空教瀅兒,等以後你離開王府,我再給瀅兒找師傅,現在瀅兒小,魏姑娘可否在琴棋書畫上指點一二。”

魏昭想,自己在信王府多說住二年,算了下,王妃死了五年,安平郡主虛六歲,兩年不算耽誤,自己白住王府,也過意不去。

擡頭道:“我最多教兩年,這兩年王爺替郡主找先生,王爺如果給郡主找到好師傅。”她俏皮地一笑,“我就辭館了。”

蕭重看她答應,一本正經地說:“那先生束脩費多少?”

“先生初次坐館,王府供吃住就行,教的不好,束脩費可是退不了的。”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笑了。

安平郡主每日辰時中過曲風苑跟魏昭讀書,中午休息,下午練半個時辰琴。

安平郡主在魏昭這個先生面前都是規規矩矩,顯然,衛側妃教養一個生下來就沒有母親的孩子煞費苦心,安平郡主深受父王的寵愛,卻沒有囂張跋扈的個性,反倒跟衛側妃有幾分相像,溫婉善良。

清明後,氣候溫暖,早起,玉花就把窗扇支開,清爽微涼的空氣進來,魏昭精神一震。

魏昭給安平郡主規定讀《幼學瓊林》,《聲律啓蒙》。

信王蕭重上午公事不多,步入後宅,不由自主朝曲風苑方向走,走進院子,正房窗扇半支開,屋裡傳來朗朗讀書聲,“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來鴻對去燕,宿鳥對鳴蟲……”

魏昭的聲音清澈悅耳,瀅兒的聲音清脆稚嫩。

蕭重沒有進屋打擾她們,站在院子裡,梧桐樹上鳥兒鳴叫,合着屋裡郎朗讀書聲,一種久違的溫馨。

蕭重踱步走出曲風苑。

下午練完琴,安平郡主回去了。

玉花說;“姑娘自從進了王府,沒出過幾次這方小院,今天好,姑娘去花園逛逛。”

魏昭笑着點了一下她額頭,“是你這個丫頭想出去玩,拿我做引子。”

“姑娘,奴婢今早到花園摘花,王府的花園可大了,樹綠了,滿園子的花全開了。”

“那我們去花園看看。”

曲風苑離王府花園西北角門隔着一條夾道,主僕穿過夾道,走進花園角門,一條石子路,這一帶栽種金鑲玉竹。

王府花園面積很大,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園子裡栽種都是名貴花草,春意盎然,江南風光。

兩人只走了半個園子,下午陽光足,魏昭覺得身上熱,兩人走累了,玉花手指着附近一處孔雀藍琉璃瓦頂的八角涼亭,“姑娘,我們去亭子裡歇息。”

涼亭地勢略高,十幾級臺階,主僕二人上到亭子裡,玉花掏出手帕,鋪在石鼓上,魏昭坐下。

亭子裡陰涼,坐了一會,身上熱氣散了。

這時,涼亭左側青石路上走來兩個人,一個十六七歲公子,穿着春綢單袍,袖口金線繡着精緻的花紋,金冠束髮,身後跟着一個小廝,正從魏昭歇息的涼亭前經過。

這公子看見山坡上涼亭裡坐着一位姑娘,姑娘身姿纖細嫋娜,烏髮蟬鬢,問身後的小廝,“小林子,涼亭裡的姑娘是哪裡來的?”

小林子討好地賠着笑,“小王爺還不知道,那是魏姑娘,郡主的師傅。”

又悄悄趴在蕭節耳邊小聲說;“她從前是燕侯夫人,不知道犯了什麼七出之條,被燕侯給休了。”

“燕侯真有眼無珠,這樣風流標致的女子他都不要,府裡父王的幾個姬妾給她當丫頭都不配。”

小林子咧咧嘴,“這樣的話您小王爺敢說,奴才可不敢聽,讓側妃夫人們知道,還不揭了奴才的皮。”

魏昭看見身穿杭綢袍子的少年朝她們所在的涼亭走來,猜到這個少年的身份。

看他走進亭子,站起來,斂身道;“魏昭拜見小王爺。”

蕭節拱手道:“魏姑娘,你是我妹妹的師傅,我這廂有禮。”

魏昭側身,讓過,“不敢當。”

蕭節坐在魏昭方纔坐過的石鼓上,玉花的手帕還鋪在哪裡,也不方便拿走。

蕭節若無其事,暗地裡打量她,“聽說姑娘是閒雲道長的弟子。”

魏昭想起信王說過,想讓蕭節拜師傅爲師,被師傅拒絕,道;“我生下來體弱多病,正好遇見道長,治好我的病症,便尊一聲師傅,不敢妄稱道長的弟子。”

“魏姑娘很會說話。”

蕭節打開摺扇,輕輕搖了兩下,魏昭站在幾步遠,卻感到撲面涼風,心下吃驚,蕭節外表像個文弱書生,內力深厚。

跟小王爺接觸她要格外當心,便道;“小王爺坐,我出來很久了,該回去了。”

“魏姑娘請便。”

魏昭走下涼亭,心想,她今天第一次見到蕭節,不知爲何不喜歡這位小王爺,蕭節面白,看似文弱,長着一雙極美的丹鳳眼,眼尾微挑,他沒逾禮,魏昭想了半天,不喜歡他的原因,大概是他的眼神,與十六七年紀不相符骨子裡透出的陰柔,

蕭節離開花園,到母親住的王府東側院子

曹側妃看見兒子高興地支使丫鬟拿點心,端來新鮮的果子,“你從府外回來?”

蕭節懶散地坐在椅子裡,“我經過花園時,看見安平的師傅,那個姓魏的姑娘,聽說我父王請她做安平的師傅。”

曹側妃朝左右丫鬟僕婦說:“你們下去吧!”

丫鬟僕婦溜邊悄悄退出去了。

曹鳳琴親自剝開一個金桔,遞給蕭節,“王妃死後,你父王只是偶爾回後宅,現在安平跟着魏姑娘讀書,你父親經常去曲風苑。”

跟兒子小聲嘀咕,“我生了你,這幾年掌管王府家事,兢兢業業,你父王又只有你一個兒子,開始王妃沒了的幾年,我心想你父王跟王妃感情深,難免懷念,這都過去五年了,立正妃他提都不提,我也看清楚了,他根本沒有把我扶正的意思,我現在管家事,府裡又沒有正妃,我一個人說了算,可名分不一樣,我如果爲側妃,你一輩子就是庶子,我不爲自己考慮,不能不考慮你的前途,如果他只有你一個庶子,將來承襲王位,可他一旦看上別的女人,娶了王妃,生下嫡子,那我所有的希望就都落空了。”

“燕侯夫人當真美貌,我父王是不是看上她了?”蕭節陰測測地說。

“男人好色,八成看上她了,你父王鎮日去曲風苑,我看打着教導安平的幌子,接近魏姑娘,我當時顧慮魏姑娘生得齊整,怕她跟你父王走近,我才把她安頓在王府最遠曲風苑,擋不住你父王去。”

蕭節坐直身子,小聲說;“母親,我看這個魏姑娘不是等閒之輩,王府你掌家,想辦法把這個魏姑娘攆出王府。”